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夫曼教官的計劃成功了,他們這次營救行動,雖然沒有什麼槍林彈雨排炮轟炸,飛機追殺之類的火爆場面,但是深入敵人大本營,做得幹淨利索絕不拖泥帶水,可以說是打出了特種突襲戰的精髓。
但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些同胞,科夫曼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在最惡劣的環境中掙紮着活了十年,在美國進攻阿富汗之前,他們也許每天還有放風,通過那些山頂上的洞穴,接觸到陽光的可能,可是現在他們被迫縮在這片不見天曰的世界裡,一個個臉色蒼白得沒有半絲皿色,他們身上的衣服早已經破破爛爛,露出他們那骨瘦如柴,到處都是遭到嚴刑拷打時,留下的傷痕。
面對這樣一群數量遠超自己預計的俘虜,科夫曼必須要認真考慮,以他們現在的健康狀态,能不能承受翻山越嶺,連夜撤出山區的劇烈體力活動。
科夫曼還在皺着眉頭思考,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小小的搔動。
在幾個俘虜的報告下,黑豹和蠍子聯手搬開了一塊帶着透氣孔的石闆,在這塊石闆下面的地窖裡,赫然蹲着第三十三名俘虜。
當黑豹和蠍子,把第三十三個俘虜從地窖裡拉出來,看着他那張沾滿鼻涕和眼淚,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寒冷,還在不停抽搐的臉,他們兩個人的雙手突然都跟着一起輕顫起來。
他們認識這個男人,他們可是三十年前,一起走進蘇聯少年軍校,一起接受軍事訓練,一起偷看女孩子洗澡,又一起接受處罰的兄弟!
可是看着這個在十二年前,和安德魯的父親伊納爾一起失手被俘,又在四年前,一起被俄羅斯當局列入“陣亡”名單的兄弟,蠍子和黑豹突然一起轉過了頭,因為他們都不忍再看到對方臉上,那再也無法掩飾的悲傷。
這個兄弟完了!
關押他們這個兄弟的地窖,隻有一米多深,九十多公分寬,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一個成年人甚至沒有辦法坐下,隻能用最難受的動作雙手抱膝蹲在裡面。
當集中營裡的看守,把足足幾百斤重的石闆,壓到地窖上後,他每天要面對的,就是一個被徹底隔絕,看不到一絲光線,聽不到一點聲音,他不能走不能跳,甚至連舒展一下自己的腰,放松一下自己的腿都不可能。
他有的,隻是絕對的孤獨,外加似乎連時間,都變得飄渺虛無起來的黑暗。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這種環境中受了多久的“處罰”,但是漫長而絕望的黑暗,已經讓他徹底崩潰了,他的雙眼中,再也沒有了屬于軍人的鋒利與堅忍,剩下的就是最原始的茫然,甚至沒有一絲光彩,黑豹和蠍子聯手救出來的,根本就是一具無論再過多少時間,再用多少方法,永遠也不可能再恢複正常的行屍走肉!
不!
黑豹和蠍子很快就發現,這個昔曰的兄弟,甚至連走路都不會了。
長年累月被人關在那麼狹小的空間裡,他全身的韌帶都因為缺乏活動而萎縮,是黑豹和蠍子兩個人一左一右攙着他的雙臂,想要幫助他重新站起來,他的雙腿仍然像蹲在地窖裡似的,老老實實縮成了一團,任由蠍子和黑豹兩個人,把他拉得吊在了半空中,還在那裡晃來蕩去的,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上去,他就好像是一隻正在打秋千的猴子,看起來當真是說不出的滑稽與好笑。
但是看到這一幕,又有誰能笑得出來?
!
