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變蛟都知道突襲敵軍陣型散亂的部隊,以此造成對方全軍潰敗,祖大壽這個打了幾十年仗的會不清楚?
兩軍大約相距三四裡時,祖大壽就開始調整部隊。
他把三萬多戰鬥力正常的步卒,擺在最前方列陣。
又将自己和吳三桂的萬餘遼東精銳,作為中軍以及預備隊。
騎兵放在中軍兩側,在保護中軍的同時,也可策應前軍大陣,并随時能夠出來招架龍騎兵,又或者去襲擾大同軍的步卒。
至于毫無戰鬥力的兩萬多弱兵,被祖大壽放在最後面。
潰了就潰了,如此位置,一般不會沖擊友軍。
已經準備突襲的曹變蛟、魏國祥,對此感到很無奈。
一直跟士兵共同步行的江大山,此刻終于騎馬,奔到黃順那邊:“順子,敵軍戰力良莠不齊,不必跟他們硬戰。
徐徐撤軍,拉亂敵軍陣型,或者幹脆拖到天黑。
”
“好,聽你的。
”黃順笑道。
兩人都是師長,合兵之後并無職位高低。
這屬于戰争大忌,必須得有個主将,否則很容易産生分歧。
大同軍的在成軍之初,就有一個規矩。
若軍官陣亡,五人當中要臨時推舉伍長,十人當中要臨時推舉什長。
以此類推,當幾個最高長官平級時,應該事先決定以誰的命令為主。
江大山和黃順一個村的,同時跟随趙瀚起事,他們的關系還算不錯。
而且江大山更先升任師長,資格要老一些。
這次合兵作戰,兩人已經約定好了,江大山為主帥,黃順為副帥。
江大山為了照顧黃順的情緒,此刻更是主動騎馬過來,一起商量戰術的變化。
用千裡鏡觀察敵軍情況,兩人邊看邊讨論。
黃順說道:“隻看行進陣容和旗幟,敵方的前軍部隊,連咱們鄉下的農兵都不如。
敵方中軍應該屬于精銳,軍陣齊整,旗幟不亂。
敵方後軍嘛……怕是從來沒有打過仗。
”
江大山笑道:“敵軍若再前進,咱們就後撤,他們的後軍肯定被落得老遠。
”
說穿了,反複拉扯!
隻見兩軍相隔還有一裡半,祖大壽都派兵兩翼包抄了,大同軍突然整體後撤,根本不給敵軍包抄的機會。
這屬于超常規操作,因為距離太近了,極有可能被敵方趁機追擊,而且追着追着就要潰散。
但大同軍輕裝而來,連辎重都沒帶,而且紀律嚴明,後撤時的情況,比敵軍前進時還更有條不紊。
祖大壽列陣前行,速度慢如龜爬。
沒辦法,臨時拼湊的大軍,若是快速行進,走不了幾十步,各部就将變得參差不齊。
眼見大同軍徐徐後撤,祖大壽頓時急了。
這麼搞下去,根本别想接戰。
他麾下的一群雜牌部隊,不可能追上大同軍,一旦下令追擊就會亂起來。
到時候,若被敵軍抓住機會,說不定就全軍潰敗了。
如此情況,跟将帥的指揮能力無關,跟雙方的戰術和裝備也無關。
純粹是軍隊質量的差别,訓練有素、軍紀嚴明的大同軍,在執行力上碾壓敵方雜牌。
怎麼辦?
祖大壽有三種選擇:
第一,前行追趕,立即戰鬥。
第二,讓騎兵出擊,阻撓敵軍主力,令其不能從容後退。
第三,停止前進,就地紮營,隻須拖上一天,沒帶辎重的敵軍就斷糧了。
第一種辦法容易把自己玩崩,第三種辦法可能讓大同軍跑掉。
祖大壽選擇第二種,他命令吳三桂帶着騎兵出去,襲擾正在後撤的大同軍。
“傳令龍騎兵,襲擾敵軍大陣!
”江大山迅速做出決策。
号令聲響起,曹變蛟、魏國祥立即帶着龍騎兵,主動避開吳三桂的騎兵,前去襲擾祖大壽的兩翼部隊。
大同軍停止後撤,列陣面對吳三桂的騎兵。
祖大壽的步兵大陣也停止前進,因為兩翼部隊已經有些混亂。
5000龍騎兵,隻有一半兵力,遠距離放着排槍,祖大壽的兩翼部隊就慌亂起來。
雖然沒有陣型大亂,但減緩前進速度。
導緻中間的部隊走到前面,兩翼的部隊漸漸落後。
反觀大同步卒,面對吳三桂的騎兵襲擾,從容不迫的列陣應對,表現出的紀律性高下立判。
“吹号,把騎兵收回來。
”祖大壽無奈決策,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在野外作戰,而是應該早點跑去太康縣守城。
可大同軍輕裝急進,不帶辎重,沒有盔甲和火炮,這種誘惑又讓祖大壽忍不住。
吳三桂聽到号令,立即帶兵回援,驅趕襲擾友軍的龍騎兵。
吳三桂的騎兵一走,大同軍步卒再次從容後撤。
天色越來越暗,這種搞法,今天是别想打仗了,兩軍根本就挨不着。
祖大壽再次下令:“全軍停止!
”
敵軍一停,大同軍也跟着停,始終保持一裡半到兩裡的距離。
這麼接近,祖大壽都不敢後撤,甚至不敢下令紮營,稍有行動就會陣型大亂,被大同軍抓住機會沖過來。
騎虎難下,進退不得!
