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景聞言心中猛地一震,他話裡的意思分明是……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以後不要再說。
”
“可難道太子殿下真的不擔心以後會出現變數嗎?
皇上隻要還活着一天這種變數就時刻存在着,隻要皇上死了,那現如今暫理朝政的太子殿下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皇位,其他人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服,也隻能恭恭敬敬地稱殿下您一聲‘皇上’。
”
可是詹濮沉這廂話音剛一落下,司空景就伸手扼上了他的脖子,聲音卻是壓得低低的,“你這是在慫恿本太子弑君,用心何其險惡。
”不管怎麼說父皇都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自己身上流的是他的皿,自己怎麼可能去做這種事情。
詹濮沉被司空景扼住喉嚨,隻能暗啞着聲音道:“在下說這些話是為着殿下着想,雖然或許言辭不妥,但也是為了盡快達到我們共同的目的。
”
兩人對視之中,司空景面帶兇色,而詹濮沉卻是表情平淡,似乎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這般對峙了片刻之後,司空景終于松開了扼住詹濮沉脖子的手。
現在自己還不能把這個詹莊主給殺了,暗地裡有許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還得要他來出手,現在就跟他翻臉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本太子并不是一個殘暴冷皿的人,斷不會去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類似這樣的話,以後就莫要再提了。
”
詹濮沉微微拱手,沉聲應道:“是。
”可那雙低下去的眼睛裡分明閃過失望和不安。
然而此時司空景對詹濮沉的疑心也越發地大了起來,這個詹莊主為何總是慫恿着自己殺人?
上次是司空澈,這次是自己的父皇,就算自己再怎麼想要這個皇位,也不會去殺了自己的親人,這個詹濮沉是真的骨子裡殘暴冷皿?
還是……殺人本來就是他的目的?
……
盛春日暖,鳥語花香。
蘇洛甯的新鋪子也悄悄開張了,由席白霜打理着,倒也十分地紅火,現如今已經成了京城千金貴婦們必去的地方,不過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背後的東家也是蘇洛甯。
而在這段日子裡,蘇洛甯的肚子也是一天天地大了起來,不過現在她倒是沒有整日在床上躺着休息了,陸英說如今她的胎象跟上平穩,肚子裡的孩子也強壯得很,不必再這般養着了。
正好這段日子司空澈也借口生病不上朝,兩個人倒是難得地朝夕相處起來,從日升到日落,一整日的時間全都在一塊兒,竟也絲毫不覺得厭煩。
隻是近來,這從各地送來的信卻是越發地多了,蘇洛甯捏着手中的信,對司空澈道:“估計蘇芊雅快要動手了。
”說到這裡,蘇洛甯不由笑了一下,“她能忍這麼久也是不容易,要換了以前的她定是忍不住的,可是如今有太子殿下在她身邊教導,她倒果真長進了不少。
”
司空澈聞言亦是含笑道:“怎麼聽起來你倒是有幾分高興?
”
“對手總是要強一些才好玩不是嗎?
太弱了總是有些興趣寥寥。
”
“若是你這番話被蘇芊雅聽到了,卻不知她會是個什麼感受。
”
但是這次蘇芊雅的确是很難忍,日子過去了這許久,蘇洛甯和司空澈先等來的不是蘇芊雅發難的消息,而是太子妃早産的事情。
此時暮春已過,初夏來臨,衆人都已經換上了輕薄的夏衫,聽到太子妃早産的消息時,司空澈正坐在床前給蘇洛甯揉腿。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太過驚訝,他們心裡早已清楚,在時常受到那樣的驚吓之後,早産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想必這件事住在太子府的太醫也已經知曉了。
而此時的太子府已經亂成了一團,那太醫雖然料到太子妃有可能會早産,但是真到了這一天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這早産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這整個太醫院是提前做好了準備,嚴陣以待的,隻是他們心裡也都是沒有底啊,這生孩子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呢?
這個時候,皇後也已經趕到了太子府,見得司空景和蘇芊雅正在外滿站着,不由開口問道:“裡面情況怎麼樣了?
