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草,多年生草本植物,聞着有股淡淡的香氣。
一大早的,真真就拿着把鐵鍬埋頭在院子裡的花草間,身上穿着件梁駿馳的T恤,大大的罩在她身上,又涼爽透風,面料又舒适。
前天晚上梁駿馳和金虞在書房裡忙到很晚,中間兩人好像為了什麼争吵起來。
真真在外面聽見了,沒有進去打擾他們。
到了現在,梁駿馳對于自己是“君老大”的身份已經不在她面前避諱了,在人前他照舊帶着面具,夜裡家裡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他就會把面具取下。
真真把剛摘下的薄荷葉放在一隻小小的竹籃裡,起身拍了拍T恤上的泥土往屋子裡走。
她打算煮一壺花茶,然後把洗淨的薄荷葉放進去。
這些日子,梁駿馳似乎煩心的事很多,着急上火的,滿嘴裡都長了瘡,她懂得一些藥理,知道這薄荷葉最是疏風散熱去火,對舌瘡具有奇效。
但梁駿馳偏偏不喜歡薄荷味,他說那味道太薄涼了,能從舌尖、齒縫涼到人的心裡去,所以他是從來不嚼薄荷口香糖的。
真真為了讓他喝這個,還得煮花茶哄着他。
她把裝滿水的茶壺放在爐子上燒,轉身上樓去叫梁駿馳起床。
梁駿馳卻不在床上,浴室裡一陣水聲,想是已經起來洗漱了。
那副藏藍色面具看似随意、實則鄭重的放在床頭,真真瞥了眼緊閉着的浴室門,走到床頭拿起那隻面具。
這麼多年了,她這是頭一次這麼打量着它。
她沒問梁駿馳,梁駿馳也沒刻意向她提起――有關于他就是“君老大”這件事。
藏藍色的面具,看起來好像很薄,捏在手裡也的确是薄薄的一層,厚度雖是不起眼,但材質卻是堅硬無比。
真真用兩隻手指估摸了一下,很上乘的材料,像是玻璃鋼,細看上面還有着發絲般細小的孔――特制的面具,帶有變音和透氣的功能。
就是這副面具,藏住了真正的梁駿馳?
她所認識的“君老大”,喜怒無常,性格暴戾,殘忍如麻……一切不美好的詞似乎都能和他挂上鈎。
可她所認識的梁駿馳呢?
重情重義,為了兄弟兩肋插刀,為了所愛的女人以往情深不求回報!
第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真真仰起臉,記憶倒轉,似乎是在天墨的宴會上,她頭一次見識到,這世上當真有長相妖娆更勝過女性的男子。
而這副面具呢?
帶着面具的梁駿馳,變身為“君老大”,頭一次就差點強要了她!
梁駿馳究竟是什麼人?
他以韓澈兄弟的身份活在明處,卻以“君老大”的身份暗地裡與韓澈為敵,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浴室裡水聲忽而停住了,梁駿馳壓低的嗓音響起。
真真無意于偷聽他的電話,對于他的事情,她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參與其中。
放下面具,放緩腳步,想要悄悄離開。
然而,她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因為梁駿馳的話語裡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韓澈”!
“照我說的做,韓澈一定會來!
叫兄弟們給我拉好了繩子,放好誘餌,獵物一到,務必給我逮個正着!
”
他停頓了一下,應當是在聽那頭的人說話。
“反抗?
靠,不反抗那能叫韓澈嗎?
怎麼辦?
哼……一群廢物,這也要問我?
!
直接給我做了!
LZ想結果他的念頭都憋了快二十年了!
誰能做了韓澈,我重重有賞!
”
說着這話的梁駿馳,沒了真真所熟悉的那個梁教授溫文儒雅的樣,狠戾殘忍冷酷、無情無義!
他怎麼能對着手下說出要把自己的兄弟做掉的話來?
真真驚訝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瞳孔強烈的收縮着,内心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萦繞着,身邊的這個人,不是那個陪伴着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裡的梁教授!
他就是個殘酷嗜皿的惡魔!
這裡不能留了,她本來還指望着陪着梁駿馳度過一段安逸的生活,再找個适當的機會,提出帶着他一起回到A市,這個人,成了自己的叔叔,是她一輩子都要尊重敬仰的長輩啊!
可是,現在看來,美好的願望破滅了!
一刻也不能多等了,她得想辦法快點離開這裡。
還得和韓澈取得聯系,告訴他梁駿馳就是“君老大”,他正在設計引他上鈎,要讓他千萬小心才行。
這麼想着,真真突然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根本無法和外界通訊。
座機電話指示隻是擺設,壓根沒拉線,手機訊号常常不通,而且梁駿馳根本沒有給她配手機。
怎麼辦,怎麼辦?
如果明着和梁駿馳說自己想回去,他是一定不會同意的。
他若是同當年的韓澈一樣鑽進了牛角尖裡去,現在的行為就不難解釋了――他這是逼着她罔顧兩人皿親的關系!
