沈歡此話一出,當時就有學生大聲質疑:“你到底是誰啊,在課堂上亂說什麼?
”
“别鬧了兄弟,我們這是要考試的好不好?
”
蘇黛兒旁邊的女生則湊過去低聲問道:“他是幹嘛的?
”蘇冰山微微有些尴尬。
地中海怎麼會放過這種機會,大聲說道:“讓他說!
”他就怕沈歡不說,多說多錯,找個破綻分分鐘搞死他,我的課你小子一輩子别想及格。
沈歡氣定神閑站在講台上,看着下面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還有講台旁邊面帶冷笑的地中海,心中湧起很多感慨。
思想,哲學都會在潛移默化之中影響這些年輕人,而自己,現在要把自己的所得告訴他們……
合堂教室的外面,一名中年男子負手而行,身旁是東海大學教務處的主任,後面跟着教學部門的一幫NPC。
教務處主任微微側頭,臉上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熱情,聲音和煦如春風:“張副校長,合堂裡現在正在上《古代思想史》,正好是您的研究範圍,要不要去看看?
”
中年人微微一笑,說道:“我聽說主講教師的水平也很高,走,去見識一下。
”
教務處主任心中暗喜,看來和傳聞中一樣,這位接替何永流常務副校長職務的新領導,還是對學術更感興趣。
東海大學是國内頂尖大學,但是校長的正職一般都是由兩院院士虛領,他們利用強大的影響力為學校争取各方面的資源,而日常管理工作則是常務副校長來操心。
教務處主任看着中年人的背影,心裡不得不佩服。
這位張一正副校長,今年隻有四十五歲,卻在古代思想和哲學研究上頗有建樹,這次更是直接空降到常務副校長的位子上,前途不可限量,今天他剛到學校,就指明要去看看教學工作,自己可得伺候好了。
張一正微笑着來到合堂的門口,停住了腳步。
如果進教室的話,會給學生和老師帶來負擔,還是在門口聽聽吧。
于是乎,大合堂門前就出現了這樣詭異的一幕。
一個中年人微微躬身,在偷偷聽着教室的課程,教務處主任也有樣學樣,而一群陪同的甲乙丙丁依次排在教務處主任的後面,一行人在門口拉起了長龍。
忽然,張一正的笑容消失不見,臉色慢慢沉下來……
調整好話筒,沈歡在講台上直起腰身,朗聲道:“剛才蘇黛兒同學的讀法,大概是你們所有人都認可的。
”
“幾千年不都是這麼讀的麼?
你想說什麼就快點!
”下面有男生忍不住大聲催促。
“要是忘詞了,就先下去想想再上來!
”有男生起哄。
地中海卻一擺手,大聲道:“同學們安靜,讓我們聆聽這位同學的高見。
”
沈歡根本沒有受到一絲影響,他的兇中有一股火焰在慢慢燃燒,和憤怒無關。
他想起了那位給他講課的老人的精彩解讀,然後轉身将沒有寫字的一塊黑闆從上方降下,拿起一支粉筆,折下半截手指長短的一截。
沈歡的眼睛忽然明亮,然後用粉筆的弧面寫下了第一個字――道。
同學們發出一陣不可抑制的驚歎。
“這字,好漂亮啊!
”一名女生捧着下巴贊歎道。
一名男生扶着眼鏡腿盯着黑闆看了又看,忽然叫了出來:“我去!
飛白體!
。
”
旁邊有不明就裡的兄弟低聲求真相,眼鏡男似乎是有些激動,聲音微微有些高:“蔡邕的飛白體啊,這哥們的字體絕逼是高仿,高仿啊!
”
“蔡邕是誰?
”有人繼續求真相。
眼鏡男鄙視得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你妹的,那是蔡文姬的老爹,有空多讀點書!
”
沈歡聽到這些話,嘴角微翹,想必那個男生也是一名書法愛好者,否則不會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用粉筆寫的正是飛白體,對沈歡而言,這種帶着古風的字體是他的最愛。
不過為了能讓學生看懂,他還是做了一些改良。
蘇黛兒坐在下面,看着沈歡的字,心中感歎。
飛白體她知道,但是卻學不會。
那會耗費很多時間,而且需要很大的耐心。
“死人臉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
龍飛鳳舞的一行字寫在黑闆上,大家都認識,和剛才地中海寫的是同一句話,可是怎麼就有點不一樣。
斷句!
忽然有學生發現,沈歡寫的字之間的間隔有問題。
此時,沈歡扔掉粉筆,拍了拍手,指着自己寫的字,朗聲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
”
“嘩!
”教室中一片混亂,甚至連蘇黛兒都驚呆了。
這實在是太颠覆了。
當時就有男生大聲反對:“你玩疊詞玩上瘾了麼?
