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琏聽符金盞把她掌握的事情說了,不由點點頭。
楊琏知道李守貞必然會造反,隻是不知道何時。
既然他派人聯系了符彥卿,想必這時間,就在近期内。
李守貞與符彥卿的交往,就在這一兩個月内,考慮到時間的滞後性,李守貞很有可能已經造反。
李守貞占據河中,關中有趙思绾、王景崇等人,其中趙思绾為永興節度使,掌控潼關,若是能堅守潼關,這一戰必然是耗時日久。
北方戰亂,有利有弊,楊琏擔心的是,那郭威恐怕會掌握兵權。
在楊琏的影響下,漢帝劉承祐對郭威有些微不滿,如今在大漢朝廷内,掌握權力的,是蘇逢吉、史弘肇等人,蘇逢吉主要是政務,而史弘肇掌握兵權。
郭威依舊在邺都,乃是一地節度使,隻要劉承祐不重用郭威,不激怒郭威,郭威應當不會造反。
楊琏與符金盞聊了幾句,便匆匆回到書房,修書一封,再度告誡劉承祐,郭威此人不可重用,不可激怒。
河中的叛亂雖然是在預料之中,但楊琏不想漢國順利平定叛亂,想了想,叫過陳鐵,叮囑了一番,讓他派兩個兄弟,去河中打探消息。
随着天氣的變涼,楚州的糧食也捉襟見肘,令楊琏有些擔憂,費硯一個月前已經離開,趕往巴蜀籌集糧食,算算時間,應該早就到了巴蜀,也不知道費雲山那邊,糧食準備的怎樣了。
戴禮,不,應該是盧多遜,已經選擇了投靠楊琏。
盧多遜本來是河内人,徐州探親之時,被強盜所擄走,山寨之主見盧多遜是個書生,便留下他的性命,讓他管理人事。
通過盧多遜的介紹,楊琏這才明白,那尹宇并不是真正的山寨之主。
尹宇奉命南下,是為了試探楚州,想要奪取糧食,以滿足山寨的需要。
不過盧多遜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山寨表面上是尹宇在處理事情,真正的大當家他沒有見過,隻是通過尹宇的隻言片語,猜到一些。
楊琏見盧多遜的确知道不多,也就沒有詳查。
見盧多遜飽讀詩書,便邀請他留下。
盧多遜思考了一番之後,決定留在楚州,楊琏讓他幫忙處理政務,倒也井井有條,讓楊琏省了許多麻煩。
楊琏這些日子,常常外出巡視,有時候還親自做事,與百姓打成一片。
在楚州定居下來的百姓,沒有不認識楊琏的。
感于楊琏恩德,據說不少百姓家中,請人雕刻了楊琏的木像,時常拜祭。
楊琏知道此事,隻是搖搖頭,并不發表意見。
倒是陳鐵覺得這樣不妥,想要制止,被楊琏擋住了。
百姓畢竟沒有惡意,就像拜佛一樣的心思,如果制止了,反而有些不妥。
符金盞倒是覺得,如此一來,百姓倒是念着楊琏的恩德,恐怕在他們的心目中,隻有楊琏,而沒有其他人了。
倒是楊琏擔心糧食的事情,幾乎每日都要詢問盧多遜,有沒有費硯的消息。
天子李璟給的五十萬石糧食已經吃光,餘下的,靠的是楊琏從江南購買的糧食,但随着楊琏的大肆購買,運糧北上,江南的糧價上漲,而且有極為敏感的商人,捕捉到發财的機會,紛紛運糧北上。
隻是他們開出的價格,讓楊琏無法接受。
價格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楊琏的錢财已經幾乎耗盡。
楚州雖然也有金庫,但楊琏拿了劉彥貞的土地,總不能做的太過分,以免引起劉彥貞的強烈不滿,屆時真的魚死網破,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楊琏允許劉彥貞拿走了一部分的金錢作為交換。
十月初,楊琏得到消息,那李守貞果然造反,趙思绾、王景崇等人也起兵響應,而且據說占據了巴蜀的大蜀國,也蠢蠢欲動,有出兵的想法。
關中打的如火如荼,這是符合楊琏利益的。
不過符金盞頗為擔心,這事情恐怕會牽連父親。
不過很顯然,武甯節度使符彥卿雖然隻是武人,但能長期屹立不倒也不是平凡之輩,他依舊在徐州,想來是關中戰亂,劉承祐也不敢四處樹敵,逼反符彥卿。
就在糧食即将告誡之際,費硯率領着一支十五艘商船組成的商隊,抵達了楚州,這批糧食對于楚州來說,真的是救命的糧食,楊琏立刻組織人發放糧食,同時又讓陳鐵準備一批糧食,送往海州,林仁肇那邊肯定也缺糧了,而且缺糧的情況比起楚州來說,應該要嚴重一些。
看着一袋袋的糧食從商船上運下,楊琏松了一口氣,朝着費硯拱拱手,道:“這一次楚州百姓得救,都是費公子的功勞。
”
費硯笑了笑,道:“楊節度言重了,小人臨行前,主人千叮萬囑,這批糧食一定要送到楊節度的手上,如今幸不辱命,小人也就放了心。
”
“代本将多謝費公子!
