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校了一番劉獒近期的學業之後,袁術便讓他先行返回屋内休歇,對于劉獒的學業,袁術還是很滿意,看來,在自己離開之後,他也沒有松懈,不過,對于他的性格,還是有些無奈,他知道,一個軟弱的人,很難治理的好如此龐大的一個國家。
他坐在書房,沉思了許久,從包裹之中翻出了袁紹給他的那封書信,在幽州面見了袁紹後,袁紹便将這封書信交給了他,還吩咐他,看完之後,便立刻銷毀,袁術并沒有明白,究竟是何事讓袁紹都不能親自告知自己,還要弄得如此神秘,拿出書信,袁術便随意的看了起來。
隻是看了片刻,袁術便猛地将書信拍在了案牍上,面色陰沉。
他皺着眉頭,思索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将面前的書信拿起,又撕成了碎片,站起身來,推開門,走出了書房,來到院落裡,袁術便乘着冷風,坐了下來,風吹散了額頭的汗滴,袁術回過頭,又看了看劉獒所在的屋子,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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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都門學是孝康皇帝時期所成立的學府,也不能稱之為學府,孝康皇帝多愛詩賦,便設了洪都門學,在此聚集了大多的文士們,編寫文賦,也算是開始了建甯之文風,到了後期,孝康皇帝又在此新設書畫之類,這裡也就成為了文風孕育之地。
可是到了熹平時期,當今天子并不愛詩賦,甚至,他對于書畫之類,也沒有太高的興趣,更多的,他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流連忘返,其中,如胡椅,胡桌之類,已經成為了皇宮裡最為常見的東西,當然,在宮裡,是沒有人敢如此稱呼的。
隻因天子給與了它們新的稱呼,熹平椅,熹平桌。
可是大漢的士子們,并不是很能看得起這些脫胎與蠻夷的新事物,大漢并不非常的反對這些東西,大漢的文化便是有着強大的包容精神,匈奴烏桓之列,也都能被大漢所包容,何況是這些東西呢?
可是,包容是一回事,要他們放棄原先的習慣,去使用這些東西,他們就不大肯了。
天子對于士子們雖都沒有強求,可是對于百官,還是有所命令的,要他們能夠習慣這些事物,無論它們來自與哪裡,隻要對家國有利,便是必須要推廣的,百官不敢違抗,不過,在私下裡,他們大多還是不肯改變的,僅僅是在天子面前裝模作樣罷了。
廟堂之中,也隻有曹操,用胡椅胡桌之類裝飾了房屋,徹底聽從天子的吩咐,故而,百官有不恥者,言語道:“此司農家風也”,如此來諷刺曹操,衆人皆知,從曹嵩之後,曹家就是徹頭徹尾的帝黨,與其餘大臣全然不同,無論天子的政令如何,是否有誤,他們都是完全支持的。
所以,他們認為,曹操與他父親曹嵩并沒有什麼區别,甚至借此進行諷刺,不過,曹操絲毫不介意這些言論,如今,曹操還在忙碌着更加重要的事情,朝廷逐漸将目光放在了南方,與北方諸州相比,南方的發展,依舊是落後的,也隻有一個揚州,在經過了數年的治理後,才能與北方媲美。
不過,揚州也并不是所有的郡縣都能如此的,其中一些靠近交州的幾個郡,如今還是缺乏足夠的人手,處處還是野獸山林,而荊州比起揚州就更差了,在荊州,生活着大量的蠻民,所為蠻民,大多是與揚州山民是一樣的,生活在山林之中,而平日裡的言語習性與縣城百姓卻沒有太大不同。
益州,交州,同樣如此,人口不足,耕地不足。
自從孝康皇帝年裡,大漢就一直想要對南方進行大規模的治理,其中,也派出過王符這樣的能臣,使得南方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發展,不過,限制于本身的不足,故而未能繼續發展,而如今,曹操卻想把王符未能繼續完成的大事,替他去完成。
不過,有這種想法的,大概也就曹操一人了,其餘人,還是緊盯着南方海運,希望能夠從揚州獲取更多的利潤,來支撐國庫的開支,幾乎每一位大臣,心裡所想的都是不同,盧植作為司徒,按理來說,應該是能夠代表百官的意見的。
不過,很可惜,他連番上奏,希望天子能夠加強對賀,新,甯,幽四州的建設,要求将大量的閑散官吏們發放到這裡,投入大量的資金,他本身就是從賀州出來的,他希望這幾個地區的富裕程度,能夠早點達到與中原地區的持平狀态。
百官并不認可他的看法,哪怕他貴為司徒。
首先,戰事這才平息,國庫剛剛緩了口氣,就要開始對邊塞四州的财力耗費,這顯然是不合适,司空袁術是堅決反對的,為此,他甚至不惜在朝中與盧植敵對,險些毆鬥,另外,要派去官吏能臣,自然是要從太學與門子學裡選任,而在這裡,又大多是百官們的子弟...
