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宇卻是故意問道:“如何無情了?
”
“這還不算無情?
你這樣棄了她去,你讓席姑娘今後要如何自處?
而且我看那席姑娘對你是真情實意,你若是負了她去,萬一她要是想不開,那……實在是作孽。
”隻聽得殷明意這般沉聲道。
司空宇看着殷明意的臉,手裡閑閑轉着酒杯,似是無奈道:“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是很喜歡她的,如果她當初沒有堕身青樓,失了清白之身的話,我定是要娶她的。
可是,她偏偏就……雖然那并非是她甘願的,她亦是被強迫,但總歸,我是不能娶她的。
”
“既然世子殿下知道她當初是為人所迫,為何還這般計較?
你自己也說了,你喜歡她,又何必在乎那以前的事情,平白地累人累己。
”
司空宇又是飲了一口酒,對那殷明意道:“你說得倒是這般輕巧,若是換了是你,你能接受嗎?
男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自己有過多少女人都無所謂,但是自己娶進門的女人那必須是得清白幹淨的,不然這心裡啊……總是有個疙瘩的。
”
“世子殿下此言差矣,你這樣說,或是因為你對席姑娘的感情不夠深,或是因為你根本還沒想明白兒女之情這回事兒。
”
司空宇聞言微一挑眉,“聽你這意思,你是弄明白了?
殷公子啊殷公子,你長這麼大,經曆的女人也隻有岚晴一個吧?
而我卻是閱盡天下美色的,你說我們兩個誰更懂得這兒女之情?
”
他真的沒想到,殷明意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别人說自己還可以接受,可是殷明意說起這話來就沒有什麼說服力了,他這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能跟自己比嗎?
“我雖然沒有經曆過,但也是從小看到大的,真正的感情是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改變的。
”
這下司空宇更疑惑了,“什麼叫……從小看到大?
”
殷明意聞言卻是微微一笑,道:“世子是不知道,我娘她原本是江湖中人,上有六位師兄,其中有兩位師兄都對我娘傾慕有加,可我娘偏偏就在一次下山遊曆的時候遇到了我父親,兩人情投意合,很快便成親了,然後就有了我。
後來,我父親染病去世,我母親就獨自一人撐起偌大的殷家……”
司空宇聽到這裡終于忍不住打斷殷明意的話,“等等,你現在說的這些,跟我剛剛跟你說的事情有什麼關系?
”
“你先聽我說下去啊,我父親去世之後,我娘親的那兩位師兄,心裡自然是又升起了希望,便是時常在母親的面前獻殷勤。
光求婚都不知道求了多少次了,要按照世子殿下你剛剛的說法,我娘她已經嫁過人,早已不是清白的身子,那兩位師伯為何還要孤身一人等上這麼多年,還要求娶娘親?
”
司空宇一時便是不再言語,殷明意這才繼續道:“所以,雖然我沒有經曆過,但是我也可以說,如果感情真的深的話,便不會在乎這些。
”
司空宇沒有想到,殷夫人還有那般經曆,這倒是一件好事,之前還聽澈說過,那殷夫人是個灑脫爽朗的,她既然是個江湖兒女,自然跟那些官家夫人的想法不一樣。
“那是你師伯的想法,但是天底下大多數男人的想法還是跟我一樣的,不可能接受一個不清白的女子做自己的妻子。
殷明意,若是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難道你就不會介意嗎?
”
殷明意沒有立即回答司空宇的話,而是微微垂眸想了片刻,然後道:“我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可能在你聽來,我的話會有些冠冕堂皇,但是如果換了我是你的話,我會娶席姑娘的。
我跟世子殿下不同,我若是愛上了一個女子,那便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我不可能輕易把她抛下的。
”
“果真?
”司空宇目光定定地看着殷明意,似乎要确定他有沒有撒謊一樣。
“當然是真的,想當初,澈王妃告訴我岚晴住在你這裡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已經……我當時确實很傷心,很難過,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
“想什麼?
”
“想着要怎麼樣才能拆散你跟岚晴。
”
“啊?
