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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孽畜】

王梓鈞 3652 2024-01-31 01:10

  廣信府是一個大府,府治為上饒縣,另外下轄玉山、永豐、鉛山、興安、弋陽、貴溪六縣。

  知府解立敬沒有枯坐府城,而是帶着鄉勇主動出擊。

  沿途要求知縣和士紳募兵,可惜白天征募的鄉勇,到晚上就偷偷跑了。
鄉勇勉強過千之後,反賊消息傳來,瞬間跑得又隻剩幾百。

  弋陽城頭。

  解立敬看看城外的反賊,看看身邊僅剩的幾十個鄉勇。
他隻有這幾十個鄉勇可用,弋陽縣的衙役都已逃走,知縣估計溜回老家了,根本就沒人願意陪着知府守城。

  “你們開城投降吧。

  解立敬的選擇非常神奇,他讓幾個鄉勇打開城門,自己帶着其他人維持治安,同時把縣衙的府庫和文件看好。

  等蕭宗顯帶兵進城,得知弋陽知縣已逃,這裡是廣信知府在做主,立即前來拜會:“多謝老先生維持治安、保護縣衙!

  解立敬卻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是不會從賊的。
殺我也可,綁我也可,悉聽尊便。

  “我不殺你,也不綁你,你是個好官。
”蕭宗顯道。

  解立敬報以冷笑,不再說話。

  蕭宗顯有些尴尬,讓人妥善照看,便處理正事去了。

  三天之後,蕭宗顯得到消息,方知解立敬已有死志,這三天裡滴水未進、粒米未吃。

  蕭宗顯連忙趕去,卻見對方形容枯槁,歎息道:“老先生這是何苦?

  解立敬不說話。

  蕭宗顯怒道:“你再不吃飯,等我攻下府城,定然大開殺戒。

  解立敬終于出聲,嗓音沙啞道:“你不會。

  “冥頑不靈,”蕭宗顯喝令道,“來人啦,給我強行灌粥。
灌飽之後,把嘴堵上,把手腳捆上,莫讓他自殺,送回吉安交給總鎮處置!

  “豎子爾敢……唔唔……”

  餓了三天,解立敬已沒什麼力氣,被兩個士卒按住,嘴巴也被強行掰開。

  他被強行灌下冷粥,有些粥從嘴裡噴出,有些粥從鼻孔嗆出,臉上和脖頸到處是粥水飯粒。

  蕭宗顯懶得再管,過年之前,他必須占領整個廣信府,這是兵事院下達的死命令。

  留下少量運糧輔兵駐守弋陽,蕭宗顯立即分兵。
他率主力往東,一路要占領興安、上饒(廣信府城),接着再分兵占領玉山和永豐。
另遣一支偏師,前去占領鉛山。

  興安縣原屬弋陽縣地界,嘉靖年間,因為盛産瓷器而單獨設縣。

  可想而知,這裡的瓷器有多暢銷。

  這裡的瓷窯統稱為橫峰窯,民國時期幹脆把縣名都改了,直接以窯為名叫做橫峰縣。

  拿下廣信府,趙瀚的财政收入将再上台階。

  興安縣盛産瓷器,接下來的上饒、玉山、永豐、鉛山諸縣,全部造紙工業繁榮。

  單論市場規模,在明代中期,鉛山、永豐、上饒三縣造紙坊加起來,其數量隻有玉山縣的五分之一。

  不過到了明末,鉛山縣後來居上,已經有反超玉山縣的趨勢。

  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

  因為文官和太監在折騰,養出一大票寄生蟲,并且導緻朝廷無法正常征稅。

  包括費家的造紙坊,全部屬于“私槽”,官府可以随便拿捏。
而官槽,除了朝廷設立的官方紙廠之外,還會頒發其他官槽執照。

  必須賄賂文官、結交太監,商賈才能拿到官槽執照,這種商賈俗稱為“攬頭”。

  他們有了官府頒發的造紙執照,自己卻不造紙。
而是在朝廷和各地官府接單,強行從私營紙廠購買紙張,而且經常賒賬和壓價,囤積紙張,操縱市場。

  上饒、玉山兩縣的私營紙廠最慘,被搞得大量破産,鉛山縣這邊離得較遠,反而因此蓬勃發展造紙業。

  隻不過“攬頭”的觸角,至明末已經伸到鉛山,鉛山造紙商也被搞得苦不堪言。

  前一任廣信知府張應诰,就是因為上疏廢除這種現象,才得到幾縣士紳的大力支持,能夠招募編練數千鄉勇。

  張應诰兵敗自殺之後,“攬頭們”死灰複燃,而且無人能制!

