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薦我去黃、淮治河的事情,皇上已經意動,估摸着這幾日就有旨意下來。
”楚懋拉過阿霧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此次的差使艱難,你又懼水,便不帶你去了。
我撥三十名親衛給你,賀春手上還有十名影衛,你皆可調用,隻一條,出門必須帶上冰霜,她是女子在你身邊也方便。
另外,我已經讓冰霜在她師門那邊,再物色一到兩個人來你身邊。
”
經楚懋這樣一說,阿霧頓時感覺自己就像塊金疙瘩似的,“我哪裡用得着那麼多人伺候?
”話雖然這樣說,可阿霧也是同意楚懋的,如今這樣的時局,萬事再小心也不為過。
“這兩日我會安排姑姑回她家鄉,等我回來時,再去鄉下接她。
”楚懋抓起阿霧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地一啄。
對于祈王殿下這種動不動就抓就親的舉止,阿霧已經見怪不怪,“殿下是擔心我欺負了郝嬷嬷,還是擔心她使什麼幺蛾子呢?
”
楚懋掐了一把阿霧嘟起的嘴,“少得寸進尺。
不管姑姑如何,可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今日的我。
”
阿霧洩氣地嘟囔一句,“知道了。
我從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
”阿霧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更讨厭郝嬷嬷,再也沒有比拿自己讨厭的人沒辦法的事更令人洩氣的了。
“朝廷打算在洛北的鋒湖和銀城開口互市,這兩個地方的千戶所,歸洛甯衛統轄。
可是其人選比,比洛甯衛指揮使還重要,不僅得會打仗能壓制住鞑靼人,還得懂得圓和融通,重要的是要一視同仁,你看你二哥怎麼樣?
”楚懋問道。
阿霧一聽是兩個衛所,心裡頭就動了動,唐家本就有心讓二哥出去曆練,而洛北是今後楚懋施政的重中之重,榮珢能去自然是極好的。
“二哥從沒打過仗,這個不好說,但他人機靈得緊,也懂得變通,我覺得倒可以試試。
”其實阿霧心裡頭卻覺得顧二哥最合适去洛北,他在遼東已經曆練了兩年,又是公主嫡子,去往洛北更能震懾那些兵痞。
不過阿霧已經碰過一次釘子,再不敢在楚懋跟前提。
可是阿霧知道正元帝的用人之道,隻要你有本事,不拘出身,五、六分的人才也能被他用出七、八分來,阿霧覺得要拉攏楚懋和長公主恐怕難度不一般,但是若是顧廷易自己了得,讓楚懋不願意輕易動他,這就算成了三分了,阿霧對顧二哥的本事可是十分相信的。
既然楚懋能為榮珢活動,那阿霧覺得憑借顧、唐兩家的關系,讓顧二哥和榮二哥都去洛北,互相照應,豈不絕佳?
隻是這件事裡難的是不知道顧二哥願不願意去洛北任職,長公主那邊也未必說得通。
不過像是老天都在幫阿霧似的,她從楚懋那裡得知洛北要開口互市,立即就讓紫扇去通知了紫硯和林京娘。
大夏朝需要馬匹,可是那些北胡人需要的卻是大夏的布匹、陶瓷,還有做工精良的金銀玉器,阿霧不願意放過這樣好的賺錢機會。
都說窮過的人才會看重金錢,阿霧當初剛重生到榮六身上時,可沒少受缺錢的困擾,早将她那糞土金錢的郡主氣性給消磨了,而且錢的确能使鬼推磨。
紫硯和林京娘在璀記等阿霧,而且還帶了另一個人來。
阿霧走進璀記的後院,就見到了那個闊别兩年多的人,他正背着手,立在一扇雙面繡前,細細欣賞。
“二哥。
”阿霧快步走了進去,她本來正準備給顧廷易寫信,結果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了她跟前,這如何能不讓阿霧高興?
顧廷易轉過身,望着阿霧,“阿霧。
”
顧廷易瘦了、黑了,可是更見硬朗,像一座巍峨聳立的大山,讓人看了就覺得安心。
阿霧的眼角沁出一滴淚來,她都快忘記自己曾經是康甯郡主了,她曾經的親人不再認她,唯有顧廷易,就仿佛是她兩輩子的橋梁一樣,阿霧見着他,便覺得自己思念他太久太久了。
“二哥。
”阿霧又上前一步。
“怎麼哭了,受委屈了?
”顧廷易也上前一步,靠近阿霧,他沒有手絹,便作勢要牽了袖子來給阿霧擦眼淚。
阿霧被顧廷易的動作逗得一笑,自己抽了手絹出來抹淚,又延了顧廷易入座。
“二哥,你怎麼回來了?
在遼東怎麼樣,吃了不少苦頭吧?
”阿霧有些心酸,卻淡忘了,或者是故意淡忘了當初顧廷易遠走遼東的原因。
在阿霧看來,即使顧廷易對她有點兒什麼其他的心意,在遠隔了兩年後,也應該淡化得差不多了。
“不算吃苦。
真正的走出去了,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有多窄,我這次回京是專程為父親做壽的,待半個月就走。
”顧廷易道。
“二哥還是想回遼東?
