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高科的審訊手段,花樣百出,出名的幾個叫老虎凳、辣椒水、熱烙鐵、手指竹簽、騎木馬、電擊等,可以說是古今中外各種酷刑的集大成。
川島芳子憑借這一套手腕,對抓獲的靜安區分隊特工逐個審問,各個擊破。
“徐隊長,”川島芳子冷笑道,“不要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我就審不出來。
你的組員已經有人交代了,兩個月前日本松山中尉的遇刺,就是你們的好把戲。
”
徐赫澤不由心下一驚,果然組員的意志不夠堅定,他們中居然有人吐露了實話,川島芳子命人帶上一個人來,對他說:“因為你吐露了事情,大日本皇軍既往不咎,這是你應得的一萬塊現金,你可以離開這裡,重獲自由了。
”
其他所有被羁押的八名隊員,都看到了這一幕,個人的心中五味雜陳。
川島芳子又分别命人各自押回獨立審訊室。
江南的水鄉,盛産缫絲,抽絲剝繭是各家各戶必備的一項技能。
将蠶繭放入煮開的沸水中,繭絲的頭會散亂出來,然後順着這跟絲頭慢慢地拎起,就可以把整個包裹在一團的繭絲解開,而一個蠶繭,就是一個完整的絲線,等到所有的蠶繭被抽剝完畢,熱鍋中所剩的隻是煮熟的蠶蛹。
川島芳子的審訊,便如抽絲剝繭般,她小心翼翼地套取着各種信息,然後公之于衆,其他人一看,自己守口如瓶的秘密,别人居然早已供認,心理防線便已崩潰,抵抗也沒有任何意義,紛紛招供了出來。
“徐隊長,你領導的靜安分隊成立五年來,一共執行了三十四次任務,成功二十八次,你們被軍統嘉獎過二等功十一次次,一等功兩次,其中,你個人也被授予雲麾勳章兩枚,忠勇勳章五枚。
還要不要我從頭給你羅列你這些年參與的活動。
”川島芳子趾高氣昂地蔑視着徐赫澤,“自己的組員全都叛變,我想你也是軍統史上的第一人,對我來說,你已經沒有任何審訊的價值了,你現在就可以離開審訊室,等着軍統收拾你這個敗類吧。
”
川島芳子笑吟吟地瞅着徐赫澤,她知道他不怕死,但是他怕身敗名裂。
如今,她已經把他逼上了絕路。
“來人,送徐隊長離開。
”川島芳子緩步上前,拉開了審訊室的大門。
外面是刺目的光,斜射入室内,晃得徐赫澤的眼睛睜不開。
冬日的陽光,雖不熱辣,卻也能灼傷眼睛,尤其是長處暗室之人。
徐赫澤已經意識到自己别無他路,他仿佛置身懸崖之側,自己以跳崖相逼,而川島芳子卻要假惺惺地送他一程。
徐赫澤遲疑了一下,邁出了房門,他在光影交叉的門檻處,駐足停留了下來。
一面是蒙受同志誣陷,背負着惡名被槍決;一面是投靠深不可測的女魔頭苟且偷生,同樣是背負惡名。
前面是光明的坦途,可是他卻怕置身陽光下的無處遁逃;背後是暗無天日,他似乎習慣了暗夜裡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心髒。
時光凝固着,川島芳子一言不發,她在日本人面前立威,全在此人身上,如今的情勢,她已是穩操勝券。
五年前,松本豐川正是憑借着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單槍匹馬勸降了軍統新貴張沐楓,差點鏟除了軍統的半壁江山,憑借着此等豐功偉績,松本豐川在日本軍界混得如魚得水。
如今他已垂垂暮年,自己正值當打之年,這是松本的緻命傷,也是她川島的最大優勢,她希望憑借着此番功勞,在土肥原賢二面前耀武揚威一把。
“川島小姐,”徐赫澤突然發聲,打破了時光的靜寂,“如果我供認出軍統上海站的一些内幕,不知你用什麼報償我?
”
“那要看你提供的情報是否掂得起這個分量,”川島芳子意識到,徐赫澤的意志已然動搖,“依目前的情形,我隻能保你平安無事。
”
“我要十萬塊錢,然後一套别墅,在特高科或者76号的一個職務。
”徐赫澤開出了自己的條件。
“恐怕徐隊長高估了自己的價值。
”川島芳子步步緊逼。
“我認為我的要求不高也不低。
我能告訴你軍統上海站站長的住所,你們可以将他抓獲,然後以此為誘餌,按圖索骥,說不定可以将戴笠一幹人等一舉殲滅。
”徐赫澤坦言道。
漢口路10号,華美日報社。
日軍一個中隊,将華美日報社圍得水洩不通,經理曹秉紹被揪了出來。
“曹經理,你是生意人,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居然膽大到窩藏軍統,你可擔不起吧?
”川島芳子冷唇相譏。
“長官,你就是給我十個膽量,我也不敢呀?
我是老實本分的人,不敢胡來的。
”曹秉紹惶恐不安,臉上的肥肉似乎都在抽搐。
“這些文章,可不是我胡謅瞎編的吧,我早就看到你們誠心和皇軍作對,天天在文章上含沙射影,語帶譏諷。
”川島芳子扔下一疊裁剪的報紙,“你手下的王骞玥編輯可曾還在?
”
“王主編早在一年前就離職了,他說是要到香港投靠故舊。
我哪知道他是軍統分子。
”曹秉紹有些追悔莫及,“當初我見他文筆好,才招他做主編,壓根沒想和皇軍作對呀!
”
“你當真不知道?
”川島芳子聲色俱厲。
“我當真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曹秉紹起誓道。
“那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這三天之内,你不能給我提供一點訊息的話,你的老婆孩子統統沒命。
遲一天,我槍斃一個,直到你全家槍決完,我再槍斃你。
”川島芳子打斷了他的話。
“是,是。
”曹秉紹唯唯諾諾地應道。
距離松井石根到上海還有一周時間,川島芳子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她選擇了孤注一擲,她曉得軍統上海站站長孫墨琛,也就是化名王骞玥者,一直潛伏在上海,到香港投靠故舊不過是一個敷衍的謊言。
漫漫人海,恒河沙數,孫墨琛就如同泥牛入海,蹤影全無。
然而利用他的同情心,一定可以将他引誘出來。
三周以來,川島芳子一直步步為營,她一點點地侵蝕着軍統的内部,如今的局勢,向前進一步,就可以将軍統連根拔起,釜底抽薪。
她冷冷地望着華美日報社的天花闆,是一束碩大盛開的牡丹,妖豔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