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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這樣.但我們無悔(七)

組織豪傑去抗日 沃土456 3562 2024-01-31 01:11

  八

  王普濟病逝的噩耗傳到了趙官屯中學,學校顫動了,傾斜了,從校長、老師到同學們一下被震驚了,他們萬萬想不到和他們朝夕相處的王老師竟會永遠地離他們而去。
秋風卷起飄零的黃葉,在空中打着旋簌簌作響,整個學校沉浸在極度的悲痛之中,教室裡一片嗚嗚的哭聲。

  “王老師……”學生們坐在座位上一個個哭得淚人似的,一聲一聲撕心裂肺,一聲一聲呼喚着他們敬愛的老師。

  和王普濟情同手足的張召澤老師捂着臉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頓着腳一下一下捶打着桌子:“普濟啊!
普濟啊!
啊……啊……”

  老師和同學們悲切地嗚咽着,不約而同地找到校長,要求去濟南為王老師送行,一進門,卻看到老校長王興中已經哭啞了嗓子,正晃着零亂的一頭白發跌跌撞撞地在屋裡轉來轉去……

  為了不使學校停課,王興中和幾位校領導淚眼花花地勸說着大家,勸了老師,又勸學生……最後隻好用行政命令的方式破例批準了16名教師代表學校前往濟南。

  要知道,趙官屯中學統共才有30幾名教職員工啊!

  濟南南郊鐵路宿舍6号樓前擺滿了花圈,知青同學們含着熱淚裡裡外外地忙碌着為普濟送行,從小看着王普濟長大的鄰居大爺大娘們紅着眼圈送一刀紙送一把香,坐在一邊搖頭悲泣,唏噓不止。

  濟鐵九小的朱登平校長和張英複老師也代表學校前來吊唁,朱校長拉着普濟母親的手隻是連連慨歎:“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普濟的老母親,這位四三年就參加革命的老戰士,捂着眼睛強忍着悲恸,啞啞地對朱校長說:“普濟來了還沒給單位上出點力,就……去了……”

  “唉!
”朱登平連忙扭過頭去,兩眼早已被淚水糊住了。

  李玉蘭見到了和自己共事十幾年的茌平師友們,禁不住捶兇頓足,放聲大哭……

  王普濟,你真的就這樣走了嗎?

  送走王普濟以後,李玉蘭好像得了一場大病,幾天來,王普濟的音容笑貌老是在她眼前晃動,一想到普濟臨終前的淚珠和拍在牆上的手印,她的心便畢剝爆裂,巨痛不止。
她總是感到頭昏目眩,耳内嘤嘤作響,腦子裡似有無數的小蟲在噬咬……

  在有關領導和同學們的幫助下,她把兒子王岩轉到了鐵四小上學,也好陪伴奶奶。
自己便又匆匆趕回茌平,那裡還有學生在等待着她去上課呢。

  不能老這個樣子。
堅強的玉蘭掙紮着挺起來,又拿起了教杆……

  看着李玉蘭日漸消瘦的身體,看着她精神恍惚的神情,再看看她一家人的遭遇和處境,趙官屯的人心都要碎了!
老校長王興中幾次找李玉蘭談話:“玉蘭啊,我看你孤獨一人在這裡,那邊撇着孩子和老人也不是個長事。
我看你還是努力調回去吧,雖然學校舍不得你走,但決不攔你。

  李玉蘭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

  王興中把自己的想法向趙官屯的劉慶元鄉長做了彙報,二人嗟歎了一會兒,決定由組織出面幫李玉蘭辦理回調。

  王普濟這樣去了,咱得對得起他!
樸實的趙官屯父老這樣想的,也這樣做了。

  此時,濟南的同學朋友們也自發地在緊鑼密鼓地為李玉蘭的調動到處打聽着、忙碌着。
經過多方的反映和咨詢,濟南鐵路局有關人員對李玉蘭的處境深表同情,答應可以考慮她的調入問題,但按當前的文件規定,隻能破例接收工人的調轉,教師屬于幹部,不改變幹部身份則很難解決。

  苦苦奮鬥了十幾年,命運對自己竟是這樣,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眼看着老母親一天天衰老,自己再不回到她們身邊,也真對不起普濟啊!
此時,李玉蘭的心裡也活動了,管他什麼幹部、工人呢,她決定到縣裡去申請,請求把自己的幹部身份轉成工人,以便調動。

  對方卻相當公文地拒絕了她。

  王普濟調轉的苦處,李玉蘭是深有體會且心有餘悸,而今天又面臨着同樣的窘境。
原先普濟在時,還有個依靠和商量,而現在……滿腹悲憤,一腔委屈,真讓她呼天喊地,欲喊無聲啊!
夜靜時分,經常聽到李玉蘭宿舍裡傳出悲切的嗚咽聲,讓人心顫凄然。

  王興中氣壞了,拉上劉慶元鄉長直奔縣城。
二人闖門進去,仗義執言:“辦個幹轉工,又不違反政策,為什麼不給辦?

