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圖洛夫靜靜地在門外聆聽着裡面的對話。
從妹子口中,他了解到那些古拉營囚犯家屬的苦況。
他們背負着“人民公敵”的惡名,在任何時候都得不到公平的對待。
他們很難被學校錄取,即使是被錄取,得到學習的機會,學校裡的老師、同學們都會以各種方法刁難他們。
即使他們學習多麼用功,為人多麼善良,也是如此。
這些孩子,大部分人都住在“兒童之家”,或者是一些孤兒院。
少數能獨立的人就住在他們以往住慣的公寓裡。
即使是在“兒童之家”或者孤兒院,那些“慈善場所”,這些“人民公敵”的孩子都不能受到公平的對待。
他們往往被孤立,被其他孤兒取笑、刁難。
孤兒院裡面那些“有善心”的叔叔阿姨們,也會用鄙視的目光看着他們。
他們很想念家人,但總是聯系不上。
否則他們根本不會來到内務部州局這裡報告通訊不正常的情況。
毛妹向狼人傾訴了很久,把她這幾年來所受的苦全都說了出來。
但出了名冷酷麻木的奧辛諾夫,似乎對這些不太感興趣。
他冷酷地,用不耐煩的語氣說:“夠了!
我不想聽你這些。
你們遭到這樣的對待,并不是我們内務部的責任,而是你們父母的責任!
誰叫你們的父母參與反革命活動?
信件的事情,我會幫你們了解,盡快給你們一個答複,但請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好了,今天的對話就到此為止,再見。
”
“好,希望你真的會幫我們了解情況。
”說完,年輕的毛妹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與此同時,在門外,曼圖洛夫輕聲地對安娜說:“安娜,你在外面等着。
待會兒,我在裡面和奧辛諾夫同志說事的時候,你就和那個小姑娘談一談,了解她們的情況。
看看我們黨組織有沒有做錯的地方,如果沒有,看我們怎樣能幫得上忙,知道了嗎?
”
“放心吧,不就是心理輔導嗎?
這我最擅長了。
”
“我也想放心。
”說完,曼圖洛夫走進了“狼穴”,女孩也走了出來。
看見曼圖洛夫年輕的面孔,奧辛諾夫還以為這是另一個“人民公敵子女”的代表。
他毫不友善地,冷冷地說:“名字、父稱、姓名,家裡人在哪個營裡勞改?
”
曼圖洛夫用淡定的語氣回答道:“我叫維拉迪摩・費多羅維奇・曼圖洛夫,家裡人有的在莫斯科國防人民委員部,有的在新西伯利亞州共青團。
”
“曼圖洛夫?
國防人民委員部?
難道您是我們的州委書記,伏羅希洛夫元帥的女婿,維拉迪摩・曼圖洛夫同志?
”
曼圖洛夫出示了幹部證件,說道:“沒錯,就是我。
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
”
奧辛諾夫趕緊裝出笑容,站起身來,熱情地說:“曼圖洛夫同志,請問有什麼能幫得上忙嗎?
隻要是在我們能力範圍以内,我都會竭盡所能,為您提供最大的幫助。
”
曼圖洛夫一本正經地說:“放心吧,這肯定在你能力範圍内,你隻管按照我的指示執行就可以了。
”
“什麼事?
”
“現在,新西伯利亞州的房屋供應很緊張。
無論是在新西伯利亞、托木斯克這樣的城市,還是在鞑靼斯克那樣的小鎮,仍然有不少人缺乏體面的住所。
就算有,也隻能和兩三個家庭一起,共用一間公寓。
我們從1月份開始,就已經在努力建造新式公寓,務求在最短時間内解決房屋問題。
但即使動用了所有可用的人力,施工進度仍然未如理想。
再加上我們目前在進行多項輕重工業發展計劃,還計劃推行軍工綜合體的項目,我們州裡現有的自由勞工根本應付不了這麼多的工程。
雖然我們已經動用了數以萬計從饑荒地區套過來的難民,人力資源仍然緊張。
”
奧辛諾夫喝了一口熱水,想了一陣,說:“您的意思是什麼?
我們隻是個執法機構,不是工程、工業機構,請問我們能怎樣幫忙,解決房屋問題呢?
是不是要幫忙清洗一些人?
”
曼圖洛夫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可對方還是沒有聽出自己的意思,就知道清洗。
在内務部人員的腦袋裡,除了清洗以外,還有什麼?
他嘲諷地冷笑道:“清洗?
再清洗,這個州就成鬼國了。
”
“那我們能怎樣幫上忙?
