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沒打起來,大同海軍轟了幾炮,海盜就吓得逃之夭夭。
戰後,文武官員們聚在一起,喜滋滋的讨論着輝煌戰果。
唯獨海軍司令樊超,聽完整個戰鬥過程,一張臉黑得如同鍋底。
“樊将軍,可是海軍沒打仗,你心裡不樂意了?
”鄭大用笑着打趣說。
樊超摘下帽子,輕輕扣在桌上,掃視衆人之後,壓着火氣說:“祿妃娘娘,張大使,鄭将軍,我是一個粗人,道理肯定沒你們懂得多。
我統領的是海軍,對你們也不該多嘴。
但陛下讓我帶兵出海,我就得把大家安全的帶回去。
”
此言一出,喜悅歡快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樊超是趙瀚打下樟樹鎮,帶着官兵水師投靠過來的。
雖然類似于降将,但從軍資格極老,而且海軍都督古劍山,還跟樊超一起做過水匪。
甚至,南京城都是樊超帶兵占領的!
遇到這樣資曆深厚的老将,祿天香連忙擺正态度,說道:“樊将軍想說什麼,盡管暢所欲言。
”
樊超首先問鄭大用:“鄭将軍給陛下做親衛之前,也算久經沙場了吧?
你是跟着哪位師長打仗的?
”
“張師長(張鐵牛)。
”鄭大用回答。
樊超冷笑着說:“不愧是張侯爺的兵,英勇無畏,打仗完全不計後果!
”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鄭大用心裡非常不爽,當即怼回去:“樊将軍有話請明言,不必藏着掖着。
”
樊超臉色一沉,厲聲質問:“明知城内有伏兵,你還敢帶兵進城。
你曉得敵人有多少嗎?
你曉得城裡有火铳嗎?
若是有火铳,你的盔甲能夠擋住藥子兒?
張侯爺有沒有教過你怎麼打仗!
”
一連串的責難,問得鄭大用啞口無言。
張瑞鳳見氣氛有些僵,連忙打圓場:“樊将軍,不論如何,仗是打赢了,我們也沒什麼損……”
“你閉嘴!
”
樊超根本不給文官留面子,直接打斷說:“你會打仗嗎?
你以前帶過幾個兵?
”
這跟明末的情況,完全是反着來,武将把文官當孫子訓斥。
張瑞鳳還不敢跟樊超吵架,知道這些勳貴不好惹。
樊超現在的爵位,已經是頂級伯爵,此次出使回京,多半是要封侯的。
樊超也懶得跟文官鬧,把火力集中在鄭大用身上:“鄭将軍是不是做侍衛太久,好幾年沒打仗,忍不住想立功了?
咱們的路程還遠着呢,有的是仗打,你急個屁啊!
急着去投胎嗎?
自己急着投胎就算了,還帶着那麼多軍中兄弟!
”
陸軍雖然普遍看不起海軍,但鄭大用這個皇帝親衛,在樊超面前不敢反駁半句。
訓完鄭大用,樊超又開始訓斥施琅:“讓你帶兵上岸,是保護娘娘安全的。
娘娘一個人沖陣厮殺,臉都被射傷了,你狗入的到哪兒去了?
”
施琅辯解說:“末将麾下全是海軍士卒,沒有騎馬,跟不上啊。
”
“混賬!
”
樊超怒斥道:“你的部隊沒馬,不知道把自己綁在友軍的戰馬上?
”
這話把在場衆人說得目瞪口呆,紛紛扭頭看向祿天香。
誰都能聽出來,樊超在指桑罵槐,明擺着對祿天香非常不滿。
樊超起身踹翻凳子,扔下一句話就走:“今晚之前,每個人都有,寫戰後總結報告交上來!
