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姝一臉認真地說:“要不你打個電話給我爸,問問他自從我成年之後他有沒有赢過我。
”
“啊?
”沈歡這次是真的吃驚了,以他對昆侖一派的了解,他們擅長很多古術,琴棋書畫自然不在話下。
李遠姝的父親李玉罡更是個中高手,這圍棋本來就和無形八卦、天幹地支密不可分,而李玉罡又精通此道,棋力絕對是聖手級,連李玉罡都難以取勝李遠姝,說明這小妮子真的有點能耐。
“那就你來!
”沈歡乖乖地坐在一邊喝茶。
李遠姝起身行禮,這才坐下,很有禮貌地選了執白。
沈歡光看她這開局禮儀和謙讓選子,心下倒是笃定了信心。
沙尼看了看李遠姝,嘴角淡淡一揚:“小姑娘這可是看不起老尼嗎?
你就敢把黑先讓給我?
”
“老師傅言重了,晚輩聽從家父教誨,對弈如敬人,不敢有半分輕慢,是老師傅誤會了。
”
沙尼本也不是針對李遠姝,聽她的一番說辭,微微點頭後,執黑先行。
沙尼撚起一枚通透晶瑩的黑子問李遠姝:“小姑娘可識得此子?
”
沈歡聽到老尼的問話,頓時把注意力集中在李遠姝身上,這算是驗證李遠姝棋力的一個側面,一般來說,下得一手好棋之人,便會對棋子的質地和手感頗有研究,李遠姝若是能完勝李玉罡,那麼她也應該精通圍棋質地才對。
李遠姝笑了笑:“我知道老師傅有心考量我,如果你盼着我答不上來的話,我那可真得讓你失望了。
”
李遠姝也學着老尼的樣子,有模有樣地撚着一枚溫潤通透的白子說道:“尋常弈子常以雲子為最好,不過雲子制作工藝已經失傳,如今的雲子,實屬現代工藝的加工,老師傅的這副棋子,如果我沒看錯的話絕對不是現代工藝制品,棋子入手細膩而不滑膩,溫潤而不濕潤,應該是上古的高等雲子,恐怕是用極好的瑪瑙和琉璃經過自然高溫融合之後而成,手感清涼,見光通透,比起那些隻為講求排場而特意選用玉石為質的高價貨不知好了多少倍,可能單單其中一顆,就是無價之寶吧。
”
老尼不語,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意,不置可否。
但是眼中贊許的光芒仍然抑制不住地流露了出來。
博弈開始後,老尼先聲奪人,十數手之後,棋面便占了先機,連連把李遠姝的白子逼得難以展開有效和攻勢,隻能小心應付着對方的殺招。
沈歡也略懂一二,看到沙尼的開局,不由得心中一驚,幸好對弈的是李遠姝,要是換做自己,或許大勢已去難以回天了,而李遠姝盡管落了下風,但是棋力尚存,隻不過暫時無法找到絕妙的切入口轉換攻勢。
又下得幾手,李遠姝一張俏臉開始顯得有些凝重,兩指撚着一枚乳白沁透的棋子,久久難以落定,反觀沙尼,仍舊悠然自得,目光炯炯注視棋盤。
這圍棋的精妙就在于濃縮了人生,所謂的歲月如棋盤,光陰是棋子,棋子越下越少,但時光卻越過越薄。
古語有雲:明日如空山煙雨,未知其果。
沈歡倒也是懂得其中的道理,一場對弈就如一場人生的磨練,而李遠姝所欠缺的,就是這種磨練,就算棋力再深厚,恐怕也難以招架對方氣定神閑,看淡紅塵的老沙尼吧。
想到這裡,他隐約有些擔憂,李遠姝常年和李玉罡對弈,而李玉罡也屬于清高自恃之人,要輪圍棋的詭道,恐怕還是有所欠缺。
當然了,這些不過是沈歡自己的猜想,最終的結果,就如人生之中的千回百轉,要涉過千江水月,方能抵達。
對弈的雙方有時隻不過是寂寞的棋手,或許一個靈光乍現、一個偶然插曲便能改變人生從而頓悟出黑白之中的奧妙。
看着李遠姝和老沙尼的步步緊逼、寸步不讓,沈歡心裡充滿了擔憂,但是看到李遠姝被燭火引得如瑪瑙一般紅潤浸透的面龐、有着一種說不清的執着,他隐約覺得似乎希望尚存。
兩人又行棋數十手,老尼仍然占據這主動,李遠姝還是落子艱難,疲于防守,一星一點的争奪都尤為焦灼,幸好李遠姝下棋時候少了平時的那種急性子,沉穩老練,在防守之時,竟然還能偶爾從角、邊偷襲。
沈歡不由得感歎,要是李遠姝在行走世俗中能有棋盤上的一半沉穩,定然能有巨大的飛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尼的落子竟然也開始有些緩慢思量。
這時候沈歡才開始換位觀察,這一看他不由得心尖一顫,不知什麼時候,一直疲于防守的李遠姝竟然蹿到了上風,好詭異啊,好牛叉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難道以前師傅說那些對弈如人生之類的感悟都是錯的嗎?
李遠姝一個涉世未深、性子急躁的小姑娘,居然能在代表這紅塵人生的棋盤上壓制閱曆豐富、慣看秋月春風的沙尼?
太不可思議了。
沈歡細細研磨棋局後發現,李遠姝的棋力真不是吹出來的,她恐怕一來就感覺到了沙尼的手談強勢,故意放低姿态,以守代攻迷惑住了沙尼。
沈歡心頭一笑,放低姿态,這不就是自己之前一直告訴李遠姝的嗎?
換句話說就是做人低調,一直以為她不屑一顧,沒想到她竟然全都聽進去了,而且她消化這些道理的速度之快令人稱奇,這才多長時間啊,就全都在棋局上展現了出來,令人刮目相看啊。
不過,老沙尼也不是這麼容易落入圈套的,經過長達半小時的思考後,老沙尼似乎是下定決心一拼,落下了一步關鍵的棋子,這一步落下,竟然出現了扭轉乾坤的作用,本來已經占了上風的白子,竟然落入了黑子的一個大大的全套,以沈歡的棋力來看,白子必敗無疑,隻能推盤認輸了。
沈歡心頭一陣遺憾,經曆了将近三小時的一盤棋局,李遠姝還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