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信王殿下終于有了反應,阮大铖趕緊仔細組織了一下語言。
“殿下有所不知,這青州地界是屬于大明人口比較稠密的狹鄉。
那裡一直以來都是人多地少。
五家士紳破家,田産土地全部發賣。
購買土地者肯定會對佃戶做出調整。
這必定會造成大批佃戶被趕出家門。
而這五家士紳的罪名又都是謀反大罪,族人、奴仆必受牽連。
這一場大案下來,不知要造成多少人流離失所,又不知會有多少人餓死街頭。
”
看到信王殿下有了反應,阮大铖忙加大對悲觀前景的渲染。
阮大铖算是看出來了,這信王殿下似乎對流民非常敏感,這也許才是勸說信王出手的最好理由。
“流民?
”
朱由檢沉吟起來。
阮大铖雖然沒有直接挑明,但朱由檢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五家豪強被破家,他們的田産被拍賣。
那些買到田産的人,肯定會優先考慮他們比較熟悉的佃戶。
更何況,五豪強的田地裡肯定還有大量的寄名田。
寄名田,就是農戶為了躲避朝廷的稅賦,把自己的田地挂到有功名的人名下。
這樣,農戶就能借助有功名者的免稅特權,來減免繁重的稅賦和徭役。
當然,這種挂名并不是免費的,而且寄名的農戶還會有相當大的風險。
像萬一挂名的人起了歹心想貪占這份寄名的田産,或者挂名的人像五豪強這樣出事破了家,那,那些寄名的農戶就會虧的皿本無歸。
因為在官府的魚鱗冊中,他們寄名的田産确實是屬于他人名下。
像五豪強破家,買到寄名田的買家,會允許原主人留下嗎?
那當然是絕不可能。
另外,為了逃避大明朝廷的人頭稅,這些豪強家中家家可還都隐藏着大量的黑戶。
這些黑戶恐怕也不會比正常的佃戶少。
這也是一批不小的人口。
說起來,豪強破家,就像是工廠破産,肯定會造成大量生活無着人口。
嗯,這倒真是個問題啊。
朱由檢真正皺起了眉頭。
想來,這些稱霸一方的鄉鎮土霸,每一家牽扯的人口,恐怕都不會少于數千人吧。
這前世的崇祯朝,大明民間先經曆了天啟年間閹黨興的一系列大案,又經曆了崇祯清算閹黨的一系列大案。
前後因這些大案破家的豪強可不在少數。
這是不是也是崇祯朝流民衆多的一大原因?
不行,這事我還真的好好問個清楚。
想到這裡,朱由檢真的坐不住了。
“阮長史,青州流離失所的人具體能有多少?
”
“這,大概會有好幾萬吧。
”
聽信王詢問具體的流民人數,阮大铖以猜測的口氣回答。
阮大铖隻想讓信王出面制止稅監對地方鄉紳的摧殘。
在說出流民這個理由之前,阮大铖可從沒想過那些流離失所的可憐人。
既然從沒想過,阮大铖又哪會知道具體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
說好幾萬的數量,這還是為了能讓信王出面,阮大铖在盡力把流民人數往多處說。
看阮大铖的表現,朱由檢就知道,阮大铖根本就是在拿那些流民當幌子。
不過,即便如此,朱由檢對流民這個問題,還是充滿了盡頭。
流民的破壞力,那真的不能小觑。
前世大明最終不就是亡在流民手中嗎?
稅監殺土豪,朱由檢是很樂意看到。
但朱由檢認為,要殺那些土豪,可不能像稅監孫鳴這樣不專業。
更不能管殺不管埋,留一個大爛攤子。
要是那樣,那還真不如不殺。
不殺,至少社會還穩定一點;至少那些小老百姓還能有口飯吃。
而殺了土豪,沒有任何善後,真要搞出大批的流民,那不還是農民起義的套路嗎?
想到了這種可能,朱由檢就真的不能不管了。
怎麼管?
對阮大铖誅殺土豪可能會造成大批流民,引發社會動蕩的憂慮,朱由檢很快就想出了應對的法子。
“阮長史,咱們王府可以到青州去買地嗎?
”
什、什麼?
阮大铖差點咬了舌頭。
這打開方式不對啊!
阮大铖是想讓信王出面制止閹奴、稅監的亂來。
可阮大铖怎麼也想不到,信王會問出這麼一句。
信王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信王是想趁勢擴張他的産業嗎?
“這、這……”
阮大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信王。
“不行嗎?
”看阮大铖吞吞吐吐的,朱由檢不悅的追問。
不行?
阮大铖能說不行嗎?
按大明的規矩,藩王本人是不能離開封地的,可大明好像還真沒有不許藩王買地的規矩。
至少大明各地的藩王私下買地,那都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這讓阮大铖怎麼敢對信王說不行。
“行。
”
阮大铖總算憋出了一個字。
看阮大铖快憋出内傷的表情,朱由檢嘴角露出了微笑。
想讓我出手,沒大量的好處怎麼行。
得意過後,朱由檢想起找阮大铖來的本意。
“阮長史,你說孤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那個塗文輔?
他竟然跑到大哥哪兒告孤的黑狀,孤與他怎麼就有了那麼大的仇恨?
”
提起塗文輔,朱由檢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理解的表情。
“塗文輔?
那個禦馬監掌印塗文輔?
”
對信王的問題沒有絲毫準備,阮大铖本能的反問了一句。
“對,就是那個禦馬監的老塗。
不過,現在他被調到惜薪司了。
哼,敢誣告本王,孤早晚要給他好看。
”朱由檢恨恨的說道。
塗文輔被調到惜薪司了?
對這個消息,阮大铖感到非常驚訝。
禦馬監掌印可以算得上内廷的三号人物,在内廷排位僅次于司禮監掌印和東廠提督。
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内廷太監,竟然因為信王的原因被調到了惜薪司。
就算塗文輔的品階沒降,依然還是太監。
但調到惜薪司那就相當于被趕出内廷的核心圈了。
塗文輔這就算是毀了。
想到此處,阮大铖對眼前信王殿下所受的恩寵,總算是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難怪那魏忠賢都不敢直面我家王爺。
感受到了信王的威權,阮大铖心中大定。
有這麼一個主子護着,那些閹奴、稅監誰敢來招惹我們。
這難怪殿下想去收買田地?
原來殿下根本就沒把那些閹奴放在眼裡。
那我是不是也跟着去買點田地。
懼怕退去,阮大铖貪心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