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巴總算是明白了,為何滿清一直吃敗仗,而大同軍卻總是能勝利。
他作為向導随軍奔襲,此刻餓得前心貼後背。
别說投入戰鬥,走路都有點犯暈,今天隻啃了些草根而已。
“将軍,”安巴建議道,“要不先掃蕩城外,弄些吃的填肚子。
直接攻城太難了,将士們都快餓暈了,一旦攻城不下,恐怕就會全軍覆沒。
”
楊鎮清就是個瘋子,完全不想退路:“兵貴神速,既然是奇襲,那就直擊其要害。
在城外弄吃的,動靜搞大之後,城内防備還怎麼攻城?
而且”楊鎮清突然笑起來,“我相信城裡旳細作兄弟。
”
安巴肚皮空虛,此刻心裡也發虛。
他獻策奇襲,可不是這麼個奇襲法,讓一群餓着肚子的士兵夜裡攻城?
黑暗之中,漸漸燃起無數火把。
他們甯願不帶那麼多幹糧,也要帶夠兵器和引火物。
赫圖阿拉,是後金的早期都城,面積還沒擴建之後的薩爾浒城大。
内城住着愛新覺羅家族,也就是所謂王城、皇城。
外城的北邊,全部居住工匠,且以漢人工匠為主。
外城的其餘三面,住着滿洲貴族、商人和漢臣。
城外,居住八旗軍的普通士兵及家屬。
城外本來還有漢人百姓,但這兩年陸續逃走,已經見不到多少漢民了。
無數火把亮起,守城的鞑子兵,很快就發現部隊,連忙吹号發出警示。
城内亂成一團,完全搞不明白啥情況,更不知敵人從哪兒來的。
楊鎮清帶領麾下士兵,舉着火把沖到城外居民區。
家住這裡的八旗兵,要麼在城裡守禦,要麼跟着索渾去了南邊阻擊,聚居區剩下的全是八旗家屬。
甚至,連青壯都沒幾個,能打仗的都應征了,這裡九成以上為老弱婦孺。
“不要找吃的,快快點火!
”楊鎮清一邊奔跑,一邊重申軍令。
全員餓人的大同軍,居然真的隻點火燒屋,而不沖進房裡尋找食物。
頃刻間,城外大火四起,無數鞑子老弱哭喊奔逃。
城牆上的鞑子守軍,此時隻剩幾百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城外大火。
他們的家人,全在城外,也不曉得是否被燒死,反正家裡的屋子是肯定沒了。
守城主将叫索爾噶,是額爾克戴青的弟弟。
索爾噶大吼道:“緊閉城門,不得出去救火!
”
這個命令,讓駐守外城牆的鞑子兵,一個個聽得憤怒無比。
外面燒的,是他們的家,是他們的家人。
而像索爾噶這種貴族,家人全都在城内,就算城外燒光了,貴族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更惡心的是皇族!
姓愛新覺羅的,全部住在内城。
示警号角響起之後,内城的士兵根本不出來,而是把全部精力用于防守内城牆。
就是這麼可笑,整個赫圖阿拉,隻剩千餘守軍。
一半是家在城外的八旗軍,他們不準出去,不準救助家人,隻能死守外城牆。
一半是家在外城的八旗軍,他們也不準出去,隻能在内城守護愛新覺羅家族。
範文程被号角聲驚醒,在小妾的服侍下穿衣,招來管家問:“可是南蠻子殺來了?
”
管家回答說:“不曉得,外面亂得很,好多人都在打聽消息。
”
突然,下人院裡傳來噪雜聲。
範文程感覺不妙,親自過去查看,隻聽一個家奴大喊:“我是南京趙皇帝派來的,大同天兵已至,漢人兄弟姊妹,莫要給鞑子陪葬了。
跟我一起放火燒屋,人人都能立功獲賞,人人都能分田做地主!
”
範文程驚駭不已,問道:“這人是誰?
”
管家說道:“去年買回來的。
”
範文程猛然想起,關帝廟那邊的人口貿易。
這兩年逃奴太多,隻能買回奴隸補充,怕是混進來了無數細作。
說不定,那些買賣人口的商賈,都已經暗中投靠了大同朝廷!
“快給我拿下!
”範文程大喊。
那大同細作也在喊:“燒屋立功,人人做地主!
”
城外就是大同軍,他們隻要放火燒屋,就能立功分田做地主。
該怎麼選擇,家奴們分得很清。
就在家奴們紛紛去點火時,那細作又喊:“活捉範文程,賞銀二十兩!
”
“快跑!
”
範文程吓得魂飛魄散,撒丫子就溜,連妻兒都顧不得了,他想逃到内城去避難。
同樣的情況,在城内多處發生,甚至連滿洲貴族的宅院,都混進去了細作當家奴。
南城的黃三爺,這貨就是個人販子,其靠山是一個内務府統領。
此時此刻,黃三爺衣服都沒穿好,就召集自己的家奴和手下,他興奮莫名道:“你們莫要驚慌,城外是大同天兵殺來了。
本老爺早就投了趙皇帝,你們跟着我一起放火,見到沒着的屋子就燒,通通都能在新朝立功記住,不許燒黃家的宅子和鋪子!
