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繁繁人心
村長愣了,滿臉的不可置信。
周圍的村民們,也俱是愣了。
有幾人悄然落下淚來。
而這幾人,自然是鐘健的家人。
“算算時日,鐘進士也該快回來了。
諸位都準備迎接吧,節度使有令,因王水村出了鐘進士,整個村子免稅五年呢!
”
官吏又笑着開口,态度很是和藹可親,看不到半點裝腔作勢的官威。
這是實打實的好處。
村民們回過神來,然後都又是豔羨又是感激的看向鐘家幾人去。
他們能夠得到這樣待遇,都是因為鐘健。
王水村,無疑是淳樸的。
此時這些村民們卻是沒有想過,鐘健能夠中秀才、舉人、貢生,乃至進士,都是他們齊心協力給供出來的。
要不是有他們,縱是鐘健天賦超群,最終想必也隻能泯然衆人。
人群中,有個面色黝黑的漢子突然跪倒在地,對着村民們叩頭,“鐘阿大謝謝諸位,謝謝諸位了。
”
緊跟着,他旁側還有個面色同樣黝黑,且頗為壯實的中年婦女也跪了下去。
她旁側還有一男一女,年歲都不大,約莫十多歲模樣。
大概還不懂進士意味着什麼,隻是見爹娘跪倒,便也跟着跪倒。
唯有一個十八年華左右的女子,面色微黃,長得也并不怎麼好看,輕蹙着眉頭,卻是在怔怔出神。
她正在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很是粗糙,遠沒有富家小姐們那樣的豐腴潔白,顯然是常幹粗活。
還可以看到,手指上有不少針紮出來的小傷口。
村民們能夠給鐘健提供盤纏已是極緻,而鐘健在學府内的生活費用,都是她用這雙手織鞋墊織出來的。
鐘健的糟糠之妻--餘敏。
她是從外村嫁到王水村來的,家裡也貧苦。
秉持着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道理。
鐘健讀書,家裡少個勞動力。
她便是又做農活,又做女織,而且還要拉扯兩個比她僅僅小上幾歲的小叔子和小姑子。
以前,她心裡隻期盼着鐘健高中,出人頭地。
後來鐘健真的數鳴驚人,秀才變舉人,舉人變貢生,她難免又有些忐忑和自慚形穢。
她長得不漂亮,這點,她自己心知肚明。
再者說了,就算是長得漂亮的女子,又有幾個經得住農活時那毒辣的太陽摧殘?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配不上丈夫了。
于是,她隻能更加努力的做事,掙錢、伺候雙親、養育小叔子和小姑子。
那時候,鐘健高中,但到底還未正式封官。
她不去深想,心中也就能漸漸平靜下來。
但這刻,餘敏心中卻是浪濤洶湧,再也無法平靜。
夫君是六品官了。
以後鐘家将會是頂天的官宦之家。
可瞧瞧自己。
瞧瞧自己這愈發壯實的身材,愈發粗糙的雙手。
自己……還配得上夫君麼?
夫君成為大官,自己卻不識字,又長得這般醜陋,以後豈不是會給夫君丢人現眼?
“敏兒。
”
餘敏正出神,心裡七上八下好生糾結時,旁邊鐘健的母親輕輕地拉了拉她。
餘敏回過神來,連忙也跪在地上,卻是淚如雨下。
想到自己要離開夫君身邊,她真是心如刀割。
“别,别。
”
村長走到鐘阿大面前,連忙将他們扶起來,“阿大你們這是做什麼,現在鐘健可是朝廷命官了,你們怎能向我們下跪?
”
“是啊!
”
“我們可受不起!
”
“以後我們可得叫你鐘老爺呢!
”
旁邊村民們也是七嘴八舌,連忙将鐘家衆人硬扶了起來。
而那來自節度府的官吏,隻是笑吟吟看着這一切。
皇上實施科舉新政以後,寒門學子出人頭地的例子,已然是不少見,在各地都有。
其後數日。
王水村的村民們除去務農的時候,便都是聚集到村口大樹下,翹首以盼。
等待着鐘健回來。
這可是他們王水村最有出息的人。
以前,王水村沒出現過這麼有出息的人,以後,興許也不會再有。
鐘健的弟弟、妹妹更是每天天還沒亮,就跑到村口去守着。
但是,作為鐘健妻子的餘敏卻是始終都沒有去村口翹首以盼。
這幾日反而頗為反常,很少走出家門。
有和她關系不錯的女人去鐘家問她怎麼了,她也隻是搖頭,啥也不說。
連鐘健的父母親,都不知道自家這位兒媳婦到底是怎麼了。
隻是後來經過村裡老人的點撥,才漸漸明白。
可明白了,又能說什麼呢?
這種事情,是沒法勸的。
哪怕他們是鐘健的父母親,現在卻也不敢斷言鐘健就會始終和她厮守。
六品官啊!
這在王水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們心裡已經是天大的官兒。
連鐘健的父母親想到六品這兩字,都有些心理忐忑,雖是父母,卻哪裡又還敢去代替鐘健許什麼諾言?
兩人也隻能心裡歎息。
到三月最後這天。
王水村村口沸騰起來了。
有一隊銀甲禁軍出現,前頭還有許多小吏敲鑼打鼓。
個個都挂着紅,好生喜慶。
鐘進士回來了!
鐘健回來了!
瞧,走在那隊銀甲禁軍前頭的,可不就是咱們王水村最有出息的人。
“鐘進士回來了!
”
“鐘大人回來咯!
”
守候在村口許久的村民們頓時吆喝起來。
有人向着隊伍跑去。
“哥哥!
哥哥!
”
鐘健的弟弟妹妹更是撒丫子跑得飛快。
看起來是農民,實際上也是農民的鐘阿大眼神無比複雜,定睛瞧瞧自家兒子,卻是走向村内。
有村民不解,問道:“阿大你做什麼去?
你不去迎你家孩兒啊?
”
鐘阿大頓足,道:“我去家裡知會娘子和敏兒。
”
然後繼續向着村子裡走去。
整個王水村外泥土路上,這刻都好似充滿歡慶。
鐘健的弟弟妹妹穿過那些敲鑼打鼓的小吏,跑到鐘健面前,“哥哥!
”
其餘村民們卻是在想到鐘健現在身份後,突然有些不敢靠近。
隔着數米看着,站到路旁,滿眼期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