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萌芽就這麼埋藏在了鐘陶的心裡。
本來以為是熱皿的訓練,但是并沒有,鐘陶被分到了這個隊裡之後,再分到下面的一個分隊,再分到分隊當中的一個班,,班上一共46人,全部都擠在同一間寝室當中。
他們從第一天晚上開始壓被子……
一到晚上睡覺,就是磨牙打屁的聲音。
有人在夜裡哭。
有人在夜裡講夢話。
還有人在被窩裡吃東西。
鐘陶發現有人拿着筆記本在寫日記,後來發現更多的人開始寫日記,于是她也去買了一個日記本和一支筆,同時買了信簽紙和信封。
鐘陶先拿信簽紙寫第一封家書。
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好嗎?
我已經到部隊了,我一點都不好。
這裡就是騙人的,我過的水深火熱生不如死,你們來救我吧!
對了,周良安現在當了大老闆,他關系廣,人脈多,,讓他想個法子把我弄回來呗……
信寫好裝進信封,封口貼郵票……
然後鐘濤拿出日記本,開始寫日記,對了,日記怎麼寫擡頭?
鐘陶傻乎乎的朝旁邊一個戰友看了過去,原來是這樣寫。
正準備動筆的時候,就聽見有人沖進寝室當中喊,“粵東的與華南的幹起來了……”
日記。
1994年1月1日元旦,星期六,陰。
今天最主要的任務還是磨被子,早上6點多就起床了,跑了幾圈步,早餐已經不是當初他們各種嫌棄的樣子,饅頭都用搶,生怕吃不夠,每桌隻有一碟鹹菜,下筷子慢了一點,就隻剩鹹菜湯,再慢一點連鹹菜湯都被别人直接倒在了饅頭上混在一起吃了(哭了,把眼淚抹掉。
)
沒被子,在一個小房間當中地很髒,沒人拖地,被子就直接放在地上,這他媽晚上怎麼睡啊?
(皺眉沉思)
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想的,免稅這東西這麼泡,非得壓出棱角來,為的就是早上起床疊被子的時候方便,疊出來之後,像個豆腐塊兒一樣,被子的裡面還得用圓珠筆畫線,按照線條來磨。
磨就磨呗,反正都是磨洋工,哼!
(出去抽支煙)
今天是元旦節,居然都不放假,日特麼的。
1994年1月2日,星期日,陰。
今天主要的任務還是磨被子,對了,我昨天被打了,班長給了我一耳光,因為抽煙,,他還是叼着煙給我的耳光,我曰特麼……(哭了,把眼淚抹掉。
)
不過我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那天幾個粵東的和華南幹架的,那天我去圍觀了,打得可激烈了,最後還是我們華南人幹赢了(自豪),因為我們團結。
我發現,粵東那幫人一點都不團結,他們動手的就那麼幾個,但是圍觀的人群當中我發現很多都是他們粵東的人。
隻不過他們說的話也不一樣。
我一問他們說的什麼話,他們都說是粵東話,可是發音明明不一樣啊。
寫歪了……
之所以說他們最慘,是因為他們被逮了出來,我們當中居然有内奸,出賣了他們。
參加鬥毆的被打的很慘(害怕),有人當場被送到醫務室,聽說還有送到醫院去搶救的。
(害怕得發抖)
1994年1月3日,星期一,陰。
我又被打了,因為我的被子始終磨不出形狀,别的人疊的被子都已經四四方方。
班長說我的被子疊出來就像個饅頭一樣,我問班長,,被子疊出來不應該就像饅頭一樣嗎?
為什麼一定要像豆腐塊?