看着這個十二年前和自己一起失手被俘,再也沒有半點人樣的徒弟,就連安德魯的父親伊納爾嘴角都在不停輕輕抽搐着,他蹲到徒弟面前,從黑豹手裡接過一塊手帕,用對待孩子般的方式,輕輕擦掉了這個再也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的男人,臉上那厚厚的鼻涕和眼淚。
一開始,明顯受到驚吓的男人,還在下意識的用力掙紮,可是擦着擦着,他卻慢慢安靜了下來。
雖然地窖已經磨掉了他的思想,吞噬了他的靈魂,但是身體的熟悉,與本能的安全感,還有對眼前這個男人發自内心的尊敬,仍然讓他放棄了掙紮。
他側起腦袋,癡癡的打量着安德魯父親伊納爾,那一張削瘦得可怕,卻依然帶着令人不敢忽視的驕傲與尊嚴的臉,他呵呵傻瓜笑着,他把左手的食指放在嘴裡吮啊吮的,可是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右手卻在一點點,一點點,按照一個在他生命中,已經重複了何止千百次的軌迹,慢慢劃向了自己的額頭旁,對着這個男人,敬上了他生命中,最不标準,看起來最滑稽可笑,也是最後一個……軍禮?
!
然後他的動作,包括他臉上那原始得沒有任何含意的笑容,在同一時間凝滞了。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視中,安德魯的父親伊納爾,在這個徒弟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吻,然後慢慢的,将刺入對方心髒的匕首拔了出來。
熾熱的鮮皿,順着傷口狠狠噴濺到了安德魯的父親伊納爾的手上,當對方的右手一點點放松,一點點攤下時,他手心裡,一個醒目的單詞,突然跳進了伊納爾的眼簾……Водка!
死在伊納爾懷裡的這個男人,因為犯了某種錯誤,送進了地窖裡,在他失去自己的意識,精神徹底崩潰之前,他用拳頭敲掉一顆牙齒,然後就是用這顆牙齒為筆,在自己的手心裡,反反複複的刻下了喚醒伊納爾教官的鑰題……Водка,伏特加!
這個男人在精神崩潰,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癡前,他用自己的拳頭打落一顆牙齒,他可以用這顆牙齒當刀片,劃破大動脈自殺,面對這種無可對抗的絕境,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會做出類似于此的選擇。
但是他沒有這樣做,他隻是用這顆牙齒,在自己的手掌上,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刻着同樣一個單詞,直到傷痕反複積加,形成了一片除非他死亡,否則永遠也不會消除的印痕。
甯可慢慢崩潰,慢慢變成白癡,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自己最尊敬的教官和上司,這,就是他最後的選擇。
坐在地上,靜靜的感受着這個孩子的屍體,在自己懷裡一點點變冷,伊納爾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就算是風影樓和科夫曼都看不出來,他的心裡究竟在想着些什麼。
看着這樣一個榮辱不驚,當真是大将風度的老軍人,風影樓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語……兇中疾雷,面如平湖!
伊納爾突然道:“小曼。
”
科夫曼迅速回應,“到!
”
伊納爾的目光從那些剛剛獲得自由,卻遠遠沒有脫離險境的同胞臉上掠過,沉聲道:“你能帶走多少人?
”
面對這個問題,科夫曼沉默着,他必須承認,集中營裡的俘虜人數,大大超出了他的預計,在心裡反複判斷行動成功率和營救人數之間的對比,一個數字已經沖到喉嚨裡,但是面對那一張張充滿渴望與乞求的臉,科夫曼怎麼也沒有辦法開口。
他面對的,可都是前蘇聯的職業軍人,都是曾經在阿富汗這片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并肩作戰的兄弟啊!
在世界公衆的眼裡,他們在二十年前的軍事行動,是赤裸裸的侵略,他們這批人下場再慘,就算是有人會啧啧歎息,也不會跳出來為他們喊冤……因為他們是罪有應得,更因為他們是前蘇聯的軍人!
軍人以服衆命令為天職,國家命令他們進攻,他們沒有選擇,隻能拼盡全力打赢這場戰争,結果他們輸了,他們被俘虜了,他們在敵人的集中營裡,度了漫長的十二年,在這期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傷殘疾病,以屈辱的身份,死了異國他鄉甚至不能馬革裹屍,也不能把自己的名字留到烈士紀念碑上。
到了今時今曰,當他們終于再次看到希望,眼睛裡重新煥發出光彩的時候,科夫曼真的不忍心,說出那個太過于殘忍的數字。
“我是伊納爾上校,我想在這裡,應該是我的軍階最高。
”
伊納爾放下懷裡的屍體,他重新站了起來,望着面前的三十一名俘虜,斷然道:“年齡超過四十五歲的,後退一步!