”
司空景卻是搖頭,“兒臣不知。
”他的确是不知,隻能聽得裡面薛涵泠的喊叫聲。
他更是不知薛涵泠這喊叫聲卻是有故意而為的成分在裡面,有關于這一點那薛夫人一早就囑咐過自己的女兒了,喊得越撕心裂肺,男人的愧疚和疼惜就越多,也就能博得司空景越多的寵愛,所以這個時候的薛涵泠是卯足了勁兒來喊。
卻是一旁的嬷嬷看不下去,道:“太子妃先省着點力氣,别這般喊,您這般喊下去,力氣都用光了,等會兒生孩子的時候就沒力了,到時候大人和孩子都危險。
”
聽到那嬷嬷這樣說,薛涵泠這才稍稍收斂了一些。
這時候站在外面的皇後,對司空景和蘇芊雅道:“行了,你們兩個先在這裡等着吧,本宮進去看看。
”
看着皇後進去房間,蘇芊雅不由擡手撫上司空景的胳膊,輕聲道:“殿下不用擔心,會沒事的。
”她跟司空景相處這麼長時間,雖然他現在表情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她也看得出司空景是有些緊張的,隻不過他在盡力壓制罷了。
司空景此時的确有些心慌意亂,雖然他不喜歡薛涵泠,但是她肚子壞的畢竟是自己的孩子,跟自己皿肉相連,他當然是不希望這個孩子出事,此時聽得裡面薛涵泠這般喊,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司空景轉頭看了蘇芊雅一眼,然後擡手覆上她的手,蘇芊雅不由心中一震,他的手心裡竟滿是冷汗,自己自嫁給他之後,就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看來他對這個孩子的确是很在意。
想到這裡,蘇芊雅心中更是有些酸澀,這些日子自己的确是想了一些辦法來試圖博得太子殿下的好感,她知道自己比起薛涵泠的優勢在哪裡,自己有一張漂亮的臉,比她懂得進退有度。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倒也頗有成效,隻要太子殿下在府裡的時間大半是跟自己一起度過的,而在這些日子裡,自己對殿下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蘇芊雅此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是喜歡上了太子殿下,跟當初對司空澈的一見鐘情不同,這一次她是在慢慢的相處中對太子殿下日久生情。
然而,意識到這件事隻會讓蘇芊雅更加難受,特别是今日,讓自己看着另一個女人為自己的夫君生下孩子,這種感覺實在是……很不好受。
就在蘇芊雅這般想着的時候,皇後卻是從裡面走了出來,面色凝重地對司空景道:“景兒,你最好要有個準備,這生孩子本來就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情,如今太子妃又是早産,更是險上加險。
”
“泠兒的狀況很不好嗎?
”
皇後聞言搖頭,“目前來說還沒有什麼大問題,關鍵是一會兒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狀況。
”說到這裡,皇後不由皺眉道:“可惜那天和醫館的肖大夫又是個從不上門出診的,他是林老先生的嫡傳弟子,如今林老先生出外雲遊,不知所蹤,要是能請到他來,那自然是最好的,隻是聽說那天和醫館從來都不破不上門問診的規矩的。
”
蘇芊雅聽到皇後提起那林老先生,眸中不由一動,“倒也不是從來沒有破過,之前妾身父親的一位姨娘小産命危,那位林老先生就上門來醫治了。
還有,妾身上次回去蘇府,聽得妾身的父親和母親說,之前澈王妃動了胎氣,那天和醫館的肖大夫也是親自去了澈王府給澈王妃診脈的,他更是派了一個女徒弟住在澈王府,時時守在澈王妃的身邊。
所以,這規矩也并非是破不得。
”
蘇芊雅打從内心裡來說當然也不希望太子妃肚子裡的孩子平安地生下來,可是這些事情都是太子殿下也知道了,索性自己先說出來,也在皇後面前顯得大度一點。
“果真如此?
”皇後不可置信地看着蘇芊雅,關于那個女大夫的事情她是知道,但是她沒想到蘇洛甯就連林老先生都請得動。
“千真萬确。
”
“可那林老先生是出了名的犟脾氣,當初本宮幾次三番想請他入宮做太醫,他都是拒絕了,怎麼會為了澈王妃這般屢次破了天和醫館的規矩?
”
蘇芊雅聞言搖頭,“這個妾身就不知道了,當初林老先生來蘇府給姨娘醫治的時候,娘親也曾問過二姐這個問題,但是二姐隻說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别的也不願多說什麼。
”
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
若僅僅是認識,天和醫館就不會屢次為了蘇洛甯壞了規矩,那位林老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也知曉,若不是特别深的交情,他斷不會這樣做。
但是現在也不是深究這些的事情,聽到蘇芊雅說這些,皇後心裡倒是有了些欣喜,本來還發愁怎麼才能把肖大夫給請過來呢,如今看來,隻要蘇洛甯肯出馬就行了。
于是皇後轉而看着司空景道:“景兒,你去一趟澈王府,拜托澈王妃,請她出面幫忙把肖大夫給請過來。
那天和醫館就是專門給婦人看病的,有了肖大夫過來,想必太子妃跟她肚子裡的孩子就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
司空景聞言卻是沉聲道:“何必這麼麻煩,下一道旨讓他過來就是了,難道他還敢抗旨不遵不成?