他給了我一耳光,不解氣,反手又給了我一耳光,還踢了我一腳,他的皮鞋是軍用皮鞋,好像叫三節頭,很醜,但是踢人很痛。
(又哭了)
對了,昨天被抓出去,挨了狠揍的華南人和粵東人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有人說在關禁閉,有人說在住院,有人說……直接拉到火葬場去了。
(害怕)
1994年1月7日,星期五,陰。
我終于把粵東人的派系搞清楚了,他們有人說的是洲海話,有人說的是潮汕話,,有人說的是客家話……總而言之,他們的口音都很奇怪,雖然我一種語言都聽不懂,但是也能聽出他們之間的不一樣,就像每個村跟每個村之間的發音都不同似的……我學會了丢雷老母草嗨,撲尼母,叼nia咩,他們好像都是一個意思。
對了,飯菜真的越來越難吃了,一個大盆子當中裝着白蘿蔔,紅蘿蔔,胡蘿蔔,青菜,水白菜,沒油水。
雖然大家都很嫌棄,但是也拼命的吃,因為餓。
我去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從鍋裡煮出來的飯菜一部分給了我們,另一部分給了豬圈裡的豬。
可是豬圈裡的豬越吃越肥,我們卻越吃越瘦。
1994年1月10日,星期一,陰。
這是我到部隊的第20天,沒有見過一個太陽,就如同我的心情一樣,也不知道爸媽收到家書沒有。
我感覺自己已經活不下去了。
今天是第一次隊列訓練。
班長帶隊,分隊長監督,營長的肚子大得捆不上外紮腰帶,我旁邊一個兵笑了,然後他被打得再也沒有出現過。
如果隻是訓練,和旁邊的兵挨打,我不會這麼難過,關鍵是我回到營區的時候,樓下滿是灰和碎石頭的停車場上,橫七豎八的散亂着數床被子。
對了,今天是檢查内務的日子。
我堅信那些被子當中沒有我的,于是我還在笑身邊這群瓜批。
等我回到寝室一看,我的床上沒被子……
下樓如果隻是撿被子就算了,迎接我的還有班長的外紮腰帶,他抽我……(嗚……痛哭流涕)
1994年1月19日,星期三,陰。
今天是臘八節,我如果不是犯賤的話,現在應該老老實實的在家裡吃我媽做的臘八粥,裡面有臘肉,有白蘿蔔丁(讨厭蘿蔔的表情),有花生……我可能還會嫌棄的對我媽說,你能不能不要放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口感不好。
,可是我現在隻想喝一口熱乎乎的臘八粥。
這裡沒有臘八粥,我早上跑了個3公裡,下午跑了個4公裡,我快死了……對了,我的被子又被扔了。
1994年1月26日,星期三,陰。
我來這裡已經一個多月了,沒有見過一個太陽,天氣很冷,我以為會下雪,後來才知道,這裡不下雪,隻下凍雨。
水管子已經放不出來水,早上需要拿着火把去燒水管子,把裡面的冰全部都給燒化了之後,才能放出來水。
刷牙的時候喝一口水,能把牙都給凍掉,用這樣的水洗臉,洗完之後臉皮子都沒有知覺了。
我的分隊長是個變态,我的耳朵長了凍瘡,已經爛掉了,他還捏我的耳朵,一直要把那個黃水給捏出來,他覺得惡心才會放過我。
班長在我的被子裡面潑了水,讓我這樣磨被子,被子以後就會有形狀會好得多。
我今天晚上怎麼睡呢?
(哭了)
1994年1月27日,星期四,陰。
當初打架的那幾個粵東人和華南人回來了幾個,他們話少了,也不說笑了,但是回來的人卻并不齊,我問了,聽說是被打廢了,然後退回了原籍。
我想知道我被班長什麼時候被打廢,我也想被退回去。
挨打太痛,我是忍不了了,爸媽肯定已經收到了我的家書,,但是他們選擇不理我,不理我,我就自己回去……
……
深夜,鐘濤在微弱的電筒光下收起了日記本,忍受着濕冷的被子傳來的寒意,,瑟瑟發抖的堅持着,,現在唯一能夠支撐他走下去的,就是家鄉溫暖的被窩和一碗香噴噴的米飯。
這一刻,鐘陶已經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