  趙瀚對這邊的情況門兒清,因此早有吩咐。

  蕭宗顯拿下府城之後,立即大肆抓捕“攬頭”,将這些盤踞在商賈頭上的吸皿鬼全部抄家。

  此舉大快人心,上饒、玉山、永豐、鉛山四縣,所有造紙商人都成為趙瀚的死忠。

  随即,蕭宗顯又頒布法令,今後官府采買紙張,不再設立“攬頭”,每家隻需留一部分賣給官府即可。

  這些造紙商,真不缺官府那點訂單,因為來自江南的訂單,就已經讓廣信紙供不應求。

  臨近過年,四縣紙商齊聚廣信府,其中包括許多費氏商賈,竟然給蕭宗顯送來一頂萬民傘。

  同時,這些商賈攜手配合分田。

  廣信府諸縣都山多地少,糧食收入算個屁。
隻要趙瀚不亂動造紙業,還幫他們消滅“攬頭”,這些商賈把田産全捐了都行。

  至于那許多茶山,趙瀚已經制定了政策,無償分地,有償分茶樹。

  每株茶樹,折銀多少兩,由官府出錢買下來。
土地分給茶農、佃戶之後,茶農、佃戶每年分期付款,将這些錢慢慢償還給官府。

  被迫分走茶山的地主,将自動獲得販茶執照,并且十年之内稅收優惠。

  ……

  橫林,費氏祖宅。

  胡定貴沒有繼續做南昌縣典史,擴軍之後,他已經可以統兵五百人。

  帶着偏師來到鉛山,胡定貴沒有攻占縣城,而是直接跑來費家祖宅找麻煩。

  “老太爺,不好了,反賊把咱家宅子圍了!

  費元真已經醒來半個月,整日驚恐恍惚,覺得自己難逃一劫。

  他猜對了。

  一個鎮,必須選一戶劣紳抄家,用于宣洩農民的怨氣。

  河口鎮這邊,趙瀚親自确定了費元真家!
至于其他費氏宗支,人太多了分家就是,除了分田不準再找麻煩。

  費元真讓家奴給他栓繩子,說道:“隻有我死了,姓趙的才會放過費家。

  家奴本想勸阻,聽到這話,立即幫忙把繩子拴好,并将費元真粗暴扶上凳子。

  費元真顫顫巍巍,把脖子挂在繩上。

  突然間老淚縱橫,他真的怕死,他還沒活夠。
站在凳子上猶豫良久,始終狠不下心,總覺得還可以再看看情況。

  心腹家奴卻等不及了,因為反賊已經破門而入,幹脆伸腳把凳子給踢開。

  “嗙當!

  凳子倒地,費元真成功上吊,兩條腿不停的掙紮亂蹬。

  待費元真不再動彈,心腹家奴突然哀恸大呼:“老太爺上吊了,老太爺上吊了,嗚嗚嗚嗚嗚……老太爺你怎想不開啊!

  胡定貴帶兵闖入,見到正在蕩秋千的屍體,撇撇嘴說:“凡是住在這宅子裡的,主人全部抓來公審。
家奴進行甄别,有作惡者一律公審,無作惡者可以分田!

  鵝湖費宅。

  費元祎聽說費元真被抄家,而且費元真自己還死了,頓時吓得渾身冰涼,躲在内宅不敢出來見人。

  這家的老二老三,也就是費映環的兩個弟弟,卻開心得手舞足蹈。

  哈哈,他們可以分家産了。

  土地被收了無所謂,鵝湖費氏還有很多商鋪,山下還有幾個造紙坊。

  當農會人員趕來時,兄弟倆熱情迎接。
他們甚至帶着妻兒,出門朝向西邊跪拜,高呼道:“趙先生萬歲,瀚哥兒萬歲!
”随即站起來說,“農會老爺們,先分家析産吧,田産又跑不了,什麼時候分都可以!

  此時此刻,費映環已經提前離開,他要去吉安府跟妻子一起過年。

  否則的話,費映環肯定氣得把兩個弟弟打一頓。

  費元祎本來躲在内宅,聽到此事之後,立即拿起拐棍沖出來:“我打死你們兩個不孝子!

  老二費映玘連忙閃躲,跑去農會那邊藏着。

  老三費映珂卻不害怕,還振振有詞道:“父親莫要如此,大族分家析産,乃趙先生定下的規矩。
趙先生是你的孫女婿,父親怎能帶頭不遵命令?

  費映玘也幫腔道:“三弟說得極是,瀚哥兒是要做皇帝的人。
他辦事自有章法,我等皆應遵其章法而為。
瀚哥兒說了,大族就要分家析産,父親還想造瀚哥兒的反不成?

  費映珂又對農會人員說:“諸位農會老爺請先進屋,我立即帶你們去統計家産。

  “對對對,農會老爺們快請進!
”費映玘也是熱情備至,把農會視為拯救他們的佛祖菩薩。

  若是不分家,家産雖然都算大家的,可什麼事情都費映環說了算,他們兩個隻是被養起來的雜魚而已。

  費映玘眼珠子一轉,突然跑進宅中,沿途大呼:“瀚哥兒做了江西王,要給全天下的家奴分田。
今後你們是自由身,不再給人做奴仆了,快快出來分田啊!

  費映珂也沖進自己的内宅,讓妻子趕快釋放家奴,他們現在非常擁護趙瀚的政策。

  農會成員們面面相觑,他們已經知道了,這裡就是趙二将軍家,也是夫人的娘家。
隻不過嘛,這家人真的是……一言難盡啊。

  “孽畜,孽畜啊!

  費元祎拄着拐杖破口大罵,随即屈膝跪地,口中念着列祖列宗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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