要讓自己的子弟們去那麼偏遠的地方,猶如流放,他們自然是不會允許的。
司空袁術,他在與天子商談之後,便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鴻都門學在馬均離去之後,也沒有停止對舊物的改進與制造,而天子曾觀摩的織绫機,在馬均回信之後,匠人們通過改進,在犧牲了成品質量的代價上,最大的降低了制造的成本,以及織绫機的大小重用,随後,天子令他們大規模的制造,并且準備将此物推廣到民間。
袁術是非常支持此事的,并且,他希望能夠增加一項新的稅賦,便是單獨收取绫錦的商稅,以及織绫機的使用稅,所謂的使用稅,便是家裡每多出一台織绫機,便要相應的多交稅賦,袁術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增加一些新的财政來源,何況如今百姓富裕,而家裡多備織绫機的又大多是世家大族,并不會勞及百姓。
太尉賈诩,也沒有了以往的沉穩,他還在為老卒之事操勞着,作為熹平仁政之中重要的一部分,他不能有半點的差錯,又要督查各地是否有貪墨救濟的情況,還要認真的查看受濟老卒的情況是否屬實,忙得焦頭爛額,整日沒有片刻的松懈。
何況,在一旁,還有禦史蔡邕,以及崔公得意門徒張益德,虎視眈眈,讓百官們不敢有半點的松懈。
百官們之中,似乎出現了巨大的分歧,在接下來的主要方向上,争奪不休,就連一直默默無聞的尚書令邢子昂,也沒有閑着,自從孝康皇帝駕崩之後,這位先帝心腹,似乎就在廟堂裡變得沉默起來,很少言語,一些朝中争鬥,他也是從來不去參與。
不過,他還是在發揮重要的作用,這一點,就是當今天子也不敢否認,朝中所制定的一切政策舉措,都是這位尚書令沉默着去施行的,無論是如何艱巨的舉措,邢子昂總是能夠順利完成,就連先前,崔公提出的兵戍軍屯之法,也是這位尚書令親自去施行并且完成的。
除了他,似乎朝中還沒有哪位大臣能夠完成。
到了如今,邢子昂也是給天子上奏,希望能夠重啟建甯年間修建馳道的事情,當年孝康皇帝雄心大略,與邢子昂商議,大修馳道道路,在北方,南方,甚至是西涼,都開始了馳道運河的修築工作,邢子昂一直都是負責這些事,而當時,孝康皇帝的野心,便是希望能夠将整個大漢通過這些交通樞紐來連成一塊兒鐵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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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孝康皇帝半道崩殂,故而這輝煌的藍圖也就此覆滅。
馳道與運河,也一直保持在建甯時期的規模,甚至還出現了一些縮水,這是因為沒有進行維護,道路受到了破壞,邢子昂一直都是堅定的落實孝康皇帝的政策,哪怕孝康皇帝如此不在,他還是認為,孝康皇帝當年既然有這樣的想法,那麼,繼續實行,肯定就是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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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子昂就是有這麼一個堅定的信念,這,也是當今天子不大愛他的原因,在孝康皇帝時期,邢子昂上奏無數,先後跟随何子,王符,聞人襲等大臣,無論是治理地方,還是處理内政,都是好手,到了朕這裡,你就不再言語,整日沉默寡言,這算什麼事?
你究竟是孝康皇帝的臣子,還是這大漢的臣子?
若不是邢子昂做事能力極強,隻怕他早就被天子趕回饒陽去了!
不過,在看到了衆人的上奏後,天子心裡卻有些歡喜,邢子昂上奏了,即使他對孝康皇帝還是念念不忘,不過,這也說明自己如今可以完成孝康皇帝所不能完成的了,這是喜事啊,何況,盧植,曹操,袁術這些人,都給了天子很大的驚喜。
小胖子很累,自從登基之後,他便很累,他的确沒有遇到孝康皇帝登基時的那般險境,可是,當他登基的時候,身邊也沒有何耶耶保駕護航,沒有老太尉那般的睿智老者,群臣都不喜他,隻有一個百官厭惡的王節信,艱難的站在他的身邊,朝着衆人拔劍。
可是,很快,王節信也不能再陪伴在他的身邊,他至今想起那一行字,身體還會在憤怒之中顫抖。
自己的身邊,看似人才濟濟,可是,這些都是些沒有長成的人才,他們大多都沒有到而立之年,甚至,還有弱冠,他們可以幫助自己,但是幫助就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大,咬着牙,撐了那麼久,終于,如今的廟堂,自己也有了可用的大才!
天子翻看着面前的表文,不知看了多少次,每一次看,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微笑,這與他平日裡表現出暴虐格格不入,一遍又一遍的閱讀着。
當韓門進來,準備換燭的時候,
天子将頭埋在胳膊上,面帶笑容,微微打呼,睡的正香。
或許,這是十一年來,
他睡的最安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