”
“我想征調一些古拉營囚犯,讓他們幫忙興建新的公寓樓。
這樣既可以解決我州房屋供應緊張的問題,又能給他們一個勞動學習的機會。
讓他們對社會做出點貢獻也好。
”
奧辛諾夫依然笑着,說:“您的建議很不錯。
現在我州的古拉營囚犯達到18萬人,請問您想要多少人?
”
“兩萬,先挑選有相關經驗的人,然後再挑一些有力氣的人。
派一半人來新西伯利亞城,其餘的派去托木斯克和克麥羅沃。
具體工作由當地有關部門安排。
據我所知,這是州局第一次調動古拉營囚犯進行建設工作,缺乏相關的經驗。
你們可以向莫斯科申請調來一些曾經參與過白海運河、莫斯科地鐵建設工作的内務部人員,他們曾經管理過參與這些建設的古拉營囚犯,具有一定的經驗。
另外,我設計的這些住宅公寓是組裝式的,建築模塊會在特定的工廠裡按規格進行預制,然後運到工地進行組裝。
這些古拉營囚犯就負責工廠裡的那一環,和普通的工業生産沒什麼兩樣,方便看管。
至于工地組裝的那一環,就交給自由勞工負責。
”
這個方法有點似曾相識是不是?
沒錯,那座用15天就建成的30層酒店就是這樣建造的。
“沒問題,我會向上面申請。
其實,已經有為數不少的古拉營囚犯在工廠從事工業生産的工作。
聽您這麼說,這種在工廠建造部件的工作和普通的工業生産沒什麼兩樣,估計上面很快就會批準。
另外,古拉營裡還有不少土木、建築工程師,請問您需要他們參與工作嗎?
”
“需要,當然需要。
建屋的規模很大,遍及整個州,十多個城市。
需要更多有經驗的工程師參與工作。
另外,參與建設的建築工人也要經過嚴格篩選,不能讓那些表現惡劣的囚犯,還有那些律賊放到城市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
曼圖洛夫停頓了一下,想了一想,繼續說:“同時,我們也會派出自由工程師,和古拉營的工程師一起參與建設工作。
”
“請您放心,我們最快三天内就能挑選出您所需要的人。
如果上面批準的話,最快一星期内,他們就能投入建設工作。
”
曼圖洛夫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很好,這我就放心了。
對了,現在下面有很多年輕人聚集,發生什麼事了嗎?
”
“他們都是‘人民公敵’的子女,抱怨我們沒能提供良好的通訊服務。
唉,我們是執法機構,又不是服務機構。
他們的父母是犯人,不是我們的顧客。
這些人民公敵子女竟然要求我們‘改善通訊服務’,你說這請求合理嗎?
”
“合理。
剛才我在外面聽了你們的談話,她說托木斯克古拉營長期都沒有讓囚犯寄出信件,而囚犯家人寄去那裡的信件也不能送到那裡,違反了内務部的相關指示。
換做是我,如果長期不能和家人通訊的話,也會選擇這麼做。
”
奧辛諾夫歎氣道:“書記同志,我明白他們的感受。
但他們的父母是囚犯,是人民公敵,總不能順着他們吧。
”
“那些囚犯不是每個月都能獲得一次寄信的機會嗎?
還有他們的家人不是随時都可以寄信過去嗎?
但聽剛才那妹子說,托木斯克古拉營從來都沒有讓囚犯寄信,家屬的信件也沒能送到那裡。
”
“上面的确有這些指示,但囚犯究竟能否寄信收信,還是要看囚犯們的表現,考慮古拉營的實際情況,最終決定權在古拉營指揮官的手上。
”
“但根據剛才那妹子的話語,從1933年開始,托木斯克營的囚犯沒有一個能送出過一封信,是不是離譜了點?
”曼圖洛夫反問道。
“所以我會向托木斯克那邊了解情況。
如果真的有什麼不當的地方,我們會做出改進。
如果嚴重的話,我們會對托木斯克營的指揮官作出相應的處罰”
“好,這就好,一定要給犯人家屬一個交代。
否則,這樣下去的話,他們可能會借此散播反革命言論,危害我黨的形象。
作為新西伯利亞州黨組織的領導,我不希望看見這樣的情況出現。
”
“是!
”
曼圖洛夫想了一想,忽然發現有一個前任領導留下來的問題還沒解決。
“奧辛諾夫同志,麻煩你派人調查那些被前任州委書記埃赫所清洗的人。
”
“埃赫?
不就是那個因為濫殺無辜,同時從事托派反革命活動而被捕的州委書記嗎?
”
“是的。
他從事反革命陰謀活動,所以他上任後,就大力清洗州裡那些對黨忠心,對人民熱心的好幹部,以達到破壞黨組織的目的。
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調查那些被他清洗的人。
他們之中有很多都是無辜的。
”
“沒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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