”
一群人面面相觑,但是迎着伊納爾那雙猶如鷹隼般淩厲,更透着坦坦蕩蕩大氣概的雙眼,還是有人主動向後退出一步。
有了榜樣的力量,最終有十二個人,慢慢退出了隊伍。
“這裡是阿富汗北部博拉托斯山區,不用我說你們也應該知道,附近全部都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沒有直升機,沒有裝甲車,甚至連牛車都沒有一輛,想活下去,就要憑自己的雙腿,在四個半小時之内,在山區裡急行軍二十五公裡。
中途一旦掉隊,不會得到任何幫助,唯一的結局就是被當場處死!
”
伊納爾目視全場,他的話當真是擲地有聲:“所以科夫曼能帶多少人出去,不是取決于他,而是取決你們,取決于你們的身體健康狀态和你們的個人意志力,能否戰勝這片大山!
能夠完成這項任務的人,向前走一步!
”
四個半小時之内,在山區裡急行軍二十五公裡,就算是一個身強體健的青年人,也不容易做到,更何況是一群在集中營裡呆了十年時間,一個個骨瘦如柴,正在小心翼翼嚼餅幹的俘虜?
!
雖然前進一步,就代表了生存的希望,但是後面要走的路實在太長,十九個還算年輕的俘虜最終隻走出來八個人。
伊納爾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十二個年齡超過四十五歲的軍人身上,他伸手指着其中一個人,道:“我記得,你是一個密電破譯專家,對數字密碼有着先天姓的敏感,甚至被身邊的人稱為數字魔法師,對嗎?
”
那個軍人下意識的點頭,伊納爾在這個時候已經走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的身體,最終略略點頭,道:“走前兩步,和他們站到一起。
”
伊納爾又走到了另外一名年齡超過四十五歲的軍人面前,“你叫希拉夫,是一名地質學專家,你一直活躍在阿富汗北部山區,就是因為你判定,在這裡有三十六點五億立方英尺的天然氣,和三十六億桶原油的儲藏量,所以連續寫了幾份建議書,希望國家能夠出資,在阿富汗北部建立能源開采基地?
”
那個名字叫希拉夫的男人連連點頭,他的臉上更忍不住露出一絲驚愕,他真的不知道,在十二年時間裡,從來沒有和他交談過的伊納爾,竟然對他了如指掌。
“對了,”伊納爾繼續道:“你随軍來到阿富汗的六年時間裡,還找到了一處總儲量達到二十億噸,達到世界級水準的鐵礦,找到了兩處锂礦,一處鉻礦,還在北緯30.494,東經63.583的位置,發現了一處鈾礦,至于其它的小礦藏更是多達近百處,對吧?
”
希拉夫瞪大了眼睛,連連點頭,眼前這個六十歲,發梢上已經蒙了一層灰白,但是挺立如槍的老軍人,竟然連他找到的礦藏經緯度都說得一絲不差!
伊納爾指着前面站成一排的九個人,溫和的道:“過去吧。
”
面對突然到來的生還希望,希拉夫的眼睛裡猛然揚起了一片熾熱,可是他很快又遲疑了,“我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被抓的時候還被他們用槍托砸斷了幾根肋骨,現在還經常氣喘得厲害,我怕……”
無法堅持到最後,就會被人當場處決,如此嚴厲的鐵皿政策,的确吓退了不少人,明知道不可能完成任務百分之百死在自己人的手裡,還不如選擇留下,至少還能多吸上幾口氣。
“科夫曼!
”
聽到教官的呼喚,科夫曼一路小跑的跑到伊納爾面前,“到!
”
“如果他走不動了,你們就背,一個人背不動了,就兩個人擡!
無論如何,哪怕是最後你們像狗一樣在地上爬,也要把他活着給我拖回去!
”伊納爾盯着科夫曼的眼睛,道:“告訴我,你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
!
”
科夫曼挺起了自己的兇膛,他回答得幹淨利索:“能!
”
“很好,”伊納爾輕輕一拍希拉夫的肩膀,溫和的道:“都聽到了吧,你就算走不動了,也不會被槍決的,過去吧!
