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冬。
L市以北,某炮團駐地。
新兵營,訓練場。
“左一帆,你特麼死了麼!
沒看到三班那個最弱的小子都超過你了?
你特麼還不快沖過去,快沖呀!
!
!
”
一道夾雜着無盡怒火的晴天霹靂,忽的一下在趴在鐵絲網下一動不動的左一帆耳邊炸開,徹底将泡在泥坑裡面半分來鐘的左一帆震了過來。
“我……怎麼還在部隊?
我……難道沒死?
”
睜開眼睛的瞬間,首先映入左一帆眼簾的便是那一抹熟悉到骨子裡的橄榄綠,然後便是那一面面迎風招展的紅旗,以及那一張張……完全不熟悉的髒臉和髒臉下那一雙雙夾雜着不屑、輕視、憤怒、以及同情的雙眼。
僅這一個細微的神情,左一帆便知道自己沒死,因為死人不可能有這樣複雜多變的情緒。
但同時,左一帆也知道“自己”應該不是曾經的自己了,因為曾經的自己無論是老兵期間,還是新兵時期,連隊任何一個戰友從來都沒有流露過不屑和輕視的眼神,也從來沒有表現出憤怒和同情來。
因為無論是新兵營,還是老兵連,哪怕是号稱華夏最難進入的骁龍特種大隊,他左一帆都是那把最鋒利的尖刀!
“這裡不是基地!
也不是旅部!
這裡的格局應該是……新兵營?
!
不過,這裡卻不是我曾經待過的新兵營。
那……這裡是哪?
我……又是誰?
”
一瞬間,左一帆便清楚自己身處何方,但是他不清楚的是,這是哪裡,他究竟是誰。
“還趴在那裡幹雞毛?
都特麼結束考核了,還裝你妹的鴕鳥!
”
就在左一帆心思百轉,疑惑窦生的時候,一道在他聽來有些熟悉、有些厭惡、有些叛逆的聲音響起。
“……嗯?
”
有些不适應的擡頭,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左一帆便看到一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臉色黝黑,有點小帥,但此時表情卻有些難看,那盯着自己的眼神滿滿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青年士兵,左一帆忽然出聲道:“下士,請問……你是在跟我說話麼?
”
嗯,以左一帆前世準軍官的資曆和服役年齡,叫眼前這個一期士官為下士,沒叫他小鬼或者小子,态度算得上是很友好了。
但是,就在左一帆這一句“下士”出口,那個臉龐原本就黑的吓人的青年頓時便開啟狂暴模式,化身暴走戰士了。
“下士?
你個列兵都不是的垃圾既然大言不慚叫老子下士?
!
”
“出來,你特麼現在就給老子滾出來!
你看我不揍死你!
”
“平常訓練不積極,給班級拖後腿,給老子丢人現眼,我特麼也就忍了!
誰叫老子攤上你這麼個沒卵子的孬兵。
”
“但是今天你特麼明明可以為班級,為老子争口氣的。
可是你特麼既然到中途又給老子掉鍊子,趴在那裡裝起了死來……”
“現在更牛逼了,既然連一聲班長都懶得喊了,直接叫老子下士!
左一帆,你特麼怎麼不直接叫老子李虎?
那樣不是顯得你更牛逼麼?
”
“出來,現在就給老子出來,我今天就算拼着被營長罵,被副團撤了新兵班長的帽子,哪怕不當這個兵,老子特麼今天也得揍死你個沒卵子的孬兵……”
這一刻,隐忍了左一帆這個垃圾菜鳥半個來月的新兵班長李虎爆走了,徹徹底底的爆走了。
想當初各班分兵的時候,他這個第一年帶兵的新兵班長是最後一個前去挑兵,完全屬于沒得選,别人吃肉他喝湯的那種。
當時他忍了!
誰叫他資曆淺了。
新兵訓練到一個多月,眼看就要過年了,上頭忽然空降了一個一看就是刺頭的新兵過來,不由分說便插進他班。
這一次,他依然忍了!
誰特麼叫他資曆淺了!
後來,事實證明。
做人不能逆來順受,哪怕面對領導,也要勇于說不!
不然背地吃虧的永遠是自己,背後看笑話的永遠是别人。
從第一眼看到那個空降到自己班來的小子,李虎便知道這小子肯定不一般。
因為以他在部隊這麼些年的經曆,他知道但凡這個時候空降過來的新兵,非富即貴!