”
範文程帶着管家一路狂奔,沿途看到好幾處宅子起火。
不用再問,肯定是細作幹的,這城裡的細作怕是有好幾十個!
完了,大清完了!
來到内城的南城門外,範文程大喊道:“快快開門,我是範文程!
”
守軍毫無所動,還怕範文程也投敵做奸細。
但内城的守軍,此刻已經軍心浮動。
他們的家大都在外城,如今不但城外起火,外城也被細作引燃,自己的家人很可能被燒死。
“入你娘!
”
範文程見城門不打開,頓時氣得罵起來。
至于甯完我,此刻還在賭場,他的銀子已經快輸完了。
賭場裡的人,慌慌張張逃出去,甯完我卻非常沉着,還嘲笑道:“逃什麼逃?
左右是個死,還能逃得一條狗命不成?
老子這輩子,窮書生一個,能享受這麼多年也值了。
”
内城,皇宮。
大玉兒驚慌起床,穿好衣服去尋兒子,又把負責内城安全的塞勒叫來:“可是南蠻子打來了?
”
塞勒回答說:“太後,城外和外城四處起火,臣實在不知是何情況。
估計索渾和額爾克戴青兩位将軍,已經在南邊全軍覆沒,否則敵人怎會殺到赫圖阿拉?
”
“索渾全軍覆沒?
這這可如何是好。
”大玉兒完全失去分寸。
塞勒勸道:“太後,請陛下東巡吧。
滿達理親王那邊,還有容身之處,再不走敵人就攻進來了!
”
“好,走,走!
”大玉兒連忙說。
塞勒立即去召集内務府侍衛,聽說皇帝和太後要跑,他們連忙打開内城門,分頭去外城尋自己的家人。
總不能隻護着太後皇帝逃跑,把家人給撩在這裡,再遲家裡都快燒光了!
面對四散而去的侍衛,塞勒完全彈壓不住,索性也去找自己的家人。
大玉兒帶着兒子,在皇宮等待好半天,卻遲遲不見有人回來。
慌張之下,她幹脆自己走,身邊隻跟着一群衷心的太監和宮女。
離開皇宮不久,便遇到愛新覺羅的族人,那些家夥也在攜家帶口出逃。
“陛下和太後在此,快打開城門!
”
太監在北城門喊一嗓子,守城鞑子兵頓時嘩然。
他們的家在城外被燒,卻被勒令不準出去,而今太後居然帶着皇帝要跑。
這些底層八旗軍,終于不再服從軍令,也不管什麼皇帝太後。
他們争先恐後離開城牆,打開城門奔出去,一路呼喊着家人的名字。
大玉兒見狀,也顧不得責罰士兵,連忙帶兒子從北城門逃走。
“團長,北門那邊開了!
”
“快快奪城!
”
楊鎮清帶兵殺向北門,他不知大玉兒和順治已逃。
就算知道,逃遠了也懶得追,因為麾下士卒已經又累又餓到極限。
必須趕緊奪城,然後把肚子填飽再說。
沖進北城門不久,一個細作上前迎接:“遼字一百四十七号,恭迎将軍入城!
”
楊鎮清拱手笑道:“辛苦諸位兄弟了!
”
細作說道:“将軍,城内混亂得很,還請速速彈壓。
有什麼吩咐,請将軍示下。
”
楊鎮清說:“你先弄些飯菜飲水來,越多越好,我們這幾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在城外放火時,已經有好幾個士卒被餓暈。
”
“将軍,僞清内務府肯定有吃的對了,城内有軍營,那裡吃的肯定很多!
”細作說道。
楊鎮清吩咐道:“你來帶路,我派幾個人跟着,先去鞑子軍營把飯食弄好。
”
全員餓人的大同軍,現在隻想着吃飯,甚至維持治安都不那麼急,更不管鞑子皇帝是不是已經跑了。
這麼瘋狂的奔襲法,誰都想不到。
鞑子想不到,大同軍各部友軍也想不到。
薩爾浒那邊,還在圍城對峙着呢,雙方都等着滿達海帶兵增援之後打決戰,誰能料到鞑子的都城莫名其妙就沒了?
消息最先傳到索渾那裡,這貨還在帶兵駐守城堡,阻截楊鎮清的主力部隊。
“什麼?
赫圖阿拉沒了?
”索渾以為自己聽錯了。
額爾克戴青問道:“敵人從哪來的?
”
報信的鞑子苦着臉:“不曉得從哪兒來的,突然就殺到城外,到處放火燒屋。
外城也莫名其妙起火,到處亂成一團,聽說陛下已經逃走了。
”
索渾和額爾克戴青面面相觑,不約而同的想着逃跑。
他們再不跑,就将腹背受敵,被徹底堵死在山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