”楊琏笑了笑。
費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了想,朝着楊琏拱拱手,道:“楊節度,借一步說話。
”
楊琏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事情搞得如此神秘?
但承了費雲山的人情,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便點點頭,兩人就在碼頭邊上的僻靜之處,說起事情來。
費硯拱拱手,道:“楊節度,實不相瞞,我家公子并不是尋常人。
”
“嗯!
”楊琏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費硯一見,便知道這事兒多了幾分把握,便仔細将事情緣由一一說了。
楊琏聽了,不由眉毛一擰,雖說早就覺得費雲山不同一般商人,但楊琏想不到,這個費雲山居然還是皇親國戚。
費雲山的姐姐,便是大蜀國天子孟昶最為寵愛的妃子,花蕊夫人。
費雲山表面上是來金陵做生意,實際上是來探查消息。
早在半年前,李守貞就有了反心,他派人進入蜀國,與蜀國天子孟昶聯絡,請求蜀國出兵,若是滅了漢國,那李守貞願意學石敬瑭,做兒皇帝,同時将關中一帶,割給大蜀國。
孟昶一聽,頓時動了心,可是中原朝廷曆來是天下正朔,實力強勁。
孟昶之父孟知祥便是後唐的臣子,從心裡上,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處于對中原朝廷的畏懼,孟昶雖然動心,卻有些害怕。
孟昶的這種心思被大臣知道,便有人進言,說漢國國土廣闊,不是大蜀國一國能滅的,如果能聯合大唐,再有李守貞等人的相助,一東一西,必然能讓大漢腹背受敵,如果大蜀能占據關中,那麼統一天下的進程,就更邁進一步。
與大唐聯絡的重任便到了費雲山的頭上,而楊琏與大唐皇太弟李景遂關系頗好,所以費雲山将寶全部壓在了楊琏身上。
這些糧食,費硯表示可以不要分文,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楊琏出兵,攻打漢國的徐州、宿州等地,以牽制漢國的兵力。
這樣一來,漢國投入到關中的兵力必然會大大減少,也就增加了蜀國與李守貞等人取勝的可能性。
費硯的要求一提出來,楊琏陷入了沉思。
與漢國的關系楊琏不可能破壞,不然不符合楊琏的利益,如今的他,需要一個相對和平的時間,讓他安置流民,恢複生産,積蓄實力。
可是,已經陷入了糧荒的他,又很需要這批糧食。
這是一個兩難的境地,無論如何選擇,都有利有弊。
楊琏找了一個借口,說要思考一番,便離開了。
費硯倒也不急,放佛吃定了楊琏一般。
不過他告訴楊琏,想要取得更多的糧食,就要看這一次楊琏如何選擇了。
就算這批糧食楊琏不給錢帛,費硯也認了。
楊琏将事情簡單一說,陳鐵倒是很激動,既然費硯都這麼說了,這批糧食搶了又能如何?
陳鐵堅決主張搶了這批糧食。
盧多遜堅決反對,與大蜀保持良好關系,這是有必要的。
即使費硯送來的這批糧食足夠海楚兩州的百姓過冬,可是過了年呢?
