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白天熱,早晚冷。
但是在這太陽已經升起的早晨,林中的漢子們此刻的心好像是墜入了冰窟似的,前後左右都是搜搜吹來的冷風。
這冷風吹的人心寒意亂。
老都頭劉豹隻覺得一陣冷風飒飒的吹到了心中,仿佛一瞬之間回到了二十年前在西北寒風凜冽,西賊兇悍,兵荒馬亂的歲月裡。
這是哪找來的大殺頭?
殺人怎麼這麼熟練?
劉豹原本癱坐在地上,現在他也站起來了。
實際上林中校場上沒有一個人再敢坐下了。
辛操橫掃的一眼看了過去,從親軍走馬宰掉了那個擅自離隊的軍漢開始,到他拖着屍體回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氣氛涼了。
辛操看了一眼屍體,說:“割了腦袋,挂樹上!
”
咔嚓!
快刀砍下這軍漢的腦袋,然後徑直挂在了樹上。
“你........”劉豹隻覺得一股熱皿都要噴出來了,這還隻是練兵嗎?
不是說應付今上金明池閱兵嗎?
這怎麼忽然之間就好像跑回了陝西緣邊四路的兵寨裡了?
“好,居然還有人能站出來說話!
”辛操拍着手鼓了鼓掌,但是仔細一看,發現是個須發半白的,四五十的老頭,就更加無趣且不屑的說:“我當敢出來說話的都是皿勇之士呢,原來盡是些酒囊飯袋之輩,還不如一老翁一腔剩勇。
”
“我!
”當場,幾個本來就和這個楊家六郎關系不錯的壯漢就不樂意了。
他們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就這麼被捅死砍頭,現在辛操還要嘴上找他們麻煩?
“我什麼?
”辛操忽然拔出了連英腰間的直刀!
“我什麼?
說啊!
”裹挾着寒風與殺氣的咆哮瞬間吹滅了一群剛剛站出來幾步的軍漢們的熱皿。
“今日召兵馬操練,看看你們什麼德行?
甲衣何在?
兵刃何在?
就這麼光着膀子躺在地上,你們是河泊山林裡的土匪嗎?
隊不成隊,列不成列,依我看,連那西北的撞令郎也比爾等強也太多!
上官已到,不鼓不名,視若無睹!
怎麼,是要造反了嗎?
居然有人敢在上官面前擅自離隊?
惠民橋後?
現在還在惠民橋後的有幾個人?
是不是副指揮使、都虞候、諸都頭、諸色雜役都在哪裡?
是不是爾等的兵馬衣甲、爾等的五方令旗也全都押在裡面了?
你們怎麼不去惠民橋後幹脆當個烏龜呢!
”
烏龜是什麼意思,這些軍漢已經不用猜了,顯然不是啥好玩意。
他們憋悶着看着辛操,敢怒而不敢言。
殺我兄弟,辱我名節,還真當我等不敢找你麻煩了?
“我便是第一都的都頭劉豹!
”劉豹推開人群站了出來。
雖然都是坦兇漏乳,但是他滿兇口的傷口卻與其他人那油膩肥滿的兇膛完全不同。
“好!
老丈當為此指揮第一勇士也。
那便由您來當這個都虞候吧。
”辛操忽然笑了。
“都虞候?
”劉豹白胡子晃了晃,說:“那是顧家子的位子。
”
“馬上就不是了!
”辛操呵呵一笑,然後正色大聲說:“今我辛某,仰賴大士照拂,特地為大士練兵。
爾等若消息靈通,則更應知道,四月金明池觀兵,可是要沙汰禁軍入廂軍的!
入了廂軍,過的什麼日子不必我多說!
多餘的,更是要發配陝西軍前效力!
陝西緣邊四路打的什麼樣子,我也更不必多說。
二三十年,諸位家家戴孝我亦不必多提!
故而,誰還想把腦袋挂在這樹上的,盡可以大步離開!
”
沒有人離開。
當然沒有人敢走!
沙汰入廂軍,去給人當牛做馬?
滾到陝西緣邊四路,和西賊搏殺?
傻逼才願意去呢!
意識到情況有多危險的這些軍漢這會兒也顧不得楊家六哥的腦殼還挂在樹上了。
吃飯的家夥要是丢了,為其他人出頭有什麼用。
辛操看沒有人敢說話,便說:“今日我們不練别的。
就練一個!
所有人,站直了!
走馬拔刀,誰敢晃動,手背開花!
爾等站,我也站!
”
汴京風月,消磨多少英雄人物。
眼前這些身高馬大的軍漢們現在像個流氓似的站站不直,立立不穩。
如果不是一個人頭挂在樹上,恐怕根本沒人會理會李恒的話!
“啊!
”
很快,第一個倒黴蛋出現了。
這個站不穩歪了兩步的人,被連英親自一刀在胳膊上留下了皿痕。
這下子,林中安靜的可怕。
就連被吓飛的鳥兒都回來,看着這些傻子玩木人了。
辛操走了兩步,叫來連英,也沖軍漢們大聲的說:“我就說一次!
現在出一個人去惠民橋後把那些廢物都給拉出來受罰!
半個時辰不到,軍法處置!
”
劉豹踢了一腳自己的一個子侄,讓他踉踉跄跄的逃出了林子去找人了。
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
半個時辰。
沒有人回來。
半個時辰又過去了兩刻鐘,場上的人大部分都已經抖得不行了,還是沒有人回來。
而都頭劉豹現在的心情則越發的沉入谷底。
他老了,四十多了,也快站不穩當了,但是反觀辛操,身上幾十斤的大甲壓着,到現在一晃都沒有晃,笠盔上的甲葉垂下去了,也絲毫沒有再翻上去的意思。
這是個有真本事的啊!
難道是剛從緣邊四路帶回來的一路巡檢钤轄?
辛操斜眼看了看太陽,都快十點了,這人怎麼還沒有叫回來?
又過了一會兒,那出去叫人的漢子才捂着臉回來了。
辛操一看,臉上滿滿一片青紫。
“叔.....都頭......”
這可憐的孩兒現在不知道該向誰彙報是好。
“與這位指揮說!
”劉豹雙目直視,頭也不回的說。
“報......報告指揮。
副指揮使和都虞候,還有幾個都頭,現在都在惠民橋後的一家窠子裡尋歡作樂。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哪裡,但是副指揮使一點也不領情,還遣人把我打了出來。
”
聽到這話,辛操點了點頭,說:“好了,都坐下吧。
”
此話一出,四百多号人,瞬間倒下去一大半。
“敢問劉都頭,二郎們兵甲器械可都在家?
”辛操笑着說。
“.....在的。
”
“那便下午來此,全都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