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歌還沒想起來那熟悉的微光是什麼東西散發出來的,腦海中的畫面卻突然一黑。
聽到姬流雲惱火的低吼,她才明白,那個男人來自于姬流雲的記憶。
用靈力共享信息,原理上隻是單向的,畢竟是夏九歌提供了自己識海中的畫面,隻不過在另一方情緒波動特别劇烈的時候,單行道也有可能雙向通行了。
剛才那段記憶,很明顯是姬流雲腦海中特别重要的一部分。
“少陽是誰?
”難道從姬流雲腦子裡挖掘出點兒特别的記憶,夏九歌當然是本着不問白不問的原則,就算得不到答案,至少也要刺激一下姬流雲吧。
隻不過對方過激的反應,還是讓她有點詫異。
雙方的聯結突然中斷,夏九歌睜開眼睛,姬流雲因為憤怒而扭曲了的臉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不準說他的名字,你不配!
”
“你要五曜聖石,是為了這個男人?
”
可惜,夏九歌的拿手絕技,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姬流雲臉色鐵青,眼底的神情幾度變化,終于還是因為重任當前,硬生生地忍住了。
“立刻啟程去冥界。
”她咬牙切齒道。
“為什麼?
”聽到冥界這兩個字,夏九歌立刻瞪起了眼睛。
她和傅子恪才剛在冥界惹了大事兒,八大地獄被他一劍開的天窗,還不知道能不能補得上,現在她一轉身又跑到冥界去,豈不是找抽麼?
不過,這抽也是遲早都要找的,就算是這次去須彌山不會路過冥界,她也得往那地兒跑一趟,就像上次她擺脫了噬魂蠱的做法一樣,先把唐逍的問題解決了。
想到這裡,夏九歌就覺得命運如飛刀,不光刀刀不離後腦勺,還每一刀都把她往冥界砍。
尼瑪,她和冥界這是有仇還是有緣啊?
姬流雲的語速很快:“想去天梯,就要從冥界先去八大地獄。
”
“路上,需要多久才能到須彌山?
”夏九歌咬了咬唇,心裡突然生出個念頭來。
“一天左右,這是去須彌山的捷徑,一路直達。
”姬流雲專注于回憶着剛才看到的天梯位置,回答得很是爽快。
抿了抿唇,夏九歌再度發問:“今天……是幾月初幾?
”
雖然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奇怪,但姬流雲回答問題回答出了慣性,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答完後才皺眉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
夏九歌沒搭理她,而是掰着指頭反複算了三遍,确定自己之前在八大地獄隻耽擱了三天左右,那就是說,離沈素櫻挂掉的期限還剩将近半個月。
數清楚了日子之後,她的心情陡然放松了一丢丢,幸好,還有一點時間。
“走吧。
”自從發現了有天梯的存在後,姬流雲去須彌山的心情就陡然變得迫切起來。
然而,夏九歌非但沒有跟她走,反而後退了一步:“我現在不能走。
”
“你說什麼?
”姬流雲的嗓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因為她的拒絕,臉上竟湧起了毫不掩飾的殺氣。
迎着她淩厲的目光,夏九歌平靜道:“去須彌山之前,我還有事情要做。
”
略微停頓了一下,她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心裡的話:“我要……去向一個人道别。
”
姬流雲先是一怔,随即突然想到了什麼,語氣有所變化:“封印的事,你都知道了?