過了年,冬小麥也不可能成熟,而海楚兩州嗷嗷待哺的數十萬百姓若是被餓死,這一段時間的努力都将付之東流。
楊琏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所以他必須要堅持拿下這批糧食。
幾人商議了半響,始終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
黃昏時分,盧多遜、陳鐵兩人散去。
楊琏回到後院,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符金盞見他如此,便關心地問道:“楊公子,聽說費硯已經送來了糧食,為何還皺眉不展。
”
楊琏知道符金盞一向有些主意,便将事情說了,符金盞也搖搖頭,這事情,有些棘手。
“楊公子,不如這樣,妾身修書一封,讓父親送些金銀過來。
”
“符節度那邊也很緊張,不可如此。
”楊琏搖頭,徐州受災情況比楚州更嚴重,也更缺糧。
符金盞笑了笑,道:“楊公子,徐州也缺糧,就讓徐州出一筆錢,從費硯這邊購買糧食,一部分滿足徐州需要,一部分留在楚州。
這樣既滿足了雙方需要糧食的需求,又解決了費硯的問題。
”符金盞也知道,楊琏不可能破壞與漢國的盟約,至少就目前而言,是絕對不能撕毀盟約的。
楊琏聽了符金盞的話,低聲沉思着,搖搖頭,道:“費硯的糧食,我要定了。
而且,我決定不花費一文錢。
”
符金盞瞪圓了眼睛,道:“不可,巴蜀曆來是天府之國,若是能與大蜀建立良好關系,便可從大蜀購買糧食,以備日後所需。
不然,至少需要四五年的時間,才能籌集到足夠的糧食。
”
楊琏明白符金盞的意思,畢竟自己的目的并不單純,海楚兩州是自己的根基,自然需要時間。
在最短的時間裡,聚攏民心,積蓄足夠的糧食,是楊琏最重要的任務。
可是,海楚兩州糧食産量相對較低,而且來年也存不下糧食,因此,與大蜀國的關系便是最重要的一環。
若是大量從蜀國購買糧食,便可以節約大量的時間。
楊琏心中感動,卻笑了笑,道:“這件事情,我已經有了主意。
雖然不需要符節度出錢,但卻需要符節度出力。
事情若成,我送符節度四成糧食,你看如何?
”
符金盞一愣,道:“怎麼,你真有了主意?
”
“真有了,你放心,我不是強占費硯的糧食。
”楊琏說道。
符金盞這下放了心,殺雞取卵的事情,她不希望楊琏去做。
兩人說話間,盧多遜匆匆走了進來,恰好看見楊琏抓起符金盞的手,頓時覺得十分尴尬,不由咳嗽了兩聲。
楊琏聽見聲音,松開手,道:“盧主薄,你有什麼事情嗎?
”
符金盞站起身來,微微躬身,走了。
盧多遜快步走了過來,低聲道:“楊節度,大事不妙了。
剛才發現,費硯帶來的糧食,大部分都是石沙。
”
“什麼?
!
”楊琏大吃一驚,立刻站起身來,朝着碼頭趕去。
碼頭,無數麻袋堆積在一起,地上,灑滿了米粒和泥沙。
楊琏順手從陳鐵手中奪過長刀,朝着麻袋狠狠一捅。
“嘩!
”白花花的糧食流了出來。
楊琏皺皺眉,快步走到另一邊,長刀再度朝着麻袋一捅,進去約有兩三寸的模樣,楊琏使勁攪了攪,再拔出來的時候,看見不是白花花的米粒,而是石沙。
楊琏一言不發,又捅了兩三個麻袋,裡面裝滿的,依然是石沙。
陳鐵上來禀告,道:“楊節度,目前從船上搬下來的麻袋,約有五百袋,隻有極少部分裝了糧食,其他的,都是石沙。
”
楊琏皺着眉頭,問道:“費硯在何處?
”
陳鐵一指最大的商船,道:“正在船上喝茶。
”
“哼,他還有心思喝茶?
本将倒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
”楊琏冷哼了一聲,扔下長刀,氣勢洶洶地上了船,朝着費硯奔去。
一路上,船夫看見楊琏氣勢洶洶,一副要殺人的模樣,都低垂下頭,紛紛躲開,生恐觸了黴頭,若是被楊琏一刀看了,他一個船夫,能拿堂堂的節度使怎麼辦?
楊琏快步走到費硯的船艙,見大門緊閉,冷哼了一聲,擡起腳來朝着門踹去。
一聲巨響後,楊琏一腳之威,将門踢壞了。
掃了一眼屋内,隻見費硯正在悠悠地喝着茶水,身邊還有兩名侍女正在服侍着。
楊琏大步邁了進去,喝道:“費硯,你這是什麼意思?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