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投奔江東已有兩年,平日與孫策、周瑜甚為相得。
這君臣三人,孫策、周瑜同歲,魯肅比他兩人大三歲,在建安四年虛歲隻有二十八。
不過原本曆史上,三人都是短命。
孫策之後,周瑜死時虛歲三十六,魯肅死四十六,或許天妒江東俊才,魯肅之後下一位都督呂蒙死時也才四十三,隻有陸遜六十三歲死,四大都督中總算活過甲子。
也是在建安四年冬,孫策、周瑜自九江暫回丹陽,魯肅得觀閱鄧季勸俠令,知道又是借以招豪傑為用的,深思一夜後,尋孫策、周瑜道:“久聞司州行四等民策,近曹孟德亦頒九品世家法,此皆為廣收天下民,立亂世之基業也。
将軍欲與此輩争鋒,非一二日可建功,亦不可不先為備!
”
周瑜出聲:“此事吾近日亦輾轉思之,惜未得良法,兄若有策,速請教之!
”
孫策也點頭道:“尚請子敬兄教我!
”
魯肅對道:“将軍依憑天塹,虎踞江東,人不敢犯。
然江左之地,民稀而地廣,尚有山越為患,軍士本難征募,又需分防各地,剿黃祖更讨劉表,可用之軍數大不足。
将軍前有令,軍士之戶免納稅賦,此亦為良策,隻嫌尚不足。
”
略頓一頓,魯肅再道:“自天下亂起,北地之民厭戰避亂,遷入江東者已多。
然彼等北民,隻以客自居,或以為終将北返,或慮墾荒之地為官所奪,盡瞞報田畝。
北民難為用,稅賦亦受侵,以肅愚見,将軍當令傳天下,南遷避亂之民,每口授田十畝為私産,此官授田土。
即絕客居者北歸之念,又可再招民南渡。
”
這亂世中,蝼蟻般的百姓人人厭恨、懼怕兵禍,都恨不得有一塊能安甯生活不受打擾的世外桃源。
鄧季、曹操各自的政策雖好,但總有人心懷着恐懼,不願往附。
江東不缺荒地,魯肅的建議确實能吸引更多民衆南遷,又安現在客居江東的人心。
聞言。
周瑜頓時拍掌:“兄之言果然大善!
”
想想江東各郡大片大片的荒地沼澤,想想自己難以補充的兵員,孫策隻猶豫片刻,亦眼亮道:“速招張子布、張子綱來,吾等共議。
”
張子布就是張昭,張子綱是張纮,這兩人名、字都相似,但并非同族兄弟,一個是徐州彭城國人,一個是徐州廣陵人。
合稱二張,是孫策最得用的文官和謀士。
說起來,東吳群臣的字也很有些巧合,排序一樣,二張之外,原本的臣下太史慈字子義,魯肅字子敬,諸葛瑾字子瑜,呂蒙字子明,步骘字子山。
陳武字子烈,呂範字子衡,全琮字子璜,就像約好的。
大家一個字輩。
張昭、張纮到,君臣幾個計議妥當,果然發文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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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季回雒陽那日,鐘繇随徐庶、田疇、鄧涉兄弟等往郊外迎接,當衆再提及封王爵之事。
沒想到自己在南陽躲了兩個月,鐘繇還未歸兖州去。
鄧季隻得應付兩句,還是避開不再相見的好。
鄧季歸,再過幾日就是歲首,也就是春節,兩漢時期又叫“三朝”、“歲旦”、“正旦”、“正日”。
值得一提的是,商朝時以臘月為歲首,秦始皇統一天下後,是以十月為歲首,直用到漢武帝,才改孟春也就是春季的首月元月為歲首,然後一直沿用到後世。
此時的節日氣氛雖然沒有後世那麼熱鬧,人們卻也重視,臘月底,将軍府中的奴仆們開始裡裡外外打掃起來,這是掃塵。
這一時期的春節,主要也就是掃塵、祭祀之後,除夕之夜,各相與贈送禮物,稱為“饋歲”;邀約共進酒食,稱為“别歲”;長幼聚飲,各相祝頌完備,稱為“分歲”;大家終夜不眠,以待天明,稱曰“守歲”,除了沒有煙花爆竹,與後世差别已經不大。
鄧季到這時代,已渡過二十七個歲首,年年各不同。
不過到今年,三路逢戰全勝以後,總算是能在亂世中得稍微喘口氣了。
所以,鄧季特意從南陽趕回,就是要賠妻妾兒女、田師、車黍等親近者好好的慶祝一下,若謝允有沐休,也會回雒陽。
隻可惜,别人并不給他慶祝的機會。
就在臘月的最後一天,鄧季陪田豐、賈诩飲宴歸來,進家門,就發現一個個奴仆躲躲閃閃的,似乎有些不敢看他。
鄧季招過門中值守的黑鐵衛,問:“家中何事?
”
這名黑鐵衛被問,猶豫一下,才道:“主公往後院,自知!
”
滿腹狐疑地往後院行去,離得老遠就聽到伍窕在大聲怒罵。
不知她在罵誰,不過“豎子”、“非人”等隐隐約約的隻言片語已經很是難聽,聽響動又是在焦沁偏院中。
鄧季皺着眉,向那走去。
焦沁院外,幾名女仆頭湊在一起正竊竊私語,看見鄧季,一哄而散,都逃開去。
怒瞪逃跑的女仆們一眼,鄧季在外先高聲怒叱道:“才得幾日安穩,又開始撒潑?
