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斜,侯府的仆人在府門前擺好了桌子,将熱粥和饅頭搬了出來。
災民們紛紛從小巷,破廟,柴草堆裡走出來,帶着愉悅的心情,往玉侯侯府方向而來。
漸漸的,侯府門前的空地上人越聚越多,摩肩接踵的不斷從各處湧來。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
”鐵莫跳到一張凳子上,大聲喊道。
喧鬧的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
“大家每人可以領一碗熱粥和兩個饅頭,不用急,排好隊來領,每個人都有。
我們侯爺說了,往後三天的午時和傍晚都會分發熱粥和饅頭,大家記得來領就是了。
”
災民們下午在街上忍餓乞讨的時候,就碰見幾個官兵打扮的人敲着鑼,在沿街通知:傍晚時分玉侯侯府門前施粥
,務請災民前去領粥,人人有份。
起初災民們不太相信這件事,因為在他們的印象裡,這些門閥貴族大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貨色,怎麼會好心好意的施粥呢?
但最後抱着試一試的心态來到了侯府門前,沒想到施粥是真,分發饅頭也是真。
“好人呐,好人呐!
”一衆災民感激涕零。
“開始分發吧。
”
鐵莫一聲令下,下人們各司其職,開始施粥,分發饅頭。
“多謝侯爺,多謝侯爺。
”
這一碗濃稠的大米粥,加上兩個白面饅頭,可是饑寒交迫的災民們的救命糧。
對他們來說,這可是雪中送炭。
對于玉侯的善舉,災民們自然感恩戴德,臨走的時候都不忘說聲謝謝。
一些年長的難民跪倒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久久不肯起來。
一個年過古稀的老爺爺瘦成了皮包骨,顫顫巍巍的領着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孫子來到鐵莫面前,道:“侯爺今日的救命之恩,我們鄭家永世不忘。
雖然鄭家現在人丁稀少,就剩下這一個獨苗,但請将軍轉告侯爺,這孩子日後成人,銜環結草之恩,生死不負。
來,小天,對着侯府磕三個響頭,以此為誓。
”
孩童的眼神中透着天真,對着侯府跪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立誓後站了起來。
鐵莫捏了捏孩童的臉蛋,一臉疼愛的問道:“大名叫什麼?
”
“鄭離天。
”
“上過學嗎?
會不會寫自己的名字?
”
“會。
”
“好。
侯爺和叔叔們呢,不圖日後你來報恩,但你要勤奮學習,早日成才,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知道嗎?
”
孩童使勁點了點頭,回答:“知道!
”
鐵莫再從桌上拿了一包饅頭,遞到孩童手中:“誰都能餓着,就你不能餓着。
以後要是餓了,或者被誰欺負了,都可以來侯府找我,鐵莫叔叔給你主持公道!
”
孩子笑顔逐開,一笑起來,嘴瓣兒像恬靜的彎月:“謝謝鐵莫叔叔!
”
望着小孩子離去的背影,鐵莫的心底裡泛起一陣複雜的滋味:有對鄭離天的疼愛和憐惜,也有回憶往事的痛苦。
七年之前,他的結發妻子難産而死,未見世面的兒子夭折。
從此他總是從别人家的小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兒子的背影。
侯府上下無人不知,飛龍隊首領鐵莫最喜歡和疼愛小孩子了。
甚至有一次,他大半夜上街,去敲松禾酒樓的門,隻是為了給生病發燒的後廚阿嬷的孫女買紅燒獅子頭。
十歲的小姑娘已經連着好幾日茶水未進,大半夜恍惚間說隻想吃松禾的紅燒獅子頭,其他的都不想吃。
醫術湛深的霍老醫生面對小姑娘的病症,也是回天乏術,自知小姑娘回光返照,根本等不到鐵莫買來松禾酒樓紅燒獅子頭的那一刻。
但為了不讓鐵莫目睹小姑娘臨終前的痛苦掙紮,霍老醫生還是支走了鐵莫。
等到鐵莫捧着一碗紅燒獅子頭趕回來的時候,才知道小姑娘已經過世……
“我的孩兒要是還活着,是不是和鄭離天一樣大了?
”
前來領粥和饅頭的災民走了一批又一批,侯府門前漸漸冷落起來。
打獵歸來的溫涼在府前勒馬,一臉壞笑的問滿頭大汗的陳如英:“怎麼樣胖子,明兒個還打獵去嗎?
”
胖子想都不想,徑直回答:“去,怎麼能不去呢。
自從上次我爹知道了一向耿直的世子爺都去天上人間裡沉淪了,就對我放任自流,不管不顧了。
”
“這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嗎?
”
“誰說不是,嘿嘿。
”胖子奸笑了幾聲,接着說道,“改天我們家也要放糧,救濟救濟災民。
”
“胖子你還挺有覺悟的嘛。
”說罷,溫涼下馬,回了府。
耗了将近一天的時間在郊外打獵,可溫涼兩手空空的歸來,還好那張好弓沒丢。
這就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溫涼自始至終認為,打獵的樂趣不在于獵物的多少,而是能夠收獲愉悅心情。
這也是他沒讓胖子叫上其他幾個公子哥們的原因,那些個公子哥攀比成風,叫上他們弄不好會使得京口城外的動物們滅絕。
溫涼理直氣壯的走在石闆路上,老遠就看到父母親在大廳裡,就繞道回了世子大院。
有道是姜還是老的辣,侯爺怎麼會沒有看到兒子回來,隻是任由他去,不拆穿他罷了。
侯夫人方才還擔心丈夫忍不住又要責備兒子呢,現在隻想誇誇寶貝兒子和閨女:“正虞,你有沒有發現涼兒的脾性變了很多?
還有婉兒,她突然間就比以前善解人意了好多。
”
“溫涼是變了很多,現在都知道去天上人間了。
至于婉兒嘛,何時善解人意過呢?
”
“正虞,你不要老是揪着孩子的過錯不放。
經過四年的打磨,涼兒現在變得圓滑許多,做事懂得三思後行了。
婉兒都知道開倉放糧,救濟災民了,還不算善解人意?
”
侯爺頓了頓,捋了捋颔下青須,分析道:“婉兒雖然聰明,但還沒有開倉放糧這般體恤民情的覺悟。
”
侯夫人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
“咱的兒媳婦在背後出謀劃策呢,你還看不明白?
扶搖不敢跟我提開倉放糧這個要求,就央求婉兒來提。
”
“那又如何?
閨女,兒媳婦,不都是咱倆的心頭肉嗎?
開倉放糧是誰的主意重要嗎?
”
侯爺無奈的搖搖頭:“你說的對,婦人之見。
”
侯夫人絲毫不介意丈夫這個“婦人之見”的惡意評價,接着說道:“不過,這倆孩子還是過于天真了。
侯府可以救濟災民一時,卻不可能一世。
這些災民如果得不到妥善安置,終是隐患。
”
“還是夫人看得透徹,這點也是我所思慮的。
今天救濟災民的先例一開,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災民從豫州遷來,如果不能妥善安置,定然使得京口愈發不穩定。
”
“你打算怎麼做?
”
“午夜時分,私開城門,放走災民。
既然他們想去北方開荒安家,又苦于沒有通關文牒,那我們不如送水推舟,圓了他們這個心願。
而且晚上送他們出城,既可以消除京口城裡治安不穩定的隐患,又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豈不美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