”
夏九歌沒有時間去驚訝,為什麼姬流雲什麼都知道,她現在的心思都挂在了那一個人身上,其他事情便都不重要了。
她甚至沒有時間去回答姬流雲的問題,就匆忙轉身走掉了。
奇怪的是,剛才夏九歌提出要求時,姬流雲臉上的表情很憤怒,這會兒竟然平靜下來了,甚至一語不發,就這麼默許了她的離開。
如果此刻夏九歌回頭看一眼的話,一定會覺得自己不認識姬流雲這個女人了。
因為這個女人的臉上,此刻頭一次出現了溫柔的神情。
不是虛情假意的做戲,是真正的,陷入回憶般的溫柔神情,柔和了她的眉梢眼角。
隻是,夏九歌一心沉浸在自己要做的事上,完全沒有回頭看看的想法。
一開始她還是在走,到了後來已經是一路小跑了。
她身上挂着唐國皇帝的黃金令牌,又穿的是公主才能穿的華麗裙袍,一路上自然沒有侍衛敢攔她,然而這一路走過來,已經走出了那麼遠,她卻始終沒有見到傅子恪的蹤迹。
眼看着都快要走出皇宮了,卻還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夏九歌覺得心口就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一樣,說不出的沉重。
這裡還是唐國,對于他來說是危險的地方。
所以她不能大聲叫出他的名字,隻能在心裡一遍遍重複:傅子恪,傅子恪……
一種倒計時帶來的恐慌感攫住了全部的思維,她狂亂的目光在暗夜中四下搜尋,眼睛已經不争氣地酸了起來。
不能哭,不能哭,她不過是來找傅子恪道個别而已,他不會走遠的,一定在附近……
然而,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迅速模糊了視線。
明明說好隻是讓她單獨和姬流雲說會兒話的,結果他一走就走了個無影無蹤,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她是做了強烈的思想鬥争,才決定推遲去須彌山的啟程時間,隻為了和他以她的方式做個道别。
傅子恪這個大混球,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夏九歌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心裡的酸楚簡直都可以釀醋了。
她繼續向前走着,咬緊了嘴唇想把湧上來的眼淚給憋回去,卻一時沒注意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頭往面前的地上撞去。
夏九歌慌亂地想要伸手撐住地面,腰帶卻又不知道被什麼勾住了,一股大力傳來,本來要摔個大馬趴的她就硬生生地被拉了起來,後背撞上了一堵牆。
确切地說,是一堵人肉牆,不僅散發着溫度,還有某種特别熟悉的……氣息。
好不容易忍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就這麼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了。
身後那人伸手抱了上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本來想等到你回頭看一眼,發現我就跟在你身後的,可惜……還是沒等到。
”
他……一直都跟在她身後?
聽了這句話,夏九歌的眼淚流的更兇了,不僅僅是因為剛才沒找到他的原因,更是為了被浪費掉的,越來越少的時間。
“大壞蛋,混球。
”她咬牙切齒地壓低了嗓子,聲音都有些啞了。
傅子恪低低一笑,聲音裡染了少許無奈:“如果我不想辦法絆你一下,你會不會一直找到天亮,也不會發現我就在背後?
”
“傅子恪,你這個大混蛋!
”夏九歌用力轉過身去。
看到她挂滿淚痕的小臉,傅子恪心一軟,非常自覺地承認了錯誤:“好好好,都是我錯,我不該絆你,不該站在你後面不出聲,不該……”
“咳咳,”想不出更多的“不該”了,傅子恪尴尬地笑了笑:“要不,你打我一頓出氣?
”
她現在的樣子,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矛盾,臉上挂着因為軟弱而流下的眼淚,眼睛裡卻光華璀璨,既像是在生氣,又像是在盤算着什麼重要的事情。
傅子恪歎了口氣,索性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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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誰讓他惹惱了他家娘子呢?
做男人的,在這種時候隻能任打任罵,以求讓娘子大人消消氣了。
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瞬間,他飛快地說了句“别太用力”,然後就閉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來的暴風驟雨一樣的打擊了。
然而,他等的事情卻遲遲沒有到來。
正想睜開眼睛,眼前人熟悉而清新的氣息就突然迫近,并且……将他整個圍繞起來了。
夏九歌發誓,剛才她是想打這男人一頓來着,但是,她最後做的事情,卻是伸開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抱得很用力,仿佛想把一生的氣力都用在此刻的擁抱上。
時間,就在安靜的擁抱中一點點流逝,她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現在還在唐國,四周危險環繞,也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去做什麼。
如果不是還有時間流逝的緊迫感作祟,她覺得自己大概能在這裡站到地老天荒。
一想到時間二字,她就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傅子恪,仿佛想用力把時間挽留在這一刻似的,直到……某人煞風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這是打算……謀殺親夫麼?
”傅子恪故意咳嗽了兩聲,“為夫快要被你……勒死了。
”
如果是在從前,夏九歌的回應多半是搗在他兇口的兩拳頭了。
但是這一次,她竟然相當配合地立刻松手,非但沒有要動手扁人的意思,臉上甚至還挂着微笑。
明月此刻恰好沖破了烏雲的桎梏,投下了一抹皎潔的銀光。
月色下的她笑臉盈盈,一雙眼睛因為還沾染着水汽而顯得格外明亮,仿佛有星辰墜落在裡面一樣。
“傅子恪,我們去約會吧?
”她脫口而出的,是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約會?
”傅子恪重複了一遍,眉心微攏,“是什麼……”
意思二字還沒說出口,夏九歌已經拉着他往前走了,走了幾步才回頭丢過來一個狡黠的微笑:“跟我走就是了,堂堂大男人一個,難道還怕我把你賣了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