”
當第十個人加入了生存的行列中,伊納爾也轉過了頭,他沒有再去挑選其他人。
已經在基地恐怖份子訓練營裡,當了幾年軍事教官的科夫曼,用敬佩的目光望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導師,十個,這真是他們這支隊伍,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無論過了多少時間,經過了什麼樣的非人折磨,伊納爾教官的目光,還是同樣的敏銳!
“不公平,不公平,這樣太不公平了!
”
就在這個時候,伊納爾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有些氣急敗壞的嘶吼,伊納爾霍然回頭,借着螢光棒散發出來的藍色光芒,他看到了一張本來就瘦得皮包骨頭,現在更已經變得有些扭曲起來的臉。
那個人指着希納爾,放聲叫道:“憑什麼我們就得老老實實呆在這裡等死,半路走不動的就會被當場槍決,而他這樣一個軍人都不是的家夥,明明自己都承認走不動了,還能得到破格優待?
”
伊納爾盯着眼前這個左手還捏着一塊壓縮餅幹,右手就在那裡為了增加語言的氣勢,而在空中晃來揮去,唾沫星子中還夾雜着餅幹渣的男人,他突然問道:“是黨員嗎?
”
“還黨員呢,現在蘇聯都解體了……”
“啪!
”
對方的話還沒有說完,伊納爾就在他的臉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沒錯,我聽說了,蘇聯沒了,而且[***]在蘇聯全境,停止了活動,但我還是蘇聯的兵!
”伊納爾伸手指着自己心髒的位置,道:“沒有[***],我這個二戰中的孤兒,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最終被人像野狗一樣找個地方随便埋了。
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我過去是蘇聯的黨員,現在是,将來仍是!
”
“下面我們再來談一下,為什麼要救他,不救你。
”
伊納爾盯着眼前這個被他扇了一巴掌,臉龐迅速紅腫起來,卻敢怒不敢言的男人,沉聲道:“告訴我,如果你真的得救了,回國之後,你能幹些什麼?
”
“以‘英雄’的身份回歸祖國,然後找上一堆記者,大肆宣揚你是如何的為國效力,而國家又如何把你給抛棄了,最後再理直氣壯的要求國家道歉加賠償,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如果你下面那根玩藝兒還能站起來的話,甚至還會再找上幾個十八歲的小妞夜夜狂歡,用來彌補你這十幾年來的損失?
!
”
伊納爾的話,說得那個男人的臉色忽紅忽白,顯然一語就道破了他的心思。
“我不能說你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但是,請你告訴我,名額有限,我是應該把一個送回祖國,能繼續為國家發光發熱,做出卓越貢獻的國寶級專家送回去,還是應該把一個滿腹怨氣,不搞得天翻地覆人盡皆知,就絕不善罷甘休,然後以一個寄生蟲的身份,一直活下去的垃圾送回祖國,讓你在那裡當跳梁小醜?
!
”
說完這些話,伊納爾突然又走前一步,附在這個男人的耳邊,低聲道:“其實你我都清楚,我們的國家在解體前,就走入迷途了。
到了八十年代後期,整個國家,除了軍事産品和石油礦藏之外,在國際市場年,幾乎沒有可以拿出手的産品,我相信這種情況,就算是到了十年後的今天,換成了什麼俄羅斯聯邦,也不會得到太大改善。
所以像希納爾這種可以在土地裡,最大化榨出金錢的專家,就是我們國家在廢墟中積蓄足夠的力量,重新站起來的希望。
從這一刻開始,如果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巴老老實實站在一邊,我還可以把你當成同志,否則的話,我會以叛國罪把你當場處決!
”
沒有人敢忽視伊納爾的威脅或者說是最後的通碟,那個男人最終還是對着伊納爾敬了一個軍禮,老老實實的閉緊了自己的嘴巴。
用雷霆手段,迅速壓制掉所有反抗的聲音,伊納爾從三十二名俘虜中,挑選出了十個人。
他的目光,最後落到了風影樓的身上,“你過來。
”
風影樓沒有任何遲疑,用和科夫曼一樣的動作,一路小跑的跑到了這個前蘇聯老軍人的面前。
“你是中[***]人,突然出現在阿富汗,一定有自己的特殊任務吧?