”
“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無論怎麼樣,我不能讓你給岚晴造成更大的傷害,畢竟世子殿下你的名聲一直都不怎麼好,抛棄的女子多了去了,我不希望岚晴也成為她們中的一個。
我甚至都想過最壞的結果,如果我無法阻止岚晴愛你,而你最後也把岚晴給抛棄了,那我便花一年、兩年,多少年也無所謂,我一定要守着岚晴,直到她願意嫁給我的那一天。
”
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把所有可能的結果都想了一遍,隻得出一個結論,他是真的對岚晴義無反顧了。
“好,好。
”司空宇聽完殷明意的話不禁敲着面前的桌子笑着道。
殷明意卻是被司空宇這般奇怪的反應給弄懵了,這世子殿下剛剛還一臉煩惱呢,怎麼現在就突然這般開心地笑起來了。
“世子殿下這是怎麼了?
”
“沒什麼,隻是解決了一樁心事,心裡覺得暢快罷了。
”
“那世子殿下打算怎麼跟席姑娘……?
”
司空宇此時卻是認真道:“我會娶霜兒的,我喜歡她便娶她,其他的都有什麼要緊。
”
殷明意還以為是自己剛剛說的那番話勸動了司空宇,此時也是笑着道:“世子殿下這樣想就對了。
”
這時候,隻見得司空宇擡手覆上殷明意的肩膀,含笑着道:“明日你來這小别院找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吧。
”
“見誰?
”殷明意不禁問道。
“明日你就知道了。
”說着又是舉杯喝起酒來。
殷明意卻是伸手奪下了司空宇手中的酒杯,道:“你先别喝了,你今天找我來不是為了告訴我岚晴究竟是因為什麼而改變了主意嗎?
怎麼直到現在,關于這件事你一字都不提?
”
“明意啊,關于岚晴為什麼要拒絕你……還是等我明天你跟我去見了那個人之後再說吧。
”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你說的那個人知道?
”什麼啊,這麼神秘秘的。
“你現在就别多問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來,喝酒。
”
……
然而,殷明意回家之後,要面對的卻是另外一件麻煩事,這家裡來了一位客人,要說來客人本也沒什麼稀奇,可是這位客人偏偏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愛慕他多年的女子。
殷明意剛走進前廳,就看見廳内坐着一女子正在跟自己母親說話,偏這女子自己還熟悉得很,當即就悄悄轉身,準備找個地方躲幾天去。
可他這廂剛轉過身,還沒邁開步子,就聽得身後那女子的聲音傳來,“明意哥哥。
”
殷明意心中不禁哀歎一聲,這才轉過身來,勉強勾起一笑,對着那女子招呼道:“珑玉來了?
”
卻見那珑玉此時起身站在前廳内,雙目晶亮,眉眼中帶着英氣,一雙眼睛灼灼地看着殷明意。
不同于官家和商家的小姐,這陶珑玉乃是江湖中長大的小姐,身上穿着的衣服不似這京中小姐們的那般層層疊疊、紛繁複雜,這江湖中的女子講究的是幹淨利落,所以她穿着的乃是窄袖攏身的便衣,行動之處也很是方便。
這樣的裝束也更顯出她的朗利和英氣來,再加之她本身長得就不差,于英氣之中便也透出幾分嬌俏靈動來。
那殷夫人看到自家兒子臉上這般神色,不由暗自好笑,他每次見到珑玉的時候都是這樣,恨不得趕緊避開了去,這就是所謂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殷明意此時隻道:“真是不湊巧,你說你剛來,我也沒有辦法陪你,這眼看着,我就要去翰林院上任了,事情多得很。
你跟娘親在這裡好好說話吧,我先去忙我的事情了。
”
眼看着殷明意就要走,那陶珑玉卻是趕緊開口道:“明意哥哥莫要急着走,我還沒有把父親準備的賀禮給你呢。
”說着,就見那女子把手邊的一個木盒遞到殷明意的手上,道:“父親聽說明意哥哥此次高中狀元,歡喜得不行,便是讓我過來給你送上一份賀禮,也讓我在這裡陪師姑呆上一段時間。
”
殷明意聽聞此言,面上更加絕望了,她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
那自己豈不是……
殷夫人看着自己兒子這般表情,差點沒笑出來,不過,自己這個師侄女也太執着了些,明意擺明了是對她無意,她卻還這樣糾纏着,不肯放手。
隻是這次大師兄親自寫了信來,讓自己照顧珑玉一段日子,自己也不好駁了師兄的面子,隻能讓她在這裡暫時主上一段日子了。
不過,或許這也并不是一件壞事,想自己兒子苦苦追求了那岚小姐這麼長時間,那岚小姐想必也不是完全不為所動的吧?
