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确定了馬擴一點投降的意思都沒有之後,李衍知道自己與馬擴的君臣之緣還沒到,便讓馬擴和不願意留在雲地的另外幾人趕着裝滿頭顱的馬車回去了。
馬擴等人趕着馬車回到雄州後,才得知,童貫和蔡攸已經不在雄州,而在河間府。
原來,蔡攸實在是不敢在雄州前線待,因此攢落童貫退去相對安全的河間府。
童貫考慮到,就算二次北上,也需要重新整軍,便同意了。
馬擴等人于是又趕着馬車去了河間府。
蔡攸看到這上百棵人頭了之後,臉吓得慘白,道:“李衍怎麼這麼大戾氣?
”
童貫道:“李衍就是有再大的戾氣,也不會沖你蔡公發,你與他不是好友嘛?
”
蔡攸道:“是又如何?
蔡攸難道會以私廢公?
”
最近童貫與蔡攸其實相處的不錯。
再加上,童貫目前的處境很不好,說不準會用上受寵的蔡攸。
所以,童貫笑道:“蔡公無需這般,某家自然是知道你不會以私廢公,某家隻是羨慕你與李衍的交情,說起來,蔡公你還真是會為人處事,李衍那麼難以相處,還得賣你三分薄面。
”
蔡攸有些自得,道:“這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貴在一個……”
蔡攸突然意識到,童貫這麼說有可能是一個圈套,所以馬上又改口道:“其實,我與李衍也沒那麼熟。
”
見蔡攸戒備之心如此之強,童貫有些悻悻,便不再跟蔡攸說話,而是看向馬擴,道:“說說你此行的見聞。
”
馬擴沒說話,而是将他在路上寫好的《論不可使李衍入關》的奏章交給童貫——馬擴希望童貫可以将此奏章轉交給趙佶。
奏章中開篇第一句:李衍必反!
第二句是:李衍已以官家和太祖名諱稱呼官家和太祖,反意昭彰!
第三句是:梁山軍上下一心,不可力敵,所以絕不可使李衍入關!
馬擴随後在奏章中說,不讓李衍入關,關鍵在于大宋軍馬應迅疾北上,搶在李衍之前攻取燕京,然後囤積重兵于居庸關、紫荊關、倒馬關等險要之地,将李衍困在雲地,不使其出,雲地隻有軍民不到百萬,李衍就是有經天緯地之才,在小小雲地也難有作為,這樣邊境則可安定、大宋則可保全,不然,則後患無窮。
另外,馬擴請求朝廷免去他的使節之職,讓他率領步騎兵萬人,做平定燕京之先鋒軍,他将迅速拿下燕京,以杜絕李衍“窺觇之患”。
童貫看過之後,身體一晃,道:“梁山軍真這麼強?
”
馬擴沉聲道:“梁山軍絕對是當世一等一的強軍,我想遼國、西夏、蒙古聯軍之所以敗給梁山軍,不是因為他們弱,而是因為梁山軍強,所以咱們大宋應該盡快出兵。
”
童貫沉默了一會,道:“官家已經将劉延慶叫回京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咱們大宋就會再次舉兵北上。
”
……
八月中旬,趙佶下诏書任命檢校少傅河陽三城節度使劉延慶為北伐軍都統制,耀州觀察使劉光世、步軍司都虞候何灌為副統制,出兵二十萬,北上收複燕京。
朝廷決定再次舉兵北伐,讓朝堂之上又炸鍋了——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其實,自從趙良嗣獻策開始,宋國高層關于收複燕雲的争論就一直沒有中斷過。
童貫、蔡京、王黼等是支持派,鄧洵武、鄭居中、李邦彥等是反對派,趙佶則完全是按心情來,可以說是想一出是一出,結果導緻宋國對收複燕雲十六州一事總是反反複複。
蔡京後來對收複燕雲的态度忽然發生了轉變,變得很不積極。
而趙佶又因為種種原因而變得堅定起來。
于是,趙佶認為蔡京老了,便換上更懂他的王黼當宰相。
現在,對于出兵北上的是與非,大臣們又開始了激烈辯論。
為統一思想,避免擾亂軍心和民心,在王黼的一再請求下,趙佶下了一道嚴厲诏令:妄議此事者,必罰無赦!
大臣們大多被震懾住了,都閉口禁言。
不過宋朝寬松的政治環境還是讓有些膽大之人跳出來反對。
像朝散郎宋昭。
他就給趙佶上了一封言辭激烈的奏章,反對北伐。
他在奏章中說:
陛下自即位以來,禦戎之術實為上策,遼使之來,宴犒賜予,恩數曲盡,因此,他們懷德畏威,向風慕義,稽首稱藩,介胄之士,橐弓偃息,黔黎之民,鼓腹詠歌。
曆觀三代以來,傾心悅服,至誠面内,莫如今日,實太平希世之盛事也。
比者,王黼、童貫力引狂生李良嗣、董龐兒之徒,妄興邊事,緻煩宸慮,遣大臣提重兵,久屯塞上,倉廪府庫為之一空,官卒民兵死之無數。
财用尚可複全,死者何以複生?
王黼、童貫欺君罔上,蠹國害民,罪不可赦,臣願斷此數人頭以謝天下,不惟慰安燕人之心,使之明知陛下德音,無複猜忌,謹守盟好,亦可使其餘妄興邊事之奸臣賊子有所懲戒。
李良嗣、董龐兒皆北廷叛臣,心懷怨望,故附會邊臣,撰造虛語,欲假中國之勢,以複私仇耳,實兩朝之奸賊,豈複忠義之可望哉!
