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燒得好!
隻是何不早些?
”
聽聞是田豐讓學童們點起火來,鄧季才頓時醒悟,自家見張燕大軍前來,心思全放到谷外厮殺上,竟忘記了燒糧既可震懾谷中宵小,又是能吓阻外敵的,此時反倒要怪他們火起得晚,若是早些,自家損失也不會有那麼大。
謝允一臉委屈:“觀戰的剛回報重甲騎攻來,田夫子就讓動手了,隻是要火勢起來也得不少時辰,還是常老見搬柴禾太慢,一把火先燃了自家屋頂茅草,才趕上的!
”
“好,待閑下來,咱們先給常老蓋間大屋子,得比我丈人家寬敞才行!
”做出犧牲的人自然不能虧待了,鄧季忙點頭:“行了,你回去告訴田夫子,現在可以滅火,别再讓火勢擴散燒到别家去!
”
謝允完成使命,擡眼打量下懶顧仍舊安然,便放心地跨馬回去了。
谷口哀嚎着還未斷氣的傷兵不少,鄧季道:“郭石,尋兩名張燕傷兵,擡他們到谷中去看看,再讓帶話回去給張平難!
”
“其餘人等速救治傷兵,馬皮,去請張先生他們來!
”
随着谷中燃起的這場詭異大火,戰事隻能暫停下來,兩面自救傷兵,隻是傷兵多在谷口,怕再引波折起,張燕等部不敢派人上前,任鄧疙瘩全俘了去。
過得一會,兩名傷勢不重的山賊入谷參觀過後,被擡到谷外空地中央,很快,張燕又使人将他們擡到自家面前。
“谷中真已燒糧?
”
剛到面前,渠帥中性急的便忍不住開口問起來,兩名山賊傷者忙一起搖頭。
雖有着被詐後的憤恨,但糧食還在,渠帥們俱都松了口氣。
“鄧疙瘩小兒着實可惡!
”孫輕則沖張燕請道:“待我再上前,此番定斬殺了他,破谷成功!
”
“我說孫将軍唉!
”旁邊劉石則對他苦笑道:“人家這次沒真燒,未必下次便不敢燒了!
”
“他鄧疙瘩舍得?
”
“若連命都沒了,如何就舍不得?
”
張燕未搭理争嘴的兩人,他徑自對擡回的兩名山賊問道:“鄧疙瘩怎麼說?
”
“鄧疙瘩使小人等入谷看過一圈,讓轉告将軍,但若谷破,便是火起之時!
”在這麼多渠帥和張平難面前,隻是小人物的兩名山賊誠惶誠恐,其中一個老實答道:“他還說,要戰要和,但憑将軍做主!
”
孫輕尚在與劉石相争,他生平最欽佩的便是張燕,否則數年前也不會好好渠帥不做,甘願與王當一起到其麾下做個部将,聞鄧疙瘩話中有調笑之意,頓時勃然大怒,棄了劉石,回首道:“小賊可惡,将軍,待我去将他擒來!
”
張燕置若罔聞,又問道:“你們進谷中看過,若一戰破之,谷中真舍得燒糧時,吾等便救應不及麼?
”
“是,谷中糧倉相連,俱在林中,四邊又多堆柴禾,更有不少易燃的枯草、幹禾引火,還備有數桶燈油,一旦火起,頃刻間便能成勢,萬難熄滅!
”
另一賊亦補充道:“小人在谷中還聽聞,專責引火的有鄧疙瘩丈人、老蛾賊、幼童數人在,俱是其心腹,若谷破,責其數處同時引火!
”
閉目暗想着谷中這甯為玉碎的舉動,良久後,張燕方幽然一歎:“妄折損許多兵力,奈何皆是無功,徒使豎子成名!
”
谷中尚有三十餘萬石糧在,雖俱是陳糧,比不得新糧可口,但大災之年,能救命便成,誰又在乎這些了?
張燕這話出口,自然是要顧糧為先,渠帥們要養活麾下,都無異議,隻孫輕猶不甘心:“将軍!
”
張燕回首看着自己這員大将,安撫道:“我張平難名響幽冀并,真個就輸不起了麼?
便狠了心不要谷中糧秣,然觀其人心甚齊,要想踏平,不知還得填進多少性命去,如今咱們人馬已不如往年,再将精銳都損耗在這小輩身上,不過使官府得意罷了!
”
“再說兒郎們需吃食,”除去孫輕,張燕又從杜長、劉石、于毒、眭固、青牛角等身上一個個看過去,緩緩道:“隻要逼鄧疙瘩交出些糧秣,讓我等熬過春播去,讓這小兒得意又如何?
