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後。
香茗茶館。
這一天,就是那報紙上所報鬼子長官為了強化對占領區百姓奴役,加強奴性文化滲透和宣傳教育力度,要與h省宣傳部正副部長品茶談心、共商對策的日子。
呆在香茗茶館中的阿紫通過數日學習,洗茶泡茶俨然有了幾分專業茶藝師的影子。
這天早上,還遠未到茶館開門的時候,阿紫就已經起來了。
她在内院轉悠着,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時而仰望萬裡無雲的天空,一幅躊躇滿志的神情。
不知不覺間,阿紫轉到了前堂的後門,也就是那茶館的後門,擡眼看到四扇朱紅色的大門緊閉着,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輕輕一推,這屋門“咯吱”一聲竟然敞開了。
由于前門被鎖了,進入屋内的光線有限,阿紫看到屋内黑乎乎的,她探頭向屋内看了一眼,又側耳聽了片刻,沒有聽到動靜,遂擡腳走了進去。
昏暗的茶館内,除過數張茶幾,便是擺放各地茶葉的一長排貨架子,其餘别無其他,顯得空蕩蕩的,阿紫置身其中,環視着整座房屋,心情變得格外沉重。
“我倒是要看看,”阿紫自言自語暗道,“你們這幾隻斷脊之犬到底有沒有人樣,為什麼在國難當頭之際背叛自己的國家,成為那些無惡不作、罪惡滔天的畜生的走狗……”
“今天,”阿紫站在櫃台邊,目光在茶幾之間遊移着,随又自言自語道,“我給你們這些王八蛋當一回服務員,伺候你們這些畜生飲茶,這也許就是你們這些畜生最後一次在這裡飲茶了。
唉,若不是擔心違反紀律,我真想将你們一個個弄死在這茶館裡……”
“這門怎麼大開着?
”就在阿紫思緒神遊之際,突然傳來了茶館老闆的聲音,那老闆抱怨道,“我說過多少次了,一定要記得鎖門,一定要記得鎖門,怎麼就是沒人聽……”
阿紫不願讓那茶館老闆胡思亂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遂左右探看着,發現不遠處的桌子上放着一塊抹布,疾步走了過去,抓起抹布假裝擦拭茶幾。
“哎呀,”那老闆走進茶館,看到阿紫早早就來幹活,激動的說道,“原來是阿紫姑娘啊!
你可太勤快了,這麼早就來打掃衛生,我這心裡,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
“您太客氣了,”阿紫笑道,“我既然是來你這裡幹活的,哪能比老闆起的還晚呢?
您昨天不是說過,今天有貴客臨門,一定要小心伺候。
我想既然有貴客要來,我們就得好好将這裡捯饬捯饬,既不顯得怠慢了貴客,也不至于給老闆您臉上抹黑,不是嗎?
”
“說得太好了!
”那老闆笑得臉就像一朵花,激動的說道,“說得太好了!
若是我這店裡的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這麼懂事,這麼有眼力,那我何愁這茶館生意不會興隆?
你可真是一塊難得的寶,你就安心在我這兒幹活,放心好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
“謝謝老闆賞識,”阿紫邊擦茶幾邊說道,“我一定會好好幹,絕對得對得起您給我提供的食宿。
噢,對了,您昨天說有貴客來此喝茶,卻沒說會來多少人,也沒說來人是幹什麼的,我們該怎麼準備,是跟過去一樣,有客人進門便伺候着,還是不再接待散客?
”
“這事可機密得很,”那老闆頓時換成了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小聲說道,“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任何人的,但對你,我就行個例外。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可千萬别跟其他人提及此事。
今天這個場可是日本憲兵司令小井長官做東,請的都是省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
阿紫在心裡罵道:“也就你這種膽小鬼在這遮掩,這還有什麼可保密的,日本鬼子前幾天就已經宣傳了,隻要看報紙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個消息的。
”但卻裝出很震驚的樣子,驚訝的歎道,““啊---日本人來咱這兒,他們可殺人不眨眼,這也太可怕了!
”
“是啊!
”那老闆說道,“咱們是開門做生意的,來者都是客,總不能不讓人家進來吧,除非咱這輩子不想幹這行了。
日本人咱得罪不起,中國當官的咱也得罪不起,他們要來這裡,像我這樣一個小商販又有什麼辦法,隻能硬着頭皮接下這單生意了。
”
阿紫歎了口氣,并未接話,繼續擦拭着茶幾。
“你提醒得很對,”那老闆突然想到了什麼,拍着腦門說道,“這些家夥沒有一個是善茬,咱們今天就一門心思接待好這些閻王爺,隻要他們高興,那怕一個字不掙又何妨?