今女真剛勇善戰,席卷北國,李衍賊子,攫取雲地全境,力挫遼國、西夏、蒙古十年騎兵,傥與二者鄰,則将何術以禦之?
滅一弱國而與兩強國為鄰,恐非中國之福,徒為女真、李衍之利耳。
臣又聞兩國之盟,敗盟者禍及九族,陛下以孝理天下,其忍忘列聖在天之靈乎?
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置河北之民于塗炭之中而使肝腦塗地乎?
趙佶看完宋昭的奏章,氣得拍案而起:“宋昭這個狂生,竟口出不遜之言,朕剛下旨不得妄議,他竟敢逆風而上,真是膽大包天!
”
王黼對宋昭更是恨得咬牙切齒,他向趙佶建議道:“斬殺宋昭,殺一儆百,殺雞示猴,看誰還敢如此狂妄不敬!
”
趙佶生氣歸生氣,但腦子還很冷靜,他說:“還是不殺吧,一介書生,殺之無益,将其除名編管,令地方官嚴加管束。
”
不久,宋昭便被開除公職,枷項押送海州。
趙佶任命五十五歲的劉延慶擔任北伐軍都統制,應該說還是有些道理的。
第一,劉延慶出身于将門世家,又有多年的實戰經驗,在西北數次與吐蕃、西夏作戰,因戰功累遷鄜延路總管、馬軍副都指揮使等職。
第二,劉延慶曾與童貫有過很成功的合作,也就是剿滅田虎、王慶、方臘,就是由劉延慶出任的都統制。
不過——
這隻是趙佶單方面的想法。
實際上,劉延慶對于這次受命為都統制,心情很複雜。
一方面,他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如果這次舉兵北上能夠獲勝,那麼他在軍中的威望就會超過種師道,成為大宋第一帥。
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是一場考驗——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将軍,他清楚遼軍的優勢在于騎兵,宋軍沒有強大的騎兵,單靠步兵的皿肉之軀來抗擊金戈鐵馬,恐怕很難獲勝。
他覺得,對付遼軍,可不像對付田虎、王慶、方臘那麼簡單。
因此,他告誡自己,這次出兵北上,必須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尤其在他看到趙佶給他配的兵馬之後。
有人可能不解,趙佶給劉延慶配了一支什麼樣兵馬,讓劉延慶如此憂心忡忡?
原來,趙佶覺得北上的兵力不夠,讓高俅從中央禁軍中抽出五萬人馬給劉延慶。
可禁軍之中但凡是能打點的部隊,全都被高俅帶去攻打水泊梁山去了,哪有人馬給劉延慶?
于是,高俅便以他此時在前線作戰為由将此事推诿給了他的副手殿前司副都指揮使梁方平。
梁方平接到這個燙手的山芋之後,直接就又把它傳給了何灌。
何灌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禁軍中篩選出了兩萬勉強能戰的将士,又在京師的遊民(流氓地痞)中間臨時招募了二萬新兵,然後自高俅以下上下齊手,或買賣,或憑人情,塞入數千關系戶充當軍官,高俅舉賢不避親,不僅将兩個侄子塞入其中充當軍官,更是讓他的螟蛉之子花花太歲高世德擔任這支大軍的監軍。
劉延慶實在是不敢想,這樣一支軍隊怎麼打仗?
事實上,這支軍隊上下全都沒有想過打仗的事,他們此去是為大宋壯聲勢的,順便撈點軍功,以便将來好謀個好差使,打仗的事自有西軍和其他軍隊去。
趙佶并不知道,他給劉延慶配的這支大軍是什麼成色,趙佶隻知道他又給劉延慶配了五萬大軍,另外,趙佶大手一揮,将所有河北軍隊全都調去北上,匆匆一算,他給劉延慶配了二十萬大軍。
再加上本就在邊境的十數萬大軍,以及趙诩(董龐兒)、張關羽等義軍的鄉勇軍。
這次宋軍共有四五十萬之衆。
從給劉延慶配的大軍的人數上,不難看出趙佶對劉延慶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的,同時也不難看出趙佶對燕京的勢在必得。
這天,趙佶在延福殿接見了劉延慶。
趙佶說:“平定方臘時,劉卿擔任都統制立下了大功。
這次北伐收複燕京,朕斟酌再三,決定再次委任劉卿為都統制,希望劉卿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
趙佶将一面旌旗、一條金槍、一件禦袍、還有一根色彩斑斓的束帶賜給劉延慶。
同時,趙佶還賜予劉延慶“七寶”。
這“七寶”分别是:黃金、白銀、琉璃(寶石)、頗梨(水晶)、砗磲(海貝殼)、真珠(珊瑚珠)和琥珀。
劉延慶跪地謝恩,激動地說:“臣沐浴皇恩,衷心謹記陛下教導,定當赴湯蹈火,粉身碎骨,皿沃燕山,誓将大宋旌旗插上燕京城頭!
”
如果說,今年四月第一次出兵時,趙佶并不想真的與遼國開戰,他希望能不戰而勝。
那麼,這次出兵,趙佶的想法與上次可就大不相同了——趙佶希望這次軍隊動真格的,真刀真槍地用武力将燕京收複。
所以,對于作戰的指導思想和具體的軍事部署,趙佶沒再幹涉——他希望童貫和劉延慶能見機行事,一舉完成收複燕京這個他們大宋已經謀劃了好多年的戰略構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