”
罵完進入院子,見焦沁房門緊閉,伍窕手上扯着鄧漳,尚沖裡喝罵不停。
伍窕臉上卻全是淚珠,待鄧季走近,才閉上嘴冷笑。
鄧漳早頭一縮,躲到母親裙後。
鄧季皺着眉問她:“何事?
”
伍窕撇嘴,一把将鄧漳扯到面前:“你自看!
”
鄧漳臉上也有淚痕,一隻眼圈上烏黑。
更刺眼的是,他小小脖頸上,兩邊對稱排列着幾個紫黑的指印。
鄧漳今年虛歲隻有十一,隻看他一眼,身為人父的鄧季頓時就怒氣勃發,問鄧漳:“何人所為?
”
鄧漳不答,伍窕手指焦沁屋:“問你家喜兒去!
”
就算兄弟打架,也不該下此死手,何況鄧涉又是兄長,平日多有教要愛護弟妹的。
鄧季盛怒,箭步上前推門,門是從内别上的,推之不動,本欲踢腳踹開,想想還是忍住,喝道:“開門!
”
門從内拉開,焦沁護着鄧涉跪伏在地:“将軍!
喜兒今日不知為何發瘋,全不似平日為人,将軍憐他年幼……”
鄧季扯開焦沁,定睛看鄧涉,他隻左頰上有條抓痕,其餘露在衣物外的肌膚都無傷。
鄧季沖他一聲厲喝:“為何傷你弟?
”
他的聲音平日還好,盛怒中的暴喝确實有幾分像打雷,炸人耳膜,1鄧涉被吓得往後一縮,嘴巴卻緊閉着,一聲不吭。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鄧季兩個父親都是封建家長作風,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前世不知挨過多少闆子,這一世雖然帶着記憶出生,沒有一般孩子的調皮,很少受罰,但幾個哥哥被打時他都親眼見,并不以為這樣有何錯處。
看鄧涉這個時候還在犯倔,鄧季簡直怒不可遏,就想撲上前去大巴掌招呼,好歹還記得自己手腳重,怕打死打壞了,回頭沖屋外怒喝:“取我篾條來!
”
鄧季在家也備有專門管教孩兒的篾條,鄧涉、鄧漳淘氣的時候都挨過,不過他們母親自幼教導的方向都是未來人主,各種盯防下,受打次數并不多。
反倒是鄧玭惹禍不斷,不過鄧季從不對女兒下手,篾條便被伍窕取去,經常招呼鄧玭,方得保留至今。
奴仆都早逃得遠遠的,鄧季一聲喝後,并無人搭理他。
隻有伍窕還拉着鄧漳站在外,鄧季再對她喝:“取我篾條來!
”
又怒氣沖沖對鄧漳道:“到前院候着!
”
鄧季暴怒猙獰的模樣家中少見,今日場景,鄧涉、鄧漳都害怕,鄧漳轉頭去看伍窕,伍窕對兒子喝道:“去對質清楚!
”
一聲後,伍窕跺下腳,不再顧兒子,回屋拿篾條去了。
鄧漳隻得縮着頭,一個人往前院去。
鄧涉更不敢去,隻往焦沁身後縮,焦沁回頭安撫:“莫怕,阿母陪你去!
”
鄧季對焦沁冷哼一聲:“你留内院,若敢往,連你也打!
”
扯過鄧涉,硬拉着他往前院行去。
上上下下多少隻眼睛盯着,鄧季令下後,焦沁不敢跟去,隻流着眼淚送到門口,對着父子倆背影大聲喊:“喜兒雖庶出,亦是将軍之骨肉,尚年幼無知,求将軍勿罰過重!
”
鄧季拽着鄧涉行到前院中,先喝:“醜鬼,使人分問楊磐、伍謙,今日究為何事?
”
今日典韋也随着去飲宴,本不知情,但鄧季回後院一會,鄧漳先至,眼上、脖頸上帶傷,司州地界誰敢如此傷他?
鄧季此時又怒氣沖沖拖着鄧涉來,頓時明白。
楊磐是跟随鄧涉的,伍謙是跟随鄧漳的,典韋便親自領人去詢問。
兩兄弟站在院中,鄧季先問鄧漳:“汝兄為何動手?
”
鄧漳閉嘴不答。
鄧季又問鄧涉:“為何動手?
”
鄧涉也不答。
兄弟兩個連問幾聲都如此,自然是在鄧季怒火上添油,從未遇到過今日情況,酒已早醒,他都要暴跳如雷了。
不一會,伍窕親取篾條來,鄧季臉上青筋直冒,先沖她:“回你屋去!
”
看這次鄧季是真動肝火,不過自家兒子是傷得重的那個,又是兩兄弟中的弟弟,她倒不怎麼害怕,果然就轉身回内院。
伍窕前腳走,鄧季招手黑鐵衛中鄧展等人:“給我壓住孽子!
”
舉起篾條,往鄧涉臀背上就抽,抽十幾下後,轉身也抽鄧漳幾下,回過頭再抽鄧涉。
鄧涉先還咬着牙,然而父親隻是不停手,終忍不住疼放聲大哭。
待典韋回報,楊磐、伍謙分别受問,亦都是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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