她得想辦法,韓澈有危險,她得告訴他!
浴室門上,門把手突然轉動,真真一驚,梁駿馳要出來了!
她突然很害怕看見他,慌裡慌張的沖出房門,直奔樓下而去。
走出浴室的梁駿馳,眼角閃過自己那件T恤的一角,濃眉不由擰緊了,丹鳳眼眯起,若有所思的盯着門口想了許久,斜勾着唇角,露出一抹極其森冷的笑。
真真在廚房裡慌亂的打着轉,不停的換氣,告訴自己要鎮定,一定要鎮定。
梁駿馳已經瘋了,他和韓澈不一樣,韓澈尚有禮義觀念,可梁駿馳是無所畏懼的,當年在馬爾代夫,梁駿馳就已經對韓澈下過殺手了!
腦子裡響起“嘭嘭嘭”的槍聲,他在對着手下說:一槍要不了他的命,給我朝海裡再補幾槍!
小魚,你槍法好,去!
……
樓梯上沉穩的腳步聲慢慢傳來,漸漸清晰。
真真在流理台上操作着,聽着身後的聲音,知道梁駿馳踩在了地毯上,那腳步聲是沉悶柔軟的,而後走上了木地闆,拖鞋踏在上面,聲響變成“啪嗒啪嗒”的。
鎮定點,一定要鎮定,真真不停的告誡着自己。
這是煎蛋,是駿馳喜歡的單面煎。
花茶已經煮好了,薄荷葉的數目放的剛剛好,駿馳一定不會察覺出來,三明治裡的起司是不是切的有點厚?
不過沒關系,駿馳喜歡,應該沒問題的。
腰上一暖,她已被梁駿馳攔腰從身後緊抱住。
梁駿馳的下颌抵在她的肩頭,唇瓣似有意似無意的從她臉頰上擦過:“早上吃什麼?
又去院子裡摘樹葉了?
”
她的身子在輕微的顫抖,梁駿馳感覺到了,問到:“冷嗎?
你看你,現在不是盛夏了,山裡面尤其冷,早晚溫差大,起的那麼早,怎麼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
”
寬大的T恤下,真真玲珑的曲線若隐若現,梁駿馳看得癡了,感到一陣口幹,欲望在攀升。
“咳……好餓啊!
”
他一把推開她,狀似餓極了撲向餐桌。
這麼一瞬,真真突然又冷靜下來。
經曆過韓澈那樣熱烈的男子,她敏感的察覺到方才梁駿馳的異常。
他是渴望着自己的,卻用理智推開了她!
“嗯……真好吃!
”
餐桌上,梁駿馳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削瘦的臉頰頓時被塞得鼓鼓的,食物經過他的喉嚨,在那裡極其迂回的打了個滾。
“這是什麼茶?
院子裡那些奇奇怪怪的樹葉你是不是打算都讓我嘗試一遍?
”
梁駿馳嘴裡刁鑽的很,手上卻端着花茶毫不含糊的喝了一大口,咂着嘴說:“不過,還挺爽口!
”
真真強忍着内心翻騰的思緒,走到他身邊坐下。
“好喝?
你也不問問我,這裡面都放了什麼?
你不怕我下了什麼東西?
”
梁駿馳咬着煎蛋的動作停了停,但很短暫,短暫的坐在他身邊的真真根本無從察覺。
他有些吃力的吞着還沒嚼碎的雞蛋,邪氣的笑到:“哈哈……你能給我下什麼?
砒霜?
正好,夢夢下的砒霜,一定特别好喝!
”
這句話,如同一把粗鹽灑在真真滿是傷口的心上,疼的她幾乎要暈厥。
她托着下颌,想讓自己戰栗的幅度看起來不那麼明顯。
“駿馳……”
梁駿馳埋頭吃東西,沒理會他。
“駿馳……”
她又叫他。
“……”
梁駿馳像個選擇性失聰的患者,有了不好的預感,可以刻意真真這一聲呼喊裡的含義,仿佛隻要答應了,下面,她就該喊出那一聲稱呼了!
“駿馳!
”
真真厲聲朝他低喝着,梁駿馳不得不擡起了頭看着她:“哎,在呢!
啥事兒?
”
“沒事,我是想告訴你,這花茶裡……”
她停住了,纖細的手指指向茶杯,笑含深意。
“花茶,花茶啊……”梁駿馳木讷的重複,漆黑的眼珠裡透着迷茫和無辜。
“我放了薄荷。
”
真真說完,不等梁駿馳吐,就兇到:“不許吐,喝,喝完它!
”
可憐的梁教授,有的選擇嗎?
他今天要出門,出門時,真真給他挑衣服、打領帶,送他到門口。
“早點回來……我做你喜歡的玉米奶酪。
”
梁駿馳點頭,帶着藏藍色面具的他站在她面前,她踮起腳尖,吻在他的前額上――隔着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