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甯遠
城外官道上車輪滾滾,煙塵四起。
一隊明軍護着數十輛十分沉重的辎重車,緩緩向遠方行去。
城頭上,袁崇煥望着遠去的車隊長久不語。
良久,袁崇煥猛然轉頭吩咐他的中軍官:“何可綱,傳令下去,從即日起,甯遠進入戒備狀态。
”
“撫台,這可使……”
聽到袁崇煥突然下令,要甯遠進入戒備狀态,祖大壽心中就是一急。
甯遠一旦進入戒備狀态,那他與後金的糧食交易就要大受影響。
後金現在可出到了13兩銀子一石的天價,哪可是大筆的真金白銀啊!
本能的欲出聲阻攔,可才開口,祖大壽就看到袁崇煥那嚴厲的眼神,似刀子一般直接紮了過來。
在袁崇煥刀子般的眼神威逼下,祖大壽口中的聲音漸小,直至再無聲息。
“祖将軍,本撫希望你能記住,這軍人的職責就是打仗。
無論何時,都請你不要忘記才是。
”
聽到袁崇煥冷冷的言語,再看看袁崇煥那張消瘦的黑臉,祖大壽心頭一震不敢再行出聲。
“遵令。
”
一旁傳來很幹脆的一聲應和,中軍官何可綱不理祖大壽想說什麼,接袁崇煥命令直接轉身離去。
望着何可綱迅速離去的背影,袁崇煥心中滿意的點了點頭。
遼東明軍諸将中,滿桂悍勇魯直、勇猛無雙。
隻是,甯遠戰後,滿桂恃勇而驕,為人又不通兵略,不知全局之重。
與袁崇煥的矛盾迅速擴大,最終袁崇煥隻能奏請朝廷,把滿桂調離甯遠,讓他去山海關就任總兵。
除開滿桂,祖大壽是關甯軍老人,在軍中聲望甚高,個人也頗有幾分武勇。
隻是,祖大壽私心太重,為人做事有些太滑,讓袁崇煥頗不放心。
袁崇煥總是要時不時的敲打一下祖大壽才行。
而剩餘朱梅、左輔以及新調到甯遠的趙率教幾人,相比滿桂和祖大壽無論武勇還是聲望上,都是頗為不如。
袁崇煥用着總是感到不那麼合心意。
像趙率教和朱梅現在就被袁崇煥打發去搶築錦州去了。
現下袁崇煥最看好的,其實就是這個何可綱。
現任都司佥書的何可綱,是當年随袁崇煥一同連夜沖入前屯的護衛,是袁崇煥一手提拔起來中軍官。
何可綱訓兵的手段不錯。
在何可綱的訓練下,袁崇煥的親軍衛隊算是紀律嚴明也頗有些戰力。
在去年的甯遠大戰中,何可綱率衆親衛面對兇悍的後金悍卒和後金密集的箭雨,他們站在袁崇煥身前,一步也不曾退卻。
而戰後袁崇煥為何可綱向朝廷請功時,何可綱卻以衛護袁崇煥不利(袁崇煥中箭受傷)而再三推辭。
這見強敵而無懼,見功勞又不貪,如此的人品人性,對袁崇煥又言聽計從,何可綱怎能讓袁崇煥不喜歡、不信任。
隻是,何可綱畢竟毫無背景隻是小卒出身,即便有袁崇煥強力提拔,現在也還無法為袁崇煥提供太強助力。
眼見何可綱背影已遠去,袁崇煥看着驚若寒蟬的祖大壽,放緩語氣解釋:“大壽,本撫知你是在為本撫考慮。
但是,大壽你可知道,本次兵部所傳備戰谕令,可是崇祯陛下初登大寶後親身所下的第一道聖谕?
”
“崇祯陛下所下的第一道聖谕?
”
聽清袁崇煥所言,祖大壽原本僞作的驚慌之色,登時變成了真正的驚駭。
消息渠道不通,這就是身為邊将的祖大壽與身為文官的袁崇煥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
身為邊将的祖大壽他隻是接到朝廷的喻令,隻知道朝廷需要他們這麼幹。
他怎會知道朝廷下此喻令背後的緣由?
而身為文官的袁崇煥就不同了。
作為文官,袁崇煥朝中總會有那麼幾個同年、同鄉、同學的,會為他送些朝廷喻令背後的消息。
讓袁崇煥知道該怎樣正确對待朝廷的喻令。
若非如此,袁崇煥又怎能屢次踩準朝廷的脈搏,屢次獲得越級提拔?
袁崇煥最讓祖大壽所折服的,不就是袁崇煥那出類拔萃的,對朝廷大勢的掌握嗎?
可要沒有朝廷内部的消息,袁崇煥又怎能把握朝廷的大勢。
現在袁崇煥所言的内幕,祖大壽這還是第一次聽聞,他如何能不驚駭?
崇祯陛下的第一道喻令,這意味着什麼?
曆經宦海的祖大壽,豈能不知道其中的含義。
崇祯陛下的第一道喻令,他們要不做的像模像樣,那他們以後還想不想升官發财了?
看祖大壽一臉的驚駭之色,袁崇煥語氣卻更顯平緩:“大壽,你可還知道,朝廷為了此次備戰,從内閣中專門抽調了黃立極等三位大學士,與戶兵工三部尚書共組了‘甯錦戰備小組’,以推動此次備戰的進行。
朝廷如此堅決的态度,豈容我們陽奉陰違?
”
看了一眼臉上驚駭更盛的祖大壽,袁崇煥嘴角微微上挑了一絲。
自去年甯遠大戰後,袁崇煥與滿桂對敵戰略分歧太大,兩人間的矛盾徹底爆發。
袁崇煥無奈隻能申請将滿桂調離。
滿桂調離後,袁崇煥對軍隊的掌控隻能越發的依賴祖大壽。
今年後金攻打東江毛文龍和朝鮮,甯遠明軍本該攻擊後金以作策應。
可袁崇煥卻無奈的發現,他根本無力去進攻後金。
以祖大壽為首的關甯軍,一聽要長途跋涉主動去攻擊後金,全軍上下全都是一臉的愁容。
如此的軍心士氣,讓袁崇煥立馬想到當年導緻孫承宗辭職的那場柳河之戰。
他又如何敢強行出兵?
深知關甯軍内情的袁崇煥,無奈之下隻能同意祖大壽的提議,派人與後金議和。
當然,袁崇煥與後金的所謂議和隻是一個幌子。
袁崇煥真正想要的,是趁後金無暇西顧之時,搶修錦州城,為甯遠防線增加一個戰略縱深。
袁崇煥是實在不想直接面對後金的直接沖擊了。
袁崇煥知道,祖大壽借他與後金和談的機會,私下裡在與後金做生意。
可為了他搶築錦州城的戰略,袁崇煥還是默許了祖大壽的私下交易。
但是今天祖大壽竟然要質疑他備戰的命令,這袁崇煥就難以忍受了。
袁崇煥可以允許祖大壽借機發财,但他絕不允許祖大壽質疑他的命令。
盯着祖大壽的眼睛,袁崇煥語氣異常的嚴厲:“祖大壽,此次後金鞑子雲集沈陽,若是能如我們所願發生内讧最好。
若是鞑子無事,那我們就必須得小心鞑子的攻擊才行。
更何況,朝中陛下與内閣的眼睛現都已望向了我們。
關甯軍若表現的明顯懼戰不聽招呼,你該知道我們會有什麼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