  對方不緊不慢,周吳鄭王地又陳鋪了一大堆雞毛。

  “啪!
啪啪啪……”王興中氣憤地連連拍着桌子大叫起來,“你們還有點兒人味嗎?
人家濟南的學生下鄉到這裡,罪也受了,苦也吃了。
上完學又回到咱這教書,年年的模範,年年的優秀黨員。
啊?
累病了,累垮了,累死了!
啊?
撇下孤兒寡母的,你們就不心疼?
啊?
今兒個說明了吧,李老師這事誰要做梗,誰就缺德!
就不是人!

我和劉鄉長縣裡告不赢就上地區告,上省裡告!
我不信這老天爺就不長眼!
啊?
”王校長說着說着,不由得老淚縱橫,哽咽起來。

  就這樣,縣人事局、勞動局等部門在了解了王普濟、李玉蘭的悲慘情境以後,破例為李玉蘭辦理了“幹轉工”的手續,據說當時在茌平還是第一次。

  1991年2月,在茌平教育戰線辛勤耕耘了16年之久的李玉蘭(還不包括她在當知青時幹了兩年的民辦教師)離開了她所鐘愛的課堂講台,以工人的身份調入濟南鐵路局分局建築段,當了一名建築油漆工。

  此事是悲是喜,是慘是幸,盡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讀者自有心論。
而我們卻悚然地意識到籠罩在我們一代知青身上的悲劇色彩竟是那麼粘稠和濃烈!
難道這真是一種命中注定?

  李玉蘭來到了濟南,而茌平給她留下的卻是太多、太厚、太深、太濃的一堆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

  趙官屯中學的領導和老師始終挂念着李玉蘭,每逢到濟南出差辦事,總要到李玉蘭這裡來看望她。
這對于凄境中的李玉蘭來講,确是一種極大的安慰。
而一塊下過鄉的知青同學們更是牽挂關心着她,逢到過節,大家總是約李玉蘭一起出來散心,同時也有不少的同學好友、親戚鄰居甚至王普濟的老母親也常勸說李玉蘭,讓她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

  然而一提及此事,李玉蘭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誰也猜不出她是心領了大家的好意呢,還是再也難以從感情的漩渦中掙出……

  李玉蘭曾幾次和原何潘大隊知青小組的譚智華、邢金華、李玉更等人說過,她很想再回何潘三裡莊看看。
同學們一串連,覺得這事可以去做,便設法和何潘大隊取得了聯系,并約定此行中誰也不許提及王普濟的事。
可以看出,這其中知青同學們和農友們的用心良苦。

  1997年4月6日,這天就是27年前同學們來何潘大隊的日子。
原知青小組的同學們各自帶着家人陪伴着李玉蘭和兒子王岩回到了何潘三裡莊。

  何潘變樣了,茌平變樣了,原先路邊上低矮的泥屋全被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樓房所代替,人也精神氣爽,倍感親切。
村裡人在自己的酒店裡舉行了歡迎知青返鄉探親的酒宴,老朋友們歡聚一堂,暢談改革開放帶來的巨大變化,暢叙知青和農友的友誼。

  席間,李玉蘭很少說話,但也落落大方地和大家舉杯共飲,大家盡量地讓她開心,但都十分有度。
誰心裡都明白,此時的李玉蘭在經受着多麼難述的悲苦煎熬。
下午4點多鐘,李玉蘭提出要帶着兒子到趙官屯去一趟,看看當年在一起的老同事們,誰也沒說什麼,立即安排了汽車将她母子送到了趙官屯範莊張召澤老師的家裡。

  張召澤見李玉蘭母子來了,又驚又喜,急急忙忙地讓妻子炒菜做飯,又把已退休的老校長王興中請來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邊喝酒邊叙着家常,倒也親切自如。
過了一會兒,也許張召澤過于激動,也許是多喝了點酒,隻見他淚眼爍爍地看着李玉蘭,嘴唇哆嗦着突然嗚咽起來。

  “唉,好人不常在啊!
唉,普濟……”張召澤長歎一聲,一下把酒杯扔在桌上,垂下了頭。

  一聽到普濟這兩個字,李玉蘭的臉刷地一下變了顔色,人像定了格一樣怔在了那裡。

  王興中見狀,連忙拍拍張召澤的肩膀說:“張老師,你喝多了,别喝了。

  王岩也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水說:“張叔,你喝點水吧。

  “不,我……”張召澤淚流滿面,顯然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
他拍打着桌子竟一下嚎啕起來,“普濟啊,啊……啊……那年……我去……濟南看病,就住在你家裡,你是……又端水又端飯……跑裡跑外啊!
……不……不光我……還有你……王校長……還有……啊?
好人哪!
……疼死俺了哇……”

  李玉蘭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那裡,像座雕像。

  王興中趕緊和王岩把張召澤架起來,送到了裡屋。
當他從裡屋出來時,看到李玉蘭兩眼發直,頭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兒向左擰。
王興中問:“李老師,你是看表啊?

  李玉蘭沒有反應。

  王興中剛剛坐下,忽然見李玉蘭頭往後一仰,身子一挺“咣”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在場的人全都圍了上來,大呼小叫。
李玉蘭已是牙關緊咬,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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