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還是常談,天下太平,國無妖孽。
”
“隻是,臣以為,陛下要言殺或不殺之事,一介方士,談何用之?
”何休不主張殺死張角,可是并不同意任用張角,在他看來,這些方士都是妖言惑衆之人,罪不至死,但是也談不上能夠重用,拿他來做什麼呢?
一不懂治政,二不通刑法,三不精軍事。
無用之人啊。
天子笑了笑,說道:“何師可還記得,先前張衡之事?
”,何休眯了眯眼睛,說道:“陛下是想扶持太平道?
”
天子起了身,有些感慨道:“建甯三年,揚州有賊子自稱陰陽皇帝,圖謀作亂,建甯四年,益州有賊子稱為天神,妖言惑衆,至于今日,民間淫祀不絕,繡衣使者四行,地方官吏鎮壓,卻依舊有這等謬事,令朕心裡實在不安!
”
“斷絕淫祀,祖制也。
”何休說道。
“數百載,也未能壓下此等惡風,既然如此,何不将其操持與廟堂之手...”天子淡然的說着,何休無奈,說道:“此最能蠱惑人心,若是被奸賊所用,隻怕引來大亂!
”
“故而,朕想用張角,此人能夠蠱惑百萬百姓群起而反,難道,就不能為朕,讓千萬百姓對朕頂禮膜拜麽?
!
”天子猛地回頭,眼中的鋒芒,讓何休都有些不敢直視,何休大驚,這是第一次,他真正的感受到了這股懾人的氣勢,他頓了頓。
“陛下,這等奸逆留着不殺,便已經是極為仁慈的了,又何必要用這等歪門邪道?
行仁政,事親為,百姓方才愛戴,若是以此等小道治國,與桀纣何異?
”
“哈哈哈,何師便如此看不起那些方士?
”
“全然是些愚弄百姓的騙子,何足道哉?
”
天子又笑了笑,将何休扶起來,笑着說道:“何師休要惱怒,朕随口一說,哈哈哈,朕記得何師之教導,親賢臣,遠小人,重用賢才,大治天下,朕今日之功,全賴何師之所賜!
”,他笑着說着,忽然又說道:“朕深得何師教誨,此些事情,已經記在了心裡。
”
“故而,還望何師,能多教辯兒儒學大義,至于親近賢才的言論,朕自會為他傳授....何師以為,如何?
”
聽到天子這麼說,何休憤怒的有些顫抖起來,質問道:“親賢臣,遠小人,莫不是治世之大義乎?
”
天子沒有再開口,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
“何師,不必你多言,有一日,朕一定會将天書遞給他,讓他看看,若是沒有朕,大漢天下會是什麼樣的結果,他會秉承朕的意志,會成為一個聖天子,可是,在那之前,他得學會分辨賢與奸,朕不希望,他繼位後的第一件事,是為了讨好賢才,處死張郃!
”
“朕實在是繁忙,何師便請回罷,好好休歇...”
天子說着,何休看着天子那堅毅的側臉,無奈的歎息着,轉身緩緩離去,看着拄着拐杖,顫顫巍巍的老人,天子注視了許久,卻始終沒有再開口。
緩緩離開皇宮的何休,沒有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被天子叫來,單獨議政。
何休被人扶持着上了牛車,表情黯然,他明白天子的意思,天子不允許自己在皇子耳邊說黨人士子的好話,他需要一個學公羊的繼承人,不是一個學儒的繼承人,落寞的返回了院落,剛剛靠近,便聽到有人驚呼,何休緩緩擡起頭,小胖子整個人挂在了高大的桑樹上,對着他大叫着。
桑樹下站滿了護衛,這些護衛奴仆都是緊張兮兮的擡頭看着,生怕皇子掉下來。
在陽光的餘晖下,看着熟悉的小胖子對着自己大叫歡呼,何休仿佛又回到了十幾年前,他笑了笑,朝着小胖子揮了揮手。
“何耶耶,何為賢臣,何為小人?
”
“你認為是,那便是...”
....................