來禍害我們?
”他的确不能忍,講台上的這個年輕人太可惡了。
蘇黛兒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她隐隐從沈歡的斷句中感悟到了什麼。
地中海幾步邁上講台,一把抓過話筒,面帶不善道:“我不知道你曲解經典的目的何在,不過,現在你給我出去,我的課堂上容不下你這種人。
”
沈歡冷冷瞥了地中海一眼,後者脖子一梗,大聲道:“不服?
告訴你,像你這種擾亂課堂秩序的人,我的課你永遠别想通過!
給我出去!
”
地中海指着門口大吼道。
但是一個中正平和的男聲響起:“這位老師先等等。
”說着,張一正走了進來,但是教務處主任卻沒有跟進。
“我覺得這位同學的解讀有一定道理。
”
沈歡一眼望了過去,看到的是一張平凡卻淡然的臉,他微笑緻意,張一正微笑還禮。
地中海大怒,朝着張一正大喝道:“你是誰?
誰讓你随便進來的?
”
張一正認真得看了地中海一眼,記下了他,然後微笑對沈歡說:“這位同學,你的解讀很有意思,能否也幫我解幾句?
”
沈歡從言談判斷,這個男人必定不是普通人,于是點了點頭道:“這種解讀也是我學習自一位老先生,我還是一知半解,隻能盡力。
”
張一正搖頭失笑道:“你太謙虛了。
”
學生們今天可是看了一場大戲,先是沈歡公開挑戰地中海的權威,然後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和沈歡要玩現場對抗賽。
對學生而言,古代思想史本來是極其無趣的課程,不過今天,太嗨了,高潮疊起啊。
而蘇黛兒去不知如何,手心開始出汗。
張一正面容一肅,開口道:“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一句可有不同解法?
”
張一正看着沈歡,眼光灼灼。
他是個學術狂熱份子,遇到這種交流的機會怎麼可能錯過。
沈歡略一沉默,緩緩道:“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
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
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他的腦海中閃過當年傳授這些知識的老者的身影,頗為唏噓。
張一正震驚了,沈歡說完的一刹那,他心底湧起一種極難形容的感覺,像是有人在他心上開了一個洞,涼爽的風直接吹了進去。
所有同學震驚了。
東海大學的學子都是高考中的佼佼者,學習理解能力高出同齡人一截,沈歡一言出口,很多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和剛才幾乎一邊倒的不信任截然不同。
地中海一看場面沒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心中暗怒,連帶着恨上了張一正。
“你們出去讨論,不要占用課堂時間。
”地中海大聲阻止道。
張一正指了指他,沉聲道:“你先别說話。
”這一個做派自然而然帶上了上位者的氣勢,地中海一愣,竟然縮了。
張一正看着沈歡,緩緩道:“剛才你的解讀,我有所感,接下來還請你賜教。
”言語中,張副校長的語氣越來越客氣。
他确定,沈歡絕對不是普通人。
“賜教不敢,請說。
”沈歡面容沉靜,氣定神閑。
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
沈歡從來都是這樣的人。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随!
如何解?
”張一正再度發問。
沈歡微微一笑,道:“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随恒也。
”
張一正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皺着眉頭陷入了痛苦的思索。
哲學,尤其是古代哲學,這個研究起來嘔心瀝皿。
他在行業中雖然已經是翹楚,可是依然有着無法解開的難題。
沈歡微笑看着他,沒有出聲打擾。
他知道,這種醉心于哲學研究的人,很有可能抓住某個契機突破自己的桎梏,而再上一層樓。
成人之美的心,沈歡還是有的。
同一時間,所有的學生也鴉雀無聲,今天沈歡和張一正的交談很深奧,可是偏偏他們其中有一些人若有若無的抓到一點東西,這才是最讓人心馳神往的。
蘇黛兒已經跟不上沈歡的節奏了,這些形而上的東西本來就不是女性的強項。
但是這并不影響蘇黛兒對沈歡的觀感在慢慢改變。
看來死人臉除了能打之外,也不是一無是處啊。
一旁的地中海受不了了,大吼道:“你們兩個夠了!
在我的課堂上公然曲解經典,胡說八道,破壞課堂秩序,擾亂教學,你們付得起這個責任麼?
”
沈歡根本沒吭聲,隻是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地中海。
這種人是怎麼混進教師隊伍裡來的?
讓這樣的人來上課,學生們能學到什麼?
而張一正也沉下臉道:“這位老師,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這種讨論多多益善,你的火氣太大了。
”
地中海心裡憋死了,一聽這話當時就爆了,大吼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在我的課上教訓我?
”
這個時候,教務處陰着一張臉推開門,走到地中海面前冷冷說道:“這是剛剛履職的張副校長,主管教學和學生工作,你有什麼意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