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舫暢飲作詩,每有文人有佳作,試官們則會拿出來給大家品評。
一場詩會下來,會選上幾首上等佳作,甚者流芳千古。
商賈圖利,江湖豪客圖一個快哉,而文人仕子則是圖名。
所以參加詩會的仕子書生,來之前都會有諸多準備,不時出一兩首佳作不足為奇。
而詩詞能得到試官品評的文人書生,就算不登第十舫也便知足,其間便有不少書生為這詩舫而來。
試官放題,衆人便開始抽題,放題的數量有限,隻有集齊三個評級方可過關。
詩舫題目雖有限,但卻不驅逐在詩舫逗留不抽題的書生。
有這規則,柳池也不着急了,他現在腦子一團亂麻,無心什麼吟詩作對,甚至連有佳作品評都不關心。
李顧周洺昭三人倒是興緻勃勃,詩會這種場合,隻要是有幾兩才學的文人仕子都心無旁骛。
白無瑕也是抽了兩題,有一題還被試官拿來品評了一番,請柬上又多了兩個甲字,相比之下葉彤對這詩會興緻缺缺。
她就站在柳池旁邊,自剛進來抽了一題之後便沒在抽題。
二人手扶着欄杆,平靜望着江水蕩開的一圈圈波紋。
來到這個世界,柳池打心底裡還是高興的,至少可以避開那些自己不願去面對的東西。
在原來的那種世界物欲橫流人心難測,見多了也厭倦了。
之所以呆在茗悅居,因為那裡無風無浪很安靜。
他不是不敢去面對柳家,隻是不想去面對。
一入侯門深似海,豪門望族裡的勾心鬥角和立場處境都是要去考慮的,可這種生活他厭倦了。
呆在茗悅居,沒事可以用西遊記忽悠那群文人書生,有個秀色可餐的添茶夥計,不時還可以看神仙打架,這樣的生活頗有味道,不得已他并不希望這種平靜被打破。
至于詩會,無非就是想來湊個熱鬧看别人出醜。
當發現自己成了出醜的對象時,他已興緻全無。
剛剛無心的那出句,已經把他這隻出醜的猴子徹底亮了出來。
是的,該收斂了,并非他小看天下人,隻是兩個世界裡的東西差别太大,他已早就現在巨人肩膀。
“怎麼,想走了!
”葉彤倚着窗台,放眼望着碧綠江水,清風吹動她耳鬓的發絲。
柳池詫異側目,這個往日裡清冷的夥計怎滴今日來了興趣?
他沒否認,反而點了點頭。
與這個冷清的夥計相處久了,他心裡以往留下的東西漸漸淡去,隻未曾發現有新的東西已經根種。
清冷夥計沒說什麼勸他的話,隻淡淡道:“我要去第十舫拿一樣東西,但以我的才學怕過不了第八第九舫!
”
“關我什麼事?
”柳池橫眉冷對,說出這話時卻有些心虛。
“沒有那物事你修不成太虛經!
”說着,她已經轉身離開,走到試官跟前抽了一題。
柳池明顯一愣,這棍子要說打到了他的七寸其實也不是。
若是能平平淡淡呆在茗悅居,未曾見過外面的世界倒也罷了,可他知道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單說柳家,若是他沒個交代想要在楚州呆下去完全是奢望,況且茗悅居裡還呆着葉清那個神秘兮兮的女人。
可是茗悅居注定不平淡,将軍府三少爺的身份也容不得他平淡下去,見識過了江湖一角,他心裡那個屬于江湖的夢已悄然滋生。
他搖搖頭,跟在葉彤身後随即也抽了一題。
拿來竹簽一看,卻是一題詠竹!
柳池暗自搖頭,沉眉琢磨着選那一首。
詠竹的詩詞不少,可要不出風頭的卻也難找,出了剛才的狀況,他可不想再出什麼風頭。
“你那請柬上的評定得全甲才行,否則到第八第九舫也幫不上我!
”冷不防耳邊又冒出一句,柳池不禁側目瞪了葉彤一眼。
原先那些詠竹的詩詞都太過出彩,想要從記憶裡找一首不出彩的都難,他正想自己琢磨一首,卻被葉彤打斷。
葉彤抽了題詠荷,已經吟了首荷花小令,評定雖是不高,得了個乙等過關卻已足夠。
前方那試官已經在催他,要不然便會錯過一題。
柳池無奈,隻得硬着頭皮走上前去。
隻聽他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吟的卻是清朝鄭燮鄭闆橋的那首竹石。
詩他雖吟得懶洋洋,卻掩不住整首詩的韻味風采,那試官聽得怔怔入神,待他吟完才回過神來:“公子,可否将全詩都寫出來?
”許是聽得太入神,試官竟連全詩都沒記清楚。
詩都吟了也不能裝着不會寫吧,柳池無奈隻得拿起毛筆匆匆把詩作寫在宣紙上。
他寫得極快,字迹模糊不清,可鄭闆橋那首詠竹實在太過簡單,竟沒有個複雜字眼。
試官拿起那詩作一看,又是對他那狂草稱贊有加。
柳池怕了,吟完詩匆匆退到角落,也不管請柬有沒有評定。
那試官卻拿起那首竹石開始與周邊試官讨論起來。
“這詩怕是今日這詩舫頗具氣度的一首,諸位看這對韻、行文,讀起來朗朗上口,而且這詩的意境當真深遠,我輩讀書人當如這石中之竹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經得起十年寒窗,方才守得雲開見月明!
咦,怎的這是沒有落款,是何人所作!
”
衆試官對那首竹石稱贊不已,你看我我看你似乎誰都不是作者。
一衆書生也都面面相觑不敢認領,那放題的試官可認得出作詩之人。
葉彤看着柳池躲在角落裡的憋屈模樣,掩嘴偷笑。
白無瑕湊過來似乎也發現了端倪,輕聲道:“擇生,怎的敢吟不敢認了?
”
柳池一臉寒霜,瞪了二人一眼才從角落裡出來。
放題的試官見着他,立即笑道:“公子,怎的走得這般匆忙,你那請柬可還未曾評定!
”
柳池尴尬道:“内急!
”
“再急也不可能連落款的時間都擠不出來吧!
你這首竹石可是極少見的佳作,沒準十舫之上公子都要靠此詩來揚名!
”
聽得那試官的評定,周邊一陣喧嘩。
他們來這詩會,無非就為了登上第十舫,能夠在十舫之上有所表現揚名立萬。
可眼前這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竟然憑一首詩都能有機會在十舫揚名,衆人不由心生羨慕,巴不得那詩是自己所作。
柳池算是沒地躲了,既然試官都這麼說了也不能太矯情,當即提起毛筆寫下柳澤生三字。
那澤字是他故意寫錯,以免外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
“柳公子這字不錯,詩也非凡品,其名更是有福澤蒼生之意!
公子小小年紀如此謙虛,他日定是大齊之幸!
”他剛落筆,那試官又一陣恭維。
柳池滿臉無奈,心裡憋屈得要死。
随便寫了個錯字都有你說的,看來今日出門沒測八字,當真是吉星高照,有些受不住了!
抱拳鞠禮,柳池面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