”阿霧問道。
顧廷易挑了挑眉毛,阿霧這個問題肯定不是随便問的,便示意她繼續。
“遼東有燕國公鎮守,這幾年高麗和女貞看着起不了什麼風浪,二哥如果想建功立業,何不往另選他地?
何況,二哥在燕國公手下也曆練了兩年了,燕國公老成持重,哥哥的上頭有他這樣的大樹遮着,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再多五年曆練,也未必能多學到什麼東西。
”阿霧倒不是說燕國公的壞話,而是在這樣的人手下,隻能循規蹈矩,做不出多大的事兒來。
其實顧廷易何嘗沒想過,隻是一時還沒想好要去哪裡,聽阿霧這樣一說,他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建功立業,難道我就不能賴祖蔭庇護,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
阿霧皺了皺鼻子,“二哥哄我呢。
你從小就鬧着長大了要做大将軍,要不靠母親掙得功勳,你從來都不想被人提及時,隻是福惠長公主的次子。
若非母親強要留你,隻怕你早就雄鷹展翅了。
”
顧廷易看着阿霧,愣了愣。
他的确不願意隻做福惠長公主的次子,可是這樣的心事即使是大哥,他也不曾吐露過,不想卻被阿霧看了出來。
而她也的确說對了,在家是母親太過強勢,他根本掙脫不出,如果不是因為阿霧被指婚的那件事,他也不會心灰意冷地同長公主力争,最後終于去了遼東。
但是在遼東,有燕國公頂着天,顧廷易也不過是做些整饬軍備之事,若要回京,卻又是他與長公主苦争才來的遼東,就這樣回去,今後隻怕再也擡不起頭,待想行軍打仗,建功立業,燕國公又自有親信,處處視他做公主的嫡子,稍微有點兒危險的事情,都不敢指派他。
“你既然這樣說,自然是有事教我,還請妹妹指點。
”顧廷易同阿霧玩笑地作了一揖。
阿霧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受了顧廷易的禮,“念你心誠,本仙是特地下凡來指點于你。
”話還沒說完,阿霧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顧廷易看着阿霧,他卻沒笑。
兩年不見,他也以為自己能放下,他無數次告訴自己,阿霧就是他的親妹子,可是今日在看到她的那瞬間,他的心就又像不是在為自己跳動了。
才兩年不見,阿霧又長高了些,兩年前還像一個花骨朵,如今卻已經是牡丹滴露,風情妍麗,姿态綽約,一舉手一投足,都叫人挪不開眼睛。
顧廷易覺得,阿霧的身上既有南國水鄉女兒的靈秀瑩透,又有北方佳人的明豔端麗,無論他在記憶裡如何描摹她的美麗,都及不上她鮮妍的站在你面前的風姿。
何況他們是這樣的心心相印,顧廷易覺得自己不為人所知的心事,阿霧都知道也都明白。
可偏偏這樣的人,卻成了别人的妻子。
若是換了另外的人,顧廷易很懷疑現在的自己會不會倚仗權勢去強求阿霧,可偏偏那人卻是祈王。
“二哥,想過去洛北沒有。
聽說鋒湖和銀城要開口互市,你若能去洛甯衛,必有一番作為。
”阿霧道。
顧廷易笑了笑,“這能有什麼作為,不就是抽點兒稅麼?
”
阿霧知道顧廷易這是跟她開玩笑,正了顔色道:“此言差矣。
洛北剛平,金國爾汗依舊野心不死,前朝也有兩國互市的事情,最後還不是演變成了北胡的單方劫掠。
這一次,我朝大勝而開口互市,卻是要壓着北胡,隻求公平互市,長久互市。
”
顧廷易聽了進去,“聽說祈王殿下九擒九縱金國爾汗,打怕了他的膽子,怎麼不趁機讓北胡納貢,卻還要開口互市?
”
這也是許多人不理解楚懋的地方,也是他遭受的非議所在。
阿霧卻不想顧廷易誤解楚懋,遂将楚懋的胡漢一家之論講給了顧廷易聽。
“好個胡漢一家,好大的氣魄。
咱們大夏朝自立朝以來,就屢受北胡擾亂,若果能如祈王所設想,那真是不世功業。
”顧廷易幼讀史書、兵書,知道中原與北胡之亂,曆來就有,并不獨大夏朝受害,亡朝滅代裡都有北胡的影子。
“可這并不是短期能成之事,還需大夏朝國力不衰,能一直壓制北胡,過個三代、五代才能見效,也沒有二哥想要的那種建功立業的機會,但是我想,近幾十年總是會小戰不斷的。
北邊需要一個強勢而又能與殿下志同道合之人鎮守。
”阿霧道。
顧廷易點了點頭,“我會考慮的。
”
阿霧知道顧廷易要考慮什麼,他肯定清楚舅舅隆慶帝的身子快要不行了,去洛北并不僅僅是單純的調職,而是站隊的問題。
若是下一任天子是五皇子或六皇子,那麼洛北的局面恐将大變。
“他對你好嗎?
”顧廷易沉默了片刻,啟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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