要是這個時候珑玉再在其中插上一腳,那明意跟岚小姐的事情或者還會有意想不到的的轉機。
到了晚膳時分,殷府的飯桌上便是多添了一個人,隻見那陶珑玉坐在殷明意的身邊,不停地給他夾菜,看着他的那雙眼睛裡簡直要放光。
殷明意被她看得不自在,沉了聲音道:“珑玉,我有手,不用你給我夾菜。
”
那陶珑玉面上頓時一紅,然後低聲道:“我不是想照顧一下明意哥哥你嗎?
我們也有好長時間都沒見了。
”
殷明意聞言卻是在心中暗道:其實這時間再長上一點也沒關系的。
好不容易熬過吃飯的時間,殷明意回到房間裡剛想看一會兒書,那陶珑玉卻又是跟了過來。
“又怎麼了?
”
殷明意有些不耐煩地道。
隻見那陶珑玉把手中的一軸畫遞到殷明意的面前,面上含着淡淡的羞意,道:“明意哥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收藏元一山人的畫,為了慶祝你這次高中狀元,我尋遍了各處,特意尋來了這一幅,送給你。
”
她知道殷明意向來喜歡琴棋書畫之類的文雅事情,所以這才她投其所好,花了大價錢買了這幅畫,就是為了讨殷明意一個開心。
殷明意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畫看了一眼,然後淡淡道:“這是臨摹的,不是真品。
”
“啊?
”那陶珑玉聞言面色一變,立刻就湊近了來看,不過她向來是不懂這些的,哪裡分得出真品和赝品的區别,隻能一臉不好意思地看着殷明意。
“這赝品放在我這裡也沒用,你還是帶回去吧。
”
陶珑玉的面上更是紅了,“明意哥哥,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買了一個赝品回來。
”現在想來,那個人知道自己是急着想要,又看自己不懂行,所以故意騙自己的,可惜了自己的那麼多銀子了,為了給明意哥哥買下這幅畫,自己可是把藏了那麼多年的積蓄都花光了。
“算了,你也不用在意,其實你送不送我賀禮都是一樣的,我也不在乎這些。
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就回房去休息吧,我這裡還有些事情要忙。
”
說着,殷明意也不再理會那陶珑玉,自己兀自低頭看書去了,那陶珑玉在那裡站了半晌,也終是轉身走了出去。
聽得房門關上,殷明意卻是松了一口氣,這個陶珑玉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之前自己也跟她說了,自己不喜歡她,不知道她為何還要這樣纏着自己,真是那麻煩透了。
也不知道明日司空宇要帶自己去見的究竟是什麼人,會是岚晴嗎?
一想到岚晴,殷明意的心裡有些高興,卻又有些郁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岚晴究竟為什麼會反悔呢。
……
春光明媚的早晨,殷明意清朗一身,正欲出門去,卻是被殷夫人給喚住,低聲問道:“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
殷明意疑惑,娘親這是怎麼了?
她以前從來不過問自己這樣的事情的,口中卻也是應道:“去見朋友。
”
“是岚晴嗎?
”
“也許吧。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岚晴。
卻見得殷夫人緩緩一笑,“你帶上珑玉一起去吧。
”
“啊?
”
“啊什麼啊,不就是讓你帶上她一起嗎?
有這麼驚訝嗎?
”
殷明意此時也是壓低了聲音道:“娘,你不是不知道我跟她的事情,我避着她還來不及呢,怎麼能帶着她一起去,您以前不是站着我這邊的嗎?
怎麼?
現在這是要倒戈啊?
”
“你這小子,我倒戈什麼啊,你不喜歡珑玉,難道我還能逼着你啊,你娘可不是平常那等迂腐的娘親。
”
“那您怎麼還……?
”讓自己帶着陶珑玉一起出去,娘親這是怎麼想的啊?