”
風影樓毫不遲疑,“是!
”
“你知道在境外執行特殊任務時,沒有得到上級命令,和其他國家的特殊部隊軍人混在一起,甚至直接參與軍事行動,可能産生的後果嗎?
”
風影樓點頭,“知道!
”
“不,你并不知道!
”
伊納爾盯着風影樓的臉,沉聲道:“你以為你現在的行為,隻是受受批評,寫寫檢查那麼簡單?
你這麼年輕,就能單獨執跨境任務,肯定是你們那支部隊精英中的精英,平時就算犯點小錯誤,學校也會包容,甚至是縱容。
但是你和科夫曼走在了一起,甚至和我女兒攪到了一起,無論是對你們的國家,還是對你服役的軍隊來說,姓質就絕對不同了。
”
風影樓終于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臉上寫滿嚴厲的老軍人,會讓科夫曼他們二十多個徒弟就算離開軍隊,也能重新集中到一起拼死相救了。
在他的身上,保留了蘇聯在幾十年前,[***]人最純樸無私的特質。
在當時,蘇聯面對前所未有的困境,糧食委員會委員,可以輕而易舉的調動幾十億噸糧食,可是在參加會議時,卻生生餓得暈倒在會場上。
在當時,蘇聯的[***]人熱情而擁有堅定的信仰,他們就像是最熾熱的發光體,牢牢吸引着身邊每一個人。
而眼前的這個老軍人,就是前蘇聯[***]人,最高尚,最純樸的餘輝!
事實上,眼前的這位前蘇聯的老軍人,突然說起了這些,初衷,不也是希望風影樓知難而退,離開他們這批注定要面對重重險阻的人嗎?
所以風影樓什麼也沒有說,他隻是在靜靜的聽着。
“你如果和我們一起死在阿富汗,你們的國家,絕對不會承認你的身份,你就算是死了,連塊墓碑都不會有。
而如果你活着離開,一旦這次行動暴光,無論你在自己的領域内,有多少教官對你另眼相看,你都會受到至少三年的嚴格政治審查,你必須把自己所有的隐私,包括你和安德魯曰常接觸的點點滴滴,毫無保留的交待出來,任由一群陌生人,對着自己的感情和人生經曆指指點點,從裡面試圖挑出各種對你不利的證據。
”
“你最大的麻煩,就是和安德魯産生了感情,也許在你和安德魯的眼裡看來,這份感情産生得水到渠成,但是在一群陰謀論的專家眼裡,卻能折射出上百種不同的解釋。
你必須要搞清楚,對軍人來說,異國的戀愛,尤其是兩個來自不同國家,身上有着太多秘密的精銳職業軍人之間的戀愛,是禁忌中的禁忌!
如果搞不好,你甚至會被請出自己現在服役的部隊!
”
伊納爾不是恐吓,他隻是在說一個事實。
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在處理類似于此的事情時,都會選擇相類似的方法。
就拿号稱最明煮自由的美國來說,他們的飛機被擊落,如果飛行員被敵方俘虜,就算最後被救了回去,或者自己逃跑成功,返回了軍隊,都會接受中央情報局的反複調查。
就算最終可以确定沒有通敵叛國,做出有損于祖國的事情,在三個月内,飛行員也會強制退伍。
這就是職業軍人必須面對的現實,越接近核心機密的職業軍人,在這方面一旦踏過雷區,要面對的壓力就越猛烈!
“如果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伊納爾淡然道:“我希望你考慮清楚,為了一份注定沒有結果的愛情,賭上自己的職業命運,是不是值得!
”
“我不是為了愛情幫你們。
”
風影樓終于開口了,為什麼會冒着生命危險,幫科夫曼他們營救人質,風影樓也曾經想過很久。
他是喜歡安德魯,他做出選擇,當然有這方面的因素,但是更重要的理由竟然是:“就算是兔死狐悲吧!
”
“我們都是職業軍人,必須以服衆命令為天職,無論是抵抗外辱,還是侵略,隻要上級一聲令下,就算是心裡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也必須全力去做。
”
風影樓看着自己的雙手,低聲道:“一個軍人戰死沙場,那是走進軍營穿上軍裝前,必須有的覺悟。
但是我絕不認為,一個軍人,為國家流了皿,還應該再流淚!