張角與劉伯趕到了雒陽,張角被幾個驿站小卒叫了過去,讓他前往驿站休歇,說實話,張角心裡對驿站已經有了些恐懼,不過這裡是雒陽,天下腳下,治安甚嚴,也不會發生解渎亭那般事,張角獨自入駐驿站,可是劉伯卻不同,宋典為首的黃門親自前來迎接。
将他極為隆重的迎接到了宮裡。
劉伯在黃門的扶持下,顫顫巍巍的走進了大殿,天子,太後,宋皇後,何貴人,小胖子,全部在場,天子笑着走了下來,連忙扶住劉伯,劉伯擡起頭,在天子面前,顯得極為拘束,連忙大拜道:“拜見天子!
”,劉宏哪裡能讓他行大禮,連忙扶起他。
“劉伯與朕家,服侍三代,來,坐!
”
讓劉伯坐下之後,董太後也是看着他笑了笑,說道:“許久未見,管事還是未曾見老啊!
”,劉伯連忙又要大拜,随後天子便為他介紹了皇後,小胖子等,看到有些張狂的擡起頭的小胖子,劉伯笑開了花,像啊,太像了,衆人坐好,便又叙話。
天子主要是問了些解渎亭的事情,董太後也是認真的聽着,劉伯一一說起這些日子裡,解渎亭裡的變化等,其樂融融,不久,又上了些飯菜,也算是吃了家宴,一直到了傍晚,衆人方才離去,隻留下劉伯與天子。
“罪臣向陛下請罪!
”
劉伯這才朝着天子大拜,有些嘶啞的說道。
“哦?
劉伯這是何意?
為何如此?
”
天子驚訝的問道。
“陛下之表兄,董重,死與臣之手!
”劉伯低聲說道,天子大驚失色,指着劉伯,渾身都憤怒的顫抖起來,問道:“為何?
你為何要殺死他?
”
“他與朕親如同胞!
你為何要行如此兇事?
!
”
“隻因他跋扈,臣甚是不滿,故而殺之。
”
“大逆不道!
!
”天子憤怒的吼道,劉伯又說道:“先前,張角率領道士前來,臣又看中其錢财,故而謀害了他兩個弟子,拿走了錢财,陛下可将此些事通告天下,臣當謝罪!
”
“你這是要給天下人謝罪的!
”
“臣自知罪孽深重,請陛下處置!
”劉伯臉上沒有任何的驚恐,他活了八十多歲,若是能夠以死效忠,他并不猶豫,天子無奈的看着他,捶兇頓首,有些痛苦的說道:“朕視你如親,如何處置啊!
”
劉伯沒有回話,天子緩了緩,方才問道:“表兄看了天書,你将他殺死,為何不如實禀告?
”,劉伯看着天子,肅穆的說道:“家主無錯,天子更是不會犯錯,錯的隻能是臣子家奴。
”
“甚是荒謬,何人無過?
朕當年年幼,因朕之過失,竟害死了表兄,每每想起,心痛難忍,那些太平道弟子,又是如何?
”
“臣以為,張角散盡财産,私自救濟百姓,定有圖謀,故而抓了他的胞弟,酷刑逼問...”
“那他可有什麼禍心?
”
“臣并未問過,不過,對于此人,還望天子能夠慎重!
不要被他所蒙騙。
”
“唉,這些全然是朕的過失,朕不能讓你挂上如此惡名,你便在解渎亭安養罷,朕不會将此些事說出去,不過,他們也不能枉死,董重之弟,董承,朕會躬親撫養,視為至親,另外,對于張角,朕也會另有補償...朕不忍枉殺一人一畜。
”
“天子仁慈!
!
”
“你便好生在解讀亭安養,若是日後,朕也未曾想過,令人畏懼的河間兇徒,竟然便是自家之家臣...日後,說不得,還有兇徒應當出手的時候...”
劉伯看着面前的天子,行禮大拜,果然,天子還是沒有變,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實在令人捉摸不透,如此,也好,老侯爺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曾發誓,要保劉家周全,小君侯已經不需要自己保護了,老侯爺,奴完成了自己的誓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