殷夫人此時笑得詭異,“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知道一個女人在什麼時候最能确定自己對一個男人的心意嗎?
”
“什麼時候?
”殷明意下意識地問道。
“吃醋的時候啊,嫉妒這種心情是沒辦法壓抑的,一個女人為你吃醋,那就說明她一定喜歡你,嘴上再怎麼否認也沒用。
”
“所以,娘親的意思是……”
“臭小子,你都已經猜出來了,還在這裡跟你娘裝什麼傻?
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岚小姐會不會為了你吃醋嗎?
”
殷明意心中一動,卻又有些為難地道:“這樣不太好吧?
岚晴她……”
殷夫人此時卻是拍着他的肩膀道:“主意呢我是已經給你出了,話我也就說到這裡,至于要不要做,你自己決定。
”
她也是看自己兒子這段日子似乎又有些心力交瘁的樣子,想來跟那岚小姐之間又是不大好了,才想出了這個主意,希望能助自己兒子一臂之力吧。
而澈王府裡,司空澈和蘇洛甯也是準備出發了,蘇洛甯坐上馬車之後不由疑惑地看向司空澈,“這晟王世子又是要幹什麼了?
為什麼要把我們都約到隽王府裡去?
”
“誰知道他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
“他讓岚晴也過去,這樣不會被人懷疑嗎?
”
“不用太過擔心,隻是跟我們一起過去隽王府,他們也不至于懷疑岚晴的身份,而且岚晴也一定很想見隽了。
”
司空澈和蘇洛甯先是去接了岚晴,然後路上經過蘇家藥鋪的時候,蘇洛甯讓馬車停了一下。
她要來這裡給司空隽抓幾副補藥,最近司空隽的身子是好了不少,但是這補藥暫時還不能停,他的身子積虛了太久,這補藥還得喝上好一段日子。
進到鋪子裡,岚晴又是見到了那個名叫年風岚的少年,也許是因為他名字裡有一個‘岚’字吧,所以岚晴對他格外有着一些想要親近的感覺。
看到那年風岚正在寫了藥名逐一貼在藥櫃的小格子上,岚晴不由道:“你字寫得很好看,聽說你一直都在念書,好好念,将來說不定也能考中狀元呢。
”
誰知道那孩子聽完岚晴說這話,寫字的動作一頓,臉色也是變了,口氣不善地道:“我不會去考科舉的。
”
一旁正在跟掌櫃交談的蘇洛甯聽了這話,不由轉過身來看向那年風岚,隻見她含笑摸了摸那年風岚的腦袋,輕聲問道:“為什麼不想考科舉呢?
”
見是蘇洛甯問自己,那孩子的語氣這才稍緩了一些,輕聲應道:“反正就是不想。
”
蘇洛甯聞言笑道:“不想就不想吧,走上仕途也沒什麼好,整日勞心勞力的,還不如做生意輕松。
”
司空澈這個時候淡淡看了那孩子一眼,然後對蘇洛甯道:“藥已經抓好了,我們該走了。
”
“嗯,晴兒,我們走吧。
”說着,蘇洛甯又是看向那年風岚,輕聲道:“你要好好跟高志安學,就算将來不考取功名,懂得些學問終究是有用的。
”
“風岚知道。
”
蘇洛甯這才跟司空澈他們一起走出了藥鋪,上了馬車。
馬車之上,司空澈淡淡開口道:“那個高志安對你還真是忠心,就連教一個小孩子這樣的事情,隻要是你吩咐的,他也盡心盡力去做。
”
這個高志安,他也在蘇府裡見過幾次,是跟在蘇老爺身邊的,甯兒嫁給自己以後,蘇府的許多事情都是他在打理,蘇老爺對他也很信任。
聽說,他從小就是在蘇府長大的,跟甯兒也是從小就認識的。
想到這裡,司空澈不禁有些懊惱,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男子都是跟甯兒從小就認識的,偏生就自己那麼晚才遇到甯兒,總感覺甯兒之前那麼長的時間裡,都沒有自己的參與實在是一件憾事。
可偏偏那段自己無法參與的時光,有别的男人陪伴着她一起成長,知道她所有的事情,這麼一想,心裡就又是冒氣酸泡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