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10月
蘇松織造太監李實,舉報原蘇松巡撫周起元貪污公努10萬兩。
以此為引,魏忠賢向東林黨發起全面攻勢。
針對周起元,魏公公直接安排東廠番子出京去抓人。
魏忠賢吸取了六君子案的教訓,直接派遣東廠中他的忠心部下,意欲将案件走向牢牢掌控在手中。
這事關連根拔起東林黨的大事,魏公公實在不敢再相信錦衣衛的辦事能力。
還是東廠,魏公公更放心一些。
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
事情還是發生了魏公公意想不到的變化。
負責抓捕周起元的東廠番子出事了。
準确的說,是負責抓捕周起元的一部分東廠番子出事了。
周起元免職後,住在家鄉福建漳州。
負責抓捕他的東廠番子,千裡迢迢的從京城出發。
番子們路過蘇州,在蘇州修整了兩天。
因舉報周起元的蘇松織造太監李實就駐在蘇州,東廠番子就在蘇州留下幾人,負責整理李實的舉報材料。
大隊人馬還是向漳州開去。
蘇州這地界對朝廷來客,可不太友好。
要知道,周起元有一個過命的朋友叫周順昌,就住在蘇州。
周順昌,萬曆四十一年的進士,曾在朝中擔任吏部稽勳主事、文選司員外郎。
天啟三年,東林黨人大辭職離開京城時,周順昌辭官歸鄉。
周家是蘇州大戶、本地豪強。
每當蘇州地方與官府發生利益沖突時,周順昌都會出面居中說合,為本地士紳争利。
多年間,周順昌已成為蘇州本地豪紳的一面旗幟。
礙于他交遊廣闊,朝中關系無數,又有東林黨為他撐腰,曆任蘇州當地的官員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一來二去,周順昌在蘇州地面上,大有虎踞山中之意。
我的地盤,我做主。
因為周順昌和閹黨的道不同,更因為他是因閹黨才病休回鄉,周順昌對閹黨那是恨之欲絕。
當初錦衣衛抓捕魏大中時,曾路過蘇州。
周順昌就曾找上船去,想與魏大中見個面,盤桓盤桓。
錦衣衛不敢得罪他這蘇州名人,很給面子,允許了他們見面。
可周順昌與魏大中一盤桓就是3天。
在蘇州地界,周順昌膽子可大的很。
他既不害怕魏大中被抓的罪名,也不怕閹黨株連。
反而一心要将他的女兒許配給魏大中的孫子。
都要當親家了,那小酒當然是越喝越高興。
可錦衣衛受不了啊!
他們是抓人的公差,又不是護送上任的公差。
就算是護送上任的公差,哪也得有個時限限制吧?
都盤桓3天了,錦衣衛實在忍不住了。
當錦衣衛壯着膽子催促魏大中趕路時,周順昌那時可能喝醉了酒。
周順昌脾氣大發,他一邊對催促的錦衣衛指指戳戳,一邊對閹黨罵不絕口,還主動報名,隔空挑戰魏忠賢。
“若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
歸語忠賢,我故吏部郎周順昌也。
”
看看,這就是蘇州豪紳周順昌。
如此嚣張的歸鄉官員,東林黨中也是十分罕見的。
作為本地豪紳,周順昌與蘇松織造太監李實之間的矛盾就更為尖銳。
李實作為朝廷稅監,與蘇州本地豪強本就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蘇州本地豪強怎麼會甘心将自家财富拱手讓人。
在抗稅方面,蘇州更是曆史悠久,傳統衆多。
遠在萬曆二十九年,蘇州就發生過暴力對抗朝廷稅監的前例。
當時的朝廷稅官被打死十幾人,稅監孫隆狼狽出逃,才保下一條小命。
如此的暴力抗稅,最終蘇州竟然獲得朝廷的赦免。
就連為首的葛成,也隻關了10幾年就被放了出來。
從哪,葛成更是成為蘇州最有名的英雄。
提到他,蘇州人都隻稱葛将軍而不名。
自那之後,朝廷官吏在蘇州威風大減,面對本地豪強根本直不起腰來,總得忍氣吞聲才行。
稅監李實外放到蘇州時,還興奮欲狂。
不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嗎?
相比杭州,此時的蘇州更是富甲一方。
來蘇州錢途無量啊!
蘇州竟然是個如此可怕的地方,李實絕沒想到。
别說錢了,作為稅監,他連命都要小心。
前輩稅監皿的教訓,讓李實實實在在是不敢嚣張。
當地更因為周順昌的存在,使蘇州本地豪強擰成了一股繩。
任何觸犯蘇州本地利益的方案,都無法實現。
李實在蘇州是氣沒少受,罵沒少挨,錢卻沒撈到多少。
想想,作為坐鎮富甲一方的蘇松織造太監,李實差點連給魏公公送禮的錢都拿不出來。
他得慘到什麼樣了?
為此李實對蘇州本地豪強,特别是本地豪強代表周順昌那是恨之入骨。
老天開眼。
李實從東廠番子處得知,魏公公這次明顯是要準備将東林黨連根拔起。
嘿嘿,隻要沒有了東林黨的呼應,周順昌還能如此猖狂。
總算要變天了。
李實喜滋滋的準備對付周順昌。
留在蘇州的東廠番子,一邊整理李實搜集的周起元的罪證;一邊就在幫李實打探周順昌的情況。
李實是在提前做抓捕周順昌的準備。
對衙門裡的蘇州本地人,他實在是不敢相信。
不過,李實還是小瞧了周順昌在蘇州本地的影響力。
他雖然自覺做得很隐秘,可消息還是洩露了。
東廠抓捕周起元的消息洩露,李實準備抓周順昌的消息也同樣洩露。
蘇州就像滾燙的油鍋中滴進一滴冷水,噼噼啪啪炸成一團。
不知是否有人操控,先是數百百姓上街遊行,沿途大聲為周順昌鳴冤。
随後,蘇州更是有上萬百姓,聚衆圍堵各處衙門,直接向衙門施加壓力。
這種局面下,從沒見過、更沒經過如此場面的東廠番子,竟然還敢出面呵斥聚會百姓?
他們真是……
自魏忠賢上台以來,東廠番子在京城都跋扈慣了。
出京辦差,各地方上也是高接遠送。
番子們那真是吃到嘴短,拿到手軟。
留在蘇州的番子,明知這是天下數得着的富庶之地,卻沒得到預想中的好處,本就煩躁。
又見如此刁民,完全不把代表朝廷的他們放在眼裡,一忍不住,就拔出刀來。
東廠番子還以為他們亮明身份,拔出腰刀就能鎮住眼前的刁民。
沒想到,東廠番子亮明東廠的身份,刀還沒全拔出來,就直接遭到膽大的刁民圍攻。
騷亂中,一個東廠番子直接就被圍毆緻死。
其餘番子被打的四散奔逃。
死了人,事情鬧大了。
光天化日之下,聚衆圍堵官府衙門,擊殺東廠缇騎,這完全屬于民變的範疇了。
蘇州,大變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