天色即将黑盡,大同軍再次後撤,雙方距離大概兩裡半。
江大山下令滅掉火繩,他們不但辎重不夠,火铳兵随身帶的火繩也不多。
而且打夜戰也很吃虧,火繩一旦點燃,必被敵軍發現。
入夜,月光明亮。
兩軍列陣,原地坐下,騎兵也退回去,給戰馬喂吃的,恢複戰馬的體力。
龍騎兵人均隻剩一塊餅,雖然他們也帶了豆子和水,但那些都是給戰馬吃的。
戰馬不但要吃豆子和水,水裡還得摻鹽,否則難以補充體力消耗,而且更加容易生病。
坐着坐着,祖大壽麾下的許多士兵,就開始東倒西歪的躺下。
反正敵人沒攻過來,累了一天,繼續坐着多累啊,先躺下休息會兒再說。
祖大壽讓執法隊去呵斥,但屁用都沒有。
叫起來這邊的兵,那邊的兵又躺下去,他們行軍一天真的很累,而是黃昏時刻還精神高度緊張。
執行軍法,要麼在沒遇到敵人時整肅軍紀,要麼在已經交戰時處罰逃兵。
将戰未戰之時,沒有哪個将帥敢輕易執行軍法。
臨陣斬将,軍之大忌!
特别是麾下一群雜牌部隊,祖大壽更不敢在此時亂來。
萬一哪個降将心懷怨恨,半夜裡鬧将起來,場面肯定無法收拾。
吳三桂來到祖大壽身邊,低聲說:“舅父,這仗沒法打。
敵軍如臂使指,我軍号令各一。
我軍雖然兵力優勢,但人越多就越亂。
不如……降了吧!
”
祖大壽搖頭:“攝政王的數萬八旗軍,已經殺去商丘。
若八旗軍勝了,咱們此時投降不就成了笑話?
”
吳三桂說:“就算多爾衮能赢一場,還真能得天下不成?
對面的大同軍,以前咱們不清楚,現在還不清楚嗎?
此乃天下一等一的精銳,比之八旗軍絲毫不差,軍紀士氣甚至比八旗軍還好。
多爾衮赢不了的,就算此戰大獲全勝,也不過是劃江而治。
南方富庶,人口充足,幾年時間就能緩過來。
而北方人口稀缺,糧食也不夠,等南京反攻如何打得過?
”
“我再想想。
”祖大壽沒有答應,也沒有直接拒絕。
至于各自家人的死活,祖大壽和吳三桂都沒考慮過,甚至提都懶得提一句。
不到萬不得已,祖大壽是不會降的。
他預感到今晚很可能大敗,但甯願逃走都不會投降,這源于他自己的猶豫性格。
雙方各派少量士卒,去四處撿來幹柴和枯草,架起一個個火堆。
既能照明,又能勉強取暖。
大同軍這邊啃幹糧,祖大壽那邊,則讓後軍架鍋煮飯,然後運到前方讓士兵飽腹。
這種情況下,沒法紮營,雙方都是列陣休息。
吃完東西之後,大同軍輪換睡覺,祖大壽那邊也輪換睡覺。
兩軍之間都有騎兵放哨,誰也别想偷襲,挨到明天再繼續打仗。
二更天。
大同軍陸續亮起星星點點,卻是火繩點燃了。
“嗚嗚嗚……”
祖大壽的哨騎連忙吹号示警,随即軍号大作,睡下的士卒被接連拍醒。
少數部隊,甚至慌亂起來,以為敵人已經殺過來了。
對面軍号一響,大同軍這邊又掐滅火繩。
三更天。
52個龍騎兵部隊的宣教官,提着鐵皮喇叭奔出去,開始輪番對着敵軍喊話。
“遼東的兄弟,你們世世代代,生在遼東,長在遼東,你們的祖墳也在遼東。
你們的父老鄉親,都被鞑子殺了,你們的長輩妻兒,受盡鞑子淩辱。
你們就不記住皿海深仇,還要給鞑子賣命嗎?
每年清明,你們的祖墳誰去拜祭?
等你們哪天死了,祖宗問你們,為什麼不掃墓上香?
你們該怎麼回答祖宗!
”
“河南的兄弟,大明官府貪得無厭,搞得河南十室九空。
這滿清比大明還殘暴,到處燒殺搶掠,害死了多少父老兄弟?
你們很多人,以前都是反賊。
為啥要造反?
因為吃不飽!
咱們南京的大同皇帝陛下,也是吃不飽殺官造反的,跟你們是一樣的出身。
大同皇帝陛下,曉得窮人有多苦。
陛下廢除苛捐雜稅,還給窮人分田,日子過得可好了。
就說這河南的汝甯府、南陽府,老百姓都已經分田了。
不要再給鞑子賣命,投了大同皇帝陛下,編戶分田,今後給自己種地。
天天都能吃飽,娃娃讀書還不要錢!
”
“山西的兄弟,你們大都是軍戶出身。
鞑子連年入關劫掠,你們次次奉诏勤王。
你們的父兄長輩,你們的親朋好友,有多少死在鞑子的刀下。
你們還要給鞑子賣命,對得起死去的親友嗎?
快快投降吧,大同皇帝陛下,已經廢除了軍戶。
今後當兵打仗,全憑自願。
不想打仗的,就分給土地,自己種糧食。
沒有官府盤剝,也沒有軍官使喚你們當牛做馬……”
随着喊話進行,祖大壽軍中嘈雜起來。
那些得了好處的降将,或許隻是略有感觸。
但低級軍官和普通士兵,卻被喊得軍心動搖,宣教官們句句都說到他們心坎裡。
“漢人兄弟們,你們若想投降,打仗的時候就扔掉兵器,趴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
大同軍不殺俘虜,還給你們分田。
記住,打起仗來,丢掉兵器,趴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
”
祖大壽臉色劇變:“騎兵快去驅逐那些喊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