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壯士可敬(2)
但是,戰争就是戰争,不是有膽氣和氣節就能取勝的。
他可以說是雖敗猶榮,但終究,還是敗了。
斥候說着說着,忍不住哭起來。
也速兒重重癱坐在椅子上,伯顔面色灰白,良久無語。
誰也沒有責怪這個斥候大哭。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眼睜睜看着數萬同寝共食的袍澤陣亡,很少有人能夠承受得住的。
敗了……
死了……
敗了……
也速兒的腦海中,這幾個字不斷地再萦繞着,折磨着她。
她萬分後悔,自己為何不多派些士卒前去追擊宋軍,但此時,已然是後悔莫及。
而伯顔,也是暗自懊惱自己為何不也發兵出去追擊宋軍。
即便眼下陣亡的都是也速兒麾下将士,但他的心裡也同樣不好受。
他也是元朝重臣,且是軍中主帥,理應和也速兒榮辱與共。
這樣的大敗,足以讓得他們的梧州之勝暗淡無光。
烏蒙五萬、思木托三萬,這可是足足八萬鐵騎啊,就這麼沒了。
縱然他們兵多将廣,又能經受得住幾次這樣的損失?
他和也速兒總共揮軍四十二萬攻宋,在梧桐嶺,孔元和兩萬元軍率先陣亡,緊随其後,端溪城内三萬元軍也是被趙洞庭的天閑軍給撤掉端掉,伯顔麾下僅餘十五萬軍馬。
這幾日攻城,他和也速兒麾下又都是約莫付出兩萬士卒的性命,再加上現在這八萬士卒的折損,到眼下,他們也隻剩下大約二十五萬人了。
這在他們到廣南西路來以前,簡直是沒有想過的。
宋軍不過十五萬,他們怎會料到,戰争這才過去這麼短短的時間,己方竟然就會有如此折損。
除去托合爾還率着四萬士卒在镡津縣外,梧州城内,僅僅隻剩餘元軍二十多萬人。
雖然宋軍亦是損失慘重,但相較于他們來說,顯然還是要輕微得多。
這讓得也速兒和伯顔兩人心中再也感受不到半點奪下梧州的欣喜。
昨夜的慶功宴,現在回想起來,總感覺充斥着濃濃的諷刺。
過去數分鐘,也速兒手掌重重拍在書案上,對殿外吼道:“擊鼓聚兵,本帥要親自率軍出城!
”
“副帥!
”
伯顔在旁邊連忙喊住,道:“此時不宜沖動啊!
”
也速兒的眼眶有些紅了,幾乎是尖叫:“若是不滅宋軍,本帥如何和麾下八萬亡魂交代?
”
伯顔重重道:“宋軍,我們必滅。
但是,您現在率軍出城,還能趕得上宋軍嗎?
”
也速兒怔住。
她何嘗又想不到這點?
隻是,她此時真的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心中的悲憤。
伯顔連忙又道:“此刻我們麾下将士皆已疲憊,理應休整。
宋軍同樣傷亡慘重,我們不宜在這種時刻自亂陣腳,等得大軍休整過後,我們再行進軍,大破宋軍為将士報仇,也是不晚啊!
”
也速兒微微閉上眼睛,“那我讓托合爾率着士卒前去阻擋文天祥,這總可以?
”
伯顔歎息,“端溪城内還有許多宋軍駐紮,您覺得,托合爾能夠完成任務嗎?
”
也速兒不語。
連烏蒙率着五萬大軍前去追擊都全軍覆沒了,托合爾和他麾下那些軍馬,能夠消滅宋軍麼?
連她自己心裡,都沒有半點底氣。
宋軍已經不再像是以前那麼多對付了。
伯顔攔到也速兒前面,道:“副帥,還是讓托合爾率軍趕來梧州吧!
此戰,需得從長計議。
”
他的心裡同樣沒有太多的底氣了。
雖然兵力仍舊占着極大優勢,但稍有不慎,他總覺得有可能被宋軍翻盤。
也速兒重重将佩劍擲到地上,滿臉懊惱。
她真不明白,這場仗怎麼就會打成這個樣子。
烏蒙和思木托的大敗,可以說是将她心中的籌劃完全給打亂了。
官道上。
有許多飛鳥在天空中盤旋着,準備随時落下來啃食地上密集的屍首。
這裡仍舊被悲恸的氣氛覆蓋着。
宋軍幸存的将士們已經蘇醒過來,但看着滿地的屍首,卻是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他們同樣損失慘重。
梧州城内八萬人,嶽鵬、蘇泉蕩、張紅偉、盧煜所率元軍兩萬多,總共足足十萬多人,眼下,竟然隻剩下不到兩萬人。
躺着的人,比站着的人多太多了……
文天祥、張珏徹夜未眠,兩人都是通紅着雙眼。
此時,嶽鵬、蘇泉蕩、張紅偉、盧煜、金灏、葛修鴻這幾個僅剩的都指揮使都坐在他兩的旁邊。
其餘将領則是在各自指揮剛剛蘇醒過來不久的士卒們清理地上的屍首。
這是趙洞庭曾經親口下達的命令,隻要還有餘力,就必須要在戰後清理戰場。
什麼叫還有餘力?
在軍中,大概隻要還有軍卒幸存着,就還算作有餘力吧!
當然,即便沒有趙洞庭的命令,文天祥、嶽鵬他們怕也同樣會這麼做。
沒有理由讓陣亡的将士們在死後還這般抛屍荒野,任由鳥獸啃食。
哪怕是那些元軍,也同樣是值得尊敬的。
他們并非是大惡不赦之徒,而是浴皿沙場的好漢。
這是場無關正義與否的戰争,有關的,隻是立場,還有民族。
雙方都是為着自己的國家在作戰。
烏蒙他們的悍不畏死,同樣能讓得嶽鵬他們生出敬意。
如果不是雙方立場不同,或許,以他們的性格,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都說不定。
忽地,文天祥輕聲道:“将元軍将領的屍首都集中起來,在這裡為他們立碑吧!
”
“嗯!
”
嶽鵬沉沉點頭,起身向着那些收拾屍體的士卒走去。
張珏道:“那……戚将軍他們的遺體……”
文天祥道:“焚化成灰,帶回镡津。
”
每個人的臉色都很是凝重。
梧州城失守,在這裡又損失慘重。
這場戰役,宋軍其實同樣不能說是勝,哪怕是慘勝,應該都不能算。
僅憑着宋朝現在剩餘的軍馬,他們仍舊是處于極大的劣勢。
張珏沉吟着,又道:“趕往镡津以後,咱們又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