”讓自己去求蘇洛甯和司空澈?
自己還真就拉不下這個面子。
“瞧你說得這般簡單,如果真的是下一道旨意就能成的事情,母後還用得着讓你去拜托澈王妃嗎?
你可知道那天和醫館在百姓心中是個什麼樣的地位嗎?
光是林老先生懸壺濟世的美名,我們皇家就強迫他不得,如果你不想被你父皇知曉的話,就千萬不用用強迫的手段。
”
這最後一句,可以算得上是警告了。
蘇芊雅見司空景不大情願的樣子,心中的幾番念頭不由閃過,細細思量了一下,蘇芊雅這才開口道:“不如,讓妾身去求我二姐吧,我們終究是姐妹,或者澈王妃能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幫這個忙呢。
”
皇後聞言,面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神色,“好,還是你識大體,你去吧。
”
蘇芊雅告别了司空景,也便是朝着澈王府去了,其實她心裡明白,以自己跟蘇洛甯的關系,蘇洛甯是一定不會答應自己的。
而且她還知道,太子妃之所以這般早産就是因為澈王殿下在背後使陰招,故意吓太子妃,這前因嘛,自然是太子妃先挑的頭,是她先給蘇洛甯下了藥,這件事情自己已經聽太子殿下說過了。
但是,就算自己失敗而歸,太子妃也怪不到自己的頭上來,畢竟太子和太子妃跟司空澈和蘇洛甯積怨已久,并非自己一己之力可以化解,自己大可以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蘇芊雅在去澈王妃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等到自己回去太子府的是偶,該用怎樣的說辭應付皇後娘娘。
可是等她到了澈王府,卻被澈王妃的下人告知,澈王妃動了胎氣,現在情況很危急,澈王和澈王妃此時是什麼人都不見的。
就這樣,蘇芊雅連他們的面都沒見着,就這麼被打發回來了。
而太子府這裡,太子妃已經喊得撕心裂肺,這一次卻并無任何裝假,是真的。
“怎麼樣?
蘇洛甯怎麼說?
”司空景見得蘇芊雅回來,連忙上前問道。
蘇芊雅卻是搖頭,“我沒有見到澈王和澈王妃人。
”
司空景一愣,“為什麼?
”
“我一進去,澈王妃的下人就說澈王妃動了胎氣,情況很嚴重,澈王和澈王妃概不見客,然後……然後我就回來了。
”
蘇芊雅這廂正給司空景說着,皇後也從太子妃的房間裡走出來了,“怎麼回事兒?
本宮剛剛聽見你說什麼澈王妃動了胎氣?
”
“是,澈王府的下人們是這樣回妾身的,所以,妾身無奈之下就回來了。
”
皇後聞言立刻緊張地道:“那澈王妃的情況怎麼樣?
肚子裡的孩子呢?
沒事吧?
”本來就一心焦急的皇後,此時更加着急了,這算是怎麼回事兒,今個是什麼不吉的日子嗎?
太子妃早産,澈王妃又動了胎氣,兩人都是情況危急,這可怎麼是好。
不同于皇後,司空景是絲毫不相信蘇洛甯是真的動了胎氣的,想必他們是提前知道了要去澈王府找他們的消息,所以故意找了個借口避而不見,畢竟在這種耍賴的事情上,司空澈可是老手了。
之前讓他去永州的事情,他不也是用裝病這一招躲過了嗎?
此時房間内太子妃的叫聲越發凄厲,皇後也顧不上跟司空景和蘇芊雅二人多說,便又是轉身走了進去。
而蘇芊雅則是緊緊握着司空景的手道:“殿下别擔心,所有太醫院的太醫都過來這裡了,母後也帶來了宮裡最有經驗的嬷嬷,一切都是準備妥當了的,太子妃姐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會有事的。
”
司空景聽得蘇芊雅這樣說,面前的表情也不由柔和了幾分,這種事情,他的确是需要有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給自己安慰。
因為太子妃這是早産,自然是比平常臨産的婦人要難得多,好在太醫用宮裡珍貴的藥材不時給她補着力氣,倒也不至于昏厥過去,但是這痛苦卻也是比平常臨産的婦人痛苦得多了。
這種情形,對于屋内和屋外的人無疑都是一種煎熬,每一刻仿佛都被無限拉長了一般。
也不知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那房内終于響起孩子啼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