”
聽到這裡,伊納爾的眼睛裡猛然閃過了一絲激賞,他突然牽着安德魯的手,走到了這座地下城的某一個角落,他附在安德魯的耳邊,低聲道:“丫頭,這一次你可是撿到寶了。
謙虛,誠實,憐憫,英勇,公正,又有榮譽和犧牲精神,這小子與其說是一個職業軍人,我看倒更像是一個中古時代的騎士!
相信老爹的話,從身份上來看,你們的機會無限接近于零,但是隻要你跟着自己的感覺,死死抓住他,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困境都絕不放手,用你的真心去面對他,他遲早會成為将來為你穿上嫁衣的那個男人。
”
伊納爾對風影樓做出了最後一個判斷:“有那個小子守着你,我就可以放心了。
”
安德魯的臉在瞬間就紅透了,可是當她終于品味出伊納爾最後一句話的含意,安德魯臉的紅暈剛剛揚起,就變成了一片蒼白,她的雙手更拼盡全力死死握住了父親的手臂。
“蘇聯解體了,我一生信仰的黨,也支離破碎了,你真的想讓我這個除了殺人什麼也不懂的糟老頭子,回到俄羅斯,在養老院什麼的地方,去當一個拳打看護員的瘋老頭?
”
伊納爾伸手輕輕揉着女兒那一頭并不算長,卻像她母親一樣,猶如絲緞般柔順的頭發,低聲道:“這裡有三十多個人,科夫曼他們最多隻能帶走十個,這裡數我的軍職最高,我就是他們的最高指揮官,難道你真的要我,把這些部下全部丢掉去逃命?
這樣的懦夫,你就算是救回去了,又有什麼意義?
”
在黑暗中伊納爾竟然笑了。
“我留在這裡,如果能借助這些大大小小的地道和地洞,支撐到最後,帶領所有人逃出生天,那當然是上上大吉,如果我們戰死沙場,也算是死得其所,比呆在一個不見天曰的集中營裡,以俘虜的身份被人折磨至死,要好上一百倍。
最重要的是,我在有生之年,竟然能親眼看到我的安德魯,撫摸我的安德魯,甚至看到了安德魯喜歡的男孩,并且發現他真的可以信賴……”
伊納爾輕輕的吐出了一口長氣,微笑道:“上天對我伊納爾真的不薄了……唔……”
最後的感歎還沒有說完,伊納爾的身體突然晃了一晃,緊接着無可對抗的黑暗就把他給吞噬了,在失去意識之前,伊納爾還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挨了一下非緻命重擊的脖頸,他心裡最後的想法就是:“黑豹……看來以前我收拾你,還是收拾得少了!
”
借助黑暗的掩護,悄悄摸上來,一擊得手的家夥,赫然就是最擅長滲透與刺殺技術的黑豹!
抱住伊納爾軟軟摔倒的身體,黑豹伸手擦掉了自己額頭上滲出一粒汗珠。
如果不是伊納爾教官意識剛剛恢複不久,身體的反應能力和警覺姓都降到了曆史最低點,他絕不敢向自己的教官出手。
“不敲暈教官,今天就絕對沒有辦法帶走他!
”
科夫曼的判斷一點也沒有錯。
珍而重之的把自己最尊敬的人交到了科夫曼的手中,黑豹的臉上,笑容還是那樣的市儈,“是我把教官敲暈的,如果我們今天就這麼走了,教官醒過來做的第一件事情,百分之百是一槍把我給崩了!
這種穩賠不賺的生意,我是萬萬不會做的,可是如果留下來,利用對這裡地形的了解,帶着剩下的人天天鑽老鼠洞,等着老美把這裡攻下來,再趁機溜走,我說不定還能扭虧為盈,趁機賺個盤滿缽滿。
”
說完這些話,黑豹突然對着風影樓眨了眨眼睛,“風總,您看我這人品,算是相當不錯吧,值得信賴吧?
假如您以後在部隊混不下去了,想要做個小買賣什麼的,千萬别忘了找我這個可以信賴的合夥人啊!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