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榆換了件綢子長衫,戴着頂禮帽,擺出一副“特務”的派頭,大搖大擺地進了王胡崗鎮,來到胡世榮的宅院前。
“請通報一聲,省政府調查員李漢達,拜見胡先生。
”
“省政府調查員”的名頭,煞是響亮,一會功夫,胡世榮親自走出大門外迎接,這是一個胖墩墩的小老頭,小圓臉皺皺巴巴就象深秋的柿餅,秃腦袋三角眼,穿一身中式馬褂,沖着陳榆抱拳拱手,“哎呀呀,貴客臨門,恕胡某怠慢,李調查員,請進,請進。
”
陳榆瞅着這個猥猥瑣瑣的醜老頭,心裡升起一股怒火,這個老王八蛋,都快六十了,竟然想欺負霸占十幾歲的娟子,這是個什麼豬狗不如的東西?
進入客廳,兩人在八仙桌旁落坐,陳榆掏出繳獲特務的證件,給胡世榮看,被胡世榮推了回來,“老弟,這何必呢,我這人最愛交朋友,今後世榮多有仰仗,省府方面,諸多事宜,請李老弟幫襯。
”
陳榆學着特務的模樣,搖頭晃腦地說:“胡先生,兄弟是奉省府調查處命令,前來調查貴地自衛團訓練裝備情況,取得确實情況數據,報告上峰,酌情制定獎懲措施,據說,胡先生這裡,無論訓練還是作戰,都是省裡的模範治安區,因此龍秘書長特意命兄弟前來問候。
”
胡世榮樂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承蒙上峰看得起我,世榮一定殚精竭慮,經營好防共自衛團,為皇軍、為省府盡綿薄之力,綏靖地方,肅清匪患。
”
陳榆仔細打量這間客廳,象普通财主家一樣,廳裡寬闊,擺着盆景、屏風,牆上挂着字畫,但卻沒有什麼《普賢駕風圖》,字畫,挂的是兩張綠蘭墨竹。
畫,在哪裡?
胡世榮吩咐家丁:“宰羊,擺酒。
”
“不必了,”陳榆說道:“胡兄,我還有其他公務。
”
“那可不行,”胡世榮十分熱情,“兄弟,下午我請你看一場盛會,咱們自衛團,要開香堂,殺囚犯,你給老哥哥壯壯門面,哈哈……”
陳榆無心聽他的羅嗦,“胡兄,我問你件事。
這件事,是省府龍秘書長,托兄弟代問的。
”
“哦?
”胡世榮眨眨眼。
龍秘書長,是省政府裡的實權人物,他自然知道。
“久聞胡老兄雅量無邊,既能文,又能武,府裡收藏有一張名畫,叫做《普賢駕風圖》,是嗎?
”
“哈哈,龍秘書長的消息倒是靈通,不錯不錯,我是有這麼一張圖。
”
陳榆心頭大喜,阿彌陀佛,原來胡世榮果真有這麼一張圖。
你奶奶的,你不是誣陷娟子偷了嗎?
王八蛋,要不是怕因小失大,當場我就掐死你個狗日的。
“胡兄,龍秘書長特意交待兄弟,好好鑒賞鑒賞這張圖,他老人家公務繁忙,不能親自到此,因此反複囑咐兄弟,代他仔細欣賞。
”
“好的,好的,”胡世榮站起身來,帶着陳榆走出客廳,來到後院。
進入一間雅緻的書房裡。
這屋裡滿是書香氣息,靠牆一排古式書櫃,放着成摞的線裝書籍,桌上文房四寶齊備,牆上挂着幾張水墨山水,桌角一尊碩大的青瓷膽瓶裡,豎放着幾幅卷起來的畫軸。
這老家夥還雅擅書畫?
陳榆倒是對醜陋猥瑣的胡世榮刮目相看起來。
胡世榮從膽瓶裡小心地拿出一幅豎軸,這幅畫紙色青黃,泛着古韻,打開來,上面是一幅彩繪人物。
一個面色莊嚴的唐裝菩薩,衣帶飄飄,駕風而行,雲紋缭繞間,氣勢恢弘。
畫面右上角寫着龍飛風舞的一行字,有些字陳榆不認得,但“普賢駕風圖”幾個字,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字的下面,蓋着兩枚紅色印章。
印章與字體,也許是因為年代久遠,顯得有些暗淡。
但是,這圖上,那些字,便是許群說的兩句詩麼?
若是詩,應該是十個字才對,陳榆仔細數了數,除去“普賢駕風圖”五個字,剩下的,共是九個字。
怪了,兩句詩,難道會是九個字麼?
陳榆文墨甚差,搞不明白這裡到底寫的是什麼。
但有一點他很明白,這張圖,自己必須帶走。
“好畫,畫得好,真是……栩栩如生,功夫深厚。
”陳榆憋了半天,好容易憋出這麼兩句詞來,他裝作懂行的樣子,背着手誇獎胡世榮,“胡兄,你果然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什麼都懂,文武全才。
”
“老弟謬贊了。
”胡世榮又把畫給卷了起來。
“胡兄,我到此地來,關于防務上的事情,想跟老兄多了解了解,以便向秘書長詳細報告。
”陳榆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
“是,我寫一個書面詳情。
”
“那好極了。
老兄不知,最近,省府對地方上的防務,督察得很嚴,因為國共兩黨的暗探特工,活動猖獗,民衆頑劣,因此好多地方治安糜爛……”
“沒錯,我深有體會。
”
“因此,省府新成立了一個視察處,由龍秘書長負責,專門檢查各地民團聯防事宜,并且專門撥下一筆款子,用來改善各地防務裝備,增強自衛團與民團聯防實力,以對付暴民土匪……”
胡世榮眼睛亮了。
陳榆瞧在眼裡,繼續不慌不忙地說道:“款子的預算,已經造好了,按照各地實際需求的不同,将分批下撥,胡兄,你們這裡自衛團的情況,要盡量寫詳細些,兄弟代呈龍秘書長,看是否能夠分配部分名額……”
他這樣說,胡世榮自然是心下雪亮。
省府撥款,自然是塊香饽饽,但陳榆看完畫後,當即提出,顯然是替姓龍的明目張膽地索賄。
現下世風日下,這樣的情形,倒也不奇怪,巧取豪奪,公然索賄,何嘗不是當權之人的生财捷徑?
胡世榮猶豫了片刻。
為了這筆尚無蹤影的“撥款”,而送出這幅畫,值得嗎?
但是,若是舍不得畫,龍秘書長,自己惹得起嗎?
陳榆看出了他的猶豫,心道:“他一定是舍不得了。
”
“胡兄,這張畫,龍秘書長說,他想欣賞兩天,年前原物奉還,怎麼樣?
”
“李兄弟說的哪裡話,既然龍秘書長喜歡,拿去就是,我就喜歡交朋友,古畫再重,哪裡有兄弟間的情誼深重?
哈哈。
”
陳榆心裡一陣冷笑,這個老家夥,倒是挺會做人。
不過,你這麼大方,也就對了,若是不肯“借”,那我可就要硬搶了。
胡世榮卷起畫來,帶着陳榆,又回到前院的客廳裡,“兄弟,咱們先去喝兩杯,酒後,愚兄帶你去看個熱鬧,我們開香堂,殺人剖膛。
”
“哦?
殺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