而當時看接兵幹部對那小子阿谀奉承的狗*屎态度,以及負責新兵訓練的副團離去時對新兵連長說的悄悄話,李虎知道這個一身潮牌,鼻孔朝天的嚣張小子不僅富,而且很特麼貴!
新兵入營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所謂的唠家常,也不是所謂的噓寒問暖。
新兵入營的第一件事,是被化身為海關的新兵班長檢查,檢查旅行箱和背包(背囊),看裡面有沒有違禁的物品。
違禁的物品,自然不是毒品之類的東西,違禁的物品是香煙和電子産品。
新兵期間不能使用任何電子産品,這屬于保密,沒什麼好說的。
不能吸煙,這叫鍛煉意志力和體力,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畢竟,要想在新兵期間練就一個強健的體魄,肺活量的高低是一道永遠跨不過的坎。
而事實再一次證明,李虎的猜測是對的,那小子确實很富。
他抽的煙是和天下,用的手機和筆記本也都是最新款的蘋果,衣服鞋子等都是李虎不曾見過,但商标卻是英文的頂級潮牌。
但是這些都不是李虎當時所關注的,畢竟,有錢人家的孩子在部隊也不少。
他真正關注的是一張沒了三分之一的相片,那應該是一張全家福,但是上面卻隻有兩個小孩和一個穿着軍裝的女人,至于最旁邊應該站着的男人,被撕掉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相片上那個女人的軍銜――兩毛三。
這是一名實打實的大校,而看照片上那小子的年齡恐怕才十歲左右,而現在這小子年齡起碼在二十。
十年的時間,那個女人如果牛逼一點的話,恐怕已經升為了将軍!
想到這個情況,李虎當時便頭疼了。
畢竟,他們團長才兩毛二而已。
但是他遠遠沒有想到的是,真正讓他頭疼的事情在後面。
因為,那小子完全屬于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的種子選手!
嗯,用部隊老炮的話說,這小子是“孬兵”。
一個徹頭底尾的孬兵!
因為,但凡軍事訓練,他總有各種借口不參加,也總有辦法從衛生隊搞到各種假條,然後光明正大的不參加訓練在班上睡覺、打電話,或者一個人偷摸跑去連隊俱樂部看電視、打台球、唱K。
甚至于,私偷自己的軍銜假扮老兵跑去營區其他的連隊撩**兵。
嗯,撩騷漂亮的女兵!
或者,跑去别的連隊和超市跟人抽煙、喝酒、打牌(賭博)、吹牛逼。
而隻要自己稍微訓他,還沒對他怎麼樣呢,他就跑去找排長說自己打兵!
排長不好使,他就找連長,連長還不好使,他就找營長,營長都不管,他就直接殺去機關樓找團長,反正……搞得李虎是焦頭爛額,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根據今年最新出台的帶兵政策,新兵班長不得打兵、虐兵,發現一起,處理一起。
情節嚴重的,更是可以判刑。
這一緊箍咒下來,别說唐龍是特麼官宦子弟,就算他隻是一般的普通青年,李虎也不敢打呀!
面對這種閑的蛋疼跑到部隊禍害自己的纨绔公子哥,李虎能怎麼辦?
當然隻能涼拌!
他愛練不練,愛訓不訓,反正熬到新兵下連,自己也就結束任務了。
可是,李虎永遠沒有想到,唐龍這個孬兵考核沒及格,丢了全班的面子,拉了連隊的後腿,自己也特麼忍了。
畢竟,他到現在半個來月的時間,什麼都不行,什麼都不會,自己這個當班長的,怎麼也得負責不是!
可是,這個孬兵明明可以強上那麼一點,超越連隊最弱的新兵,但是他爬到一半忽然不動了。
任憑自己喝罵,爆粗口,反正就是不動了!
這個情況,李虎知道是那個小子故意的。
因為他昨天晚上說過,他會參加考核,将新兵一班,将他李虎的面子丢個精光。
這是報複,赤果果的報複,但李虎無可奈何。
因為,他不能打兵!
至于罵他,純屬于找虐。
不過現在,聽到左一帆這個孬兵既然叫自己下士的李虎,徹底爆了!
他發誓,今天不将左一帆打出屎來,他就叫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