之後少不得還要去找官府要糧,如今看來,并州已不可取,冀州反倒糧足,隻是官兵亦精銳,還要費不少力氣呢!
”
不止鄧季所部,太行諸賊平日也并不是全仰擄掠過活的,所居地周邊但有平地,也必定要耕種起來,就算要擄掠四野,也得先讓農夫們春播下去,秋季去所獲,這才是長久之計呢,若因自家等擄掠壞了農事,那是殺雞取卵,與自家過不去了,張燕所言,渠帥們俱都明白。
孫輕隻得悻悻住了嘴,張燕知他脾性,笑道:“我知你甚羨其部精銳,我亦不免心動,然看其等模樣,對鄧疙瘩甚忠心,此時再強求也是無望,倒不若賣個人情,留他等在太行中,日後或能可得,再說若鄧疙瘩仍算我黑山之部,日後調他對付官府精銳,也算不差!
”
張燕已拿到主意,說完這話,對旁側杜長道:“去說與鄧疙瘩知曉,一個時辰後,我與他到場中相會,各自隻許帶兩騎!
”
當日杜長曾款待過鄧疙瘩,三日内與之相處甚歡,本就有些惋惜,此時見兩家罷鬥,也是歡喜,當下駕馬跑到谷口處,先痛快淋漓将鄧疙瘩大罵了一番,才将張燕所言說了。
思及當日張燕反饋玉器之德,到頭來卻與之兵戎相見,追緣由卻是自家不該,鄧季也有些羞愧,此時隻是縮頭不敢做聲,任杜長在外喝罵,待最後聽聞張燕欲見,才轉頭問車黍、韓齊、太史慈道:“張平難欲見我,那是要罷鬥了!
咱們在太行中讨生活,卻也不好得罪他太狠,我欲送禮與他賠罪,卻不知以何物為好?
”
前番還殊死搏殺,此時卻要送禮?
衆人不由都怔住,還是韓齊道:“張平難厮殺慣了,想必也是個愛戰馬武器的,如今谷中武器不精,良駒卻是不少,送他幾匹也就是了!
”
鄧季點頭同意,待到約定時,便在那西園廄馬中選兩匹閹割後的公馬,去掉馬甲,着太史慈、車黍二人牽上跟随,出谷口去會張燕。
這般戰場見面亦不敢說就無風險,太史慈擲出的兩支手戟已找回,向懶顧又借了牛角弓,便與車黍一般跟在左右。
張燕帶來的是孫輕與眭固,兩下見了,鄧季忙先賠禮道:“卻是小子前番無狀輕行,累平難中郎将勞神費心!
”
見鄧疙瘩并無得色,姿态還可以,張燕颔首作答道:“諸軍前來,不可輕回,谷中糧秣你賠二十萬石出來,吾便都勸回去!
”
張燕直接,鄧季卻有些沉吟,孫輕又怒道:“張飛燕饒你不死,你卻連二十萬石也舍不得麼?
”
“不是舍不得,”鄧季忙搖頭,自家剩個十餘萬石已是盡夠,他隻是擔心其他:“若小子獻糧,其餘渠帥仍舊不饒該如何?
或過了這次,日後糧盡,再來索要又當如何?
”
“你黑山旌旗還在否?
”這般擔心才是人之常情,張燕開口問過,見鄧季點頭,他便接着道:“待你獻糧出來,我便饒你這遭,還與之前一般,旌旗在處,若有人敢來犯,便是與我黑山為敵!
”
這時代有張燕一諾,可不用立什麼條約,鄧季心裡雖還有些惴惴,也隻得應了,忙又将兩匹良馬獻上。
這等好馬,但凡武将都愛的,看過幾眼,張燕固然喜歡,孫輕、眭固在側也自羨豔,鄧季見這禮物确實好用,便笑道:“此等戰馬俱是巨鹿官兵處劫來,年前我已使人打上馬掌,将軍歸家後,或可将麾下戰馬據此施行!
”
“馬掌?
”
眭固從未聽說過這般物事,免不得有所疑問,鄧季便跳下馬,讓車黍按住,親抱起一條馬腿讓諸人看過,又笑道:“馬蹄上多出此鐵,抓地便要穩上許多,不易跌倒腿折!
”
若論價值,這馬掌比兩匹良馬本身還要高出許多,這才是鄧季獻出的真正大禮,隻是之前從未見過,尚不知真假,張燕雖還有些疑惑,卻也開口謝過。
送禮獻糧都是為了賠罪,消除彼方不滿,見其等還未盡釋,鄧季便再加些籌碼:“谷中自遼東換得不少良馬,待糧食運出時,我再使人牽兩百好馬出來,供将軍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