散客一個也不接待,隻要不出事,掙錢的機會有的是,要是出事了,也就沒命掙錢了。
”
話音未落,那老闆急匆匆跑出了茶館。
阿紫斜着身子向屋外看着,卻不見了那老闆的身影,自覺可笑的搖了搖頭,繼續将剩下了的兩張茶幾擦拭幹淨,便将抹布疊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個小塊,放在櫃台上。
在出門之前,阿紫又環視了一下茶館,她覺得心裡就像這沒有客人的茶館一樣空落落的,深吸了一口氣,帶上屋門,朝自己的住處去了。
已是大半個早上,正在屋内想事的阿紫突然被雜亂的說話聲驚醒了,她回過神來,以為那個叫小井的鬼子和h省宣傳部的家夥們到了,急匆匆跑出了屋來,這才聽到是那茶館老闆正在前堂招呼夥計們布置茶館的門臉兒,遂放慢了腳步,朝茶館而來。
阿紫穿過茶館正堂,看到夥計們在老闆的指揮下,一派忙碌的景象。
跨出前門,阿紫看到茶館兩側各多出了一個牌子,右側那牌子上寫着六個非常醒目的大字“今日暫停營業”,另一側的牌子反靠在牆上,卻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阿紫看了那老闆一眼,發現其忙得不可開交,根本顧不上左右,便小跑過去,翻開那塊靠在牆上的牌子,這才發現那牌子上寫着“貴客莅臨,蓬荜生輝”八個大字。
“真是,”阿紫放下牌子,瞥了那老闆一眼,噘着嘴進了茶館,卻在心裡罵道,“一副奸商的嘴臉!
給夥計掏點小錢就像抽筋似的難受,鬼子要來了,卻也不怕花錢了……”
“也不能将埋怨全落在這家夥身上,”阿紫轉念一想,“生逢亂世,誰活着容易?
從今天此人表現不難看出,真不愧為商人,樹兩塊牌子:一邊暫停營業,一邊貴客莅臨,一左一右,相映生輝,很有講究。
鬼子見之,定然滿意,吃飯的家夥什不就保住了嗎……”
喬曉靜、翠玉、大志和大個兒也沒閑着,他們早早便起來了,洗漱完畢,來到樓下吃了早飯,便朝這“香茗茶館”而來,他們關注的可不止那趙仕銘一人,喬曉靜還想看看有沒有李慧能和胡振,大志向看看是否有張勁松,而那大個兒也幻想能看到張必成。
此四人雖然目的地相同,可為了避免被鬼子、警察或特務盯上,一出旅館便分成了并不相識的兩個小組,喬曉靜和大個兒沿着街道右側走着,稍微靠前一些,那翠玉和大志沿着街道左側前行,略微靠後。
這兩組雖然相隔一條公路,卻既不對視,也不言語交流……
喬曉靜他們來到香茗茶館附近的時候,隻見那茶館夥計正在布置,很顯然那鬼子小井和h省宣傳部的那幾個沒脊梁的領導并未到達,他們便安心了,之所以提前到來,目的就是為了看一看來者都是些什麼嘴臉的人物。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喬曉靜他們突然看到有輛卡車駛向了香茗茶館,車上有三四十個手握長槍的鬼子,刺刀在陽光照射下泛着寒光。
卡車剛一停下,那些鬼子便跳了下來,一部分鬼子徑直跑進了茶館,其餘鬼子則迅速将那茶館圍住,那茶館頓時顯得森嚴壁壘,氣氛變得緊張了很多。
數分鐘之後,便有數輛小轎車從周邊駛了過來,相繼停在了香茗茶館的門前。
那些荷槍實彈的鬼子迅速立在了小轎車之前,每輛車至少下了兩人,幾乎沒有逗留,迅速步入了茶館,随之便看到那茶館大門緩緩關上了。
喬曉靜他們本想看看下車之人的模樣,可恨的是,那幫鬼子就像一道彎曲的牆壁立在了前排,來人究竟何種面目,根本無從看到。
“好啦,”喬曉靜失望的對大個兒說道,“咱們呆在這兒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你跟翠玉、大志先回旅館去吧。
我在這周邊轉轉,待這些家夥走了,接上阿紫便回去。
”
大個兒雖有不甘卻也無用,隻得按喬曉靜意見去做,叫上翠玉和大志離開了。
阿紫作為香茗茶館的一員,随茶館老闆和其他工作人員一同迎接了來客。
按照鬼子蠻橫無理的要求,茶館内的工作人員見到日本人必須低頭,以示尊重,但阿紫還是從人群中看到了三位熟悉的面孔,此三人便是h省宣傳部副部長趙仕銘、秘書長李慧能和副秘書長胡振,至于其中有無hb市宣傳部部長張勁松和公安廳綜治辦主任張必成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她并未看到過此二人的照片。
來客坐定,阿紫他們便開始現場洗茶。
待茶泡好,坐在末端的一個鬼子站了起來,向阿紫等工作人員深深鞠了一躬,然後便用蹩腳的漢語說道:“你們的辛苦了,現在這裡不需要你們,請你們離開這裡。
當然,沒有我們的命令,任何人不可以入内,記住,這是我們小井司令長官的命令!
拜托啦!
”
阿紫原本想借機聽一聽這些家夥們都會說些什麼,現在看來這個願望隻能落空了。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阿紫同茶館老闆、夥計聽到車響,怯怯地來到茶館後門,确定屋内并無動靜,這才又進到了茶館。
此時茶館已是人去屋空,隻有數杯茶水冒着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