”
眼瞅着樊超闊步離去,張瑞鳳尴尬笑道:“諸位不必如此,樊将軍說話雖然很重,但也是擔憂咱們的安危。
哈哈,沒事的,下次再打仗,跟樊将軍商量之後再打。
”
除了張瑞鳳,其他人都沒說話。
現場一片死寂,尬在那裡良久,鄭大用總算冷靜下來了,站起來說道:“此戰過錯在我,确實窩在南京幾年,一直沒有打仗立功的機會。
這次立功心切,完全不顧後果。
若是在國内作戰,這一仗是不可能進城的。
其一,城内有埋伏,不知敵軍數量,也不知敵軍是否有火器;其二,此城的城牆簡陋,直接用海軍火炮就能轟塌。
我為了讓親衛隊攬功,沒有讓海軍第一時間配合。
正确的作戰方案,是知道城内為敵人時,調集軍隊包圍城池,然後立即讓海軍開炮。
如此便可全殲敵軍,而且自身也沒有危險。
”
鄭大用本來就作戰勇猛,而且極有軍事頭腦,才被皇帝安排統領親衛隊出海。
他之所以腦子抽風,一是立功心切,二是輕敵心理,三是不想讓海軍分走功勞。
被樊超劈頭蓋腦一頓罵,心中雖然不高興,但也是真被罵醒了。
而且還感到有些後怕,萬一城内敵軍真有大量火铳,入城的部隊必然兇多吉少。
皇帝親衛統領,主動公開認錯,這讓張瑞鳳等文官非常驚訝,下意識認為鄭大用是被樊超給鎮住了。
祿天香也跟着站起來:“既然鄭将軍檢讨自身過失,那我也來檢讨一下。
我有兩個地方錯了。
第一,敵人的騎兵未損,我不該帶着二三十騎,去追擊十倍于己的敵人;第二,作戰之時,我不該孤身沖陣。
我的身份特殊,若有意外,會連累了大家。
此戰若非敵軍自亂陣腳,我們就算能打赢,也必然損失慘重。
我以後不會孤身犯險,也不會擅自帶兵追敵。
”
“那我也來說說吧。
”施琅站起來。
這種戰後總結大會,是從江西時期就傳下來的,隻要當過兵就肯定很熟悉。
也就在場文官,感到難以理解,為啥打了勝仗還在自我批評。
不過,随着諸多将官的自我檢讨,很快就說出一大堆已犯錯誤。
鄭大用說:“全部記錄下來,我整理之後交給樊将軍。
”
從沒打過仗的蔡雲程,突然開口說:“我有一點需要補充。
”
“蔡先生請講。
”鄭大用說道。
蔡雲程的身份非常低,連欽天院學士都不是,隻是金陵大學的研究生,跟着導師挂靠在欽天院。
蔡雲程說道:“諸位将軍,都久經沙場,為何今天會犯下恁多錯誤?
我覺得,還跟海上航行有關。
在海裡飄幾個月,人人都脾氣見長,我自己也是如此,動辄因為小事跟潘兄吵架。
估計是長期憋在船上,已經給悶壞了,就想着找事兒活動活動。
”
此言出口,衆人若有所思,都發現自己容易沖動,性格比出海之前暴躁許多。
而且,做事容易上頭。
今天打仗,各級軍官們,可謂是集體上頭。
蔡雲程說道:“我建議,今後每航行一段時間,就該靠岸放松心情。
從上到下,輪番登岸休息。
士卒旅行苦悶,本該讓他們去妓院逛逛。
但據我所知,港口的妓院,多帶有花柳病,這個是很危險的。
我們可以組織一些活動,讓大家可以消遣放松。
”
“這主意不錯,”鄭大用說道,“每次下船之後,讓一部分士卒負責警戒,另一些士卒就搞軍中比武。
比試摔跤搏力,比試負重跑步之類,都是軍中已有的技藝。
人人皆可報名參加,代表自己所部參加,可評出狀元、榜眼、探花和五魁。
五魁以上,皆有獎賞。
狀元所在大隊,全部加餐三日!
這樣就有耍子了,沒比賽的也可以觀看,不會因為航海太久憋出毛病。
”
一個廣西籍軍官說:“還可比試拳法!
”
“那就太欺負人了,誰跟你們廣西兵比拳啊?
”一個廣東籍軍官說。
又有山東籍軍官站起來:“比就比,誰怕誰啊?
”
來自廣西的兩個大同師,由于壯族兵員較多,把狼兵們習練的“昂拳”也帶進來。
昂拳、泰拳、緬拳,這三種拳法,應該都同出一源。
明代的田州土司,将昂拳列為軍拳,經過改進之後,比泰拳、緬拳更系統化。
除了徒手拳法,還附帶兵器打法,迅速在廣西狼兵當中傳開。
如今,廣西和雲南的大同軍,都引入了昂拳作為軍體拳。
昂拳具體的特征,就是相比于泰拳,擁有更多的肘法和膝法,而腿法則遠遠少于泰拳――打仗很少用腿,摔到了就得等死。
鄭大用在南京時,見識過廣西兵的昂拳,連連搖頭說:“你們那種拳,不是用肘就是用膝,動辄傷筋動骨。
一場拳打下來,要麼躺一個,要麼兩個都趟。
太危險了,不适合打擂台。
”
那廣西籍軍官說:“打拳的時候,可以戴護具啊,腦袋也用棉布包裹起來。
再定一些規矩,不準打裆部,不準打咽喉。
”
鄭大用想了想說:“你自己下去琢磨,弄好了再來找我。
”
軍士俱樂部、軍士運動會,以及拳賽比試,就這麼出現在大同軍中。
至于樊超,傍晚收到戰後總結報告,看完也是長舒了一口氣,他總算遏制住這股驕兵風氣。
同時,也掌握了使節團的話語權,不再是使團上岸之後啥也管不了。
老将的作用就在于此,趙瀚不是胡亂安排的。
隻有資曆頗深的武将,才能壓住那一群年輕人。
鄭家留下的海軍将領不行,說話不管屁用,隻有江西走出來的樊超可以。
“将軍,祿娘娘和張大使,派人來請您上岸議事。
”副官前來禀報。
樊超頓時露出微笑,換作以前,他是不會被邀請的。
那幫年輕人,一旦上岸,就不跟自己商量,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麼鬼。
“有沒有備馬?
”樊超開始擺架子。
副官說道:“有馬,祿娘娘派人送來了戰馬,請将軍騎馬進城議事。
”
樊超頗為得意道:“很好,走吧,進城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