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蘇老太爺的這話,一旁站着的下人們都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蘇老爺見他們如此,不禁怒聲道:“怎麼?
我在這個家裡說的話都不算數是吧?
如果不想動的話,你們也别在蘇家做活了,早點找下家吧。
”
這些下人們一聽這話哪裡還敢猶豫,就見幾個侍女走到那跪在地上的蘇雪雁的身邊,也不敢用力,隻輕輕地把她拉起來,一邊輕聲勸解道:“三小姐,您也别為難我們了。
”
蘇雪雁被幾個侍女半拉半扶的,也就從地上給拉了起來,她正待要哀求,卻聽得一旁的蘇之牧輕聲在她耳邊道:“好了,你現在先别鬧了,你看沒看出來你祖父今日是鐵了心的嗎?
你越是這樣,他心裡就越是煩你。
你先安安靜靜地離開,等你祖父氣消了,自然會讓人把你接回來的,這不是還有我呢嗎,你怕什麼?
”
聽到蘇之牧這樣說,蘇雪雁倒也的确是停住了哭鬧,隻是小聲抽泣着任由那幾個侍女把她給拉了出去。
這廂琴姨娘也是一起跟了出去,蘇之牧見狀對蘇夫人道:“你先在這裡勸勸父親,讓他别太生氣,我出去看看去。
”
“嗯。
”蘇夫人一邊答應着,便是走到了蘇老太爺的身旁,輕聲開口道:“父親,您也别太生氣了,不值得的,之前大夫都已經囑咐過您了,讓您不能動氣的。
”一邊說着,一邊端起了手邊溫熱的茶水遞到蘇老太爺的手中。
蘇老太爺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水,小飲了一口,心中的那股氣這才稍稍順了一些,然後隻聽得他歎了一口氣道:“那雁兒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少不了對她娘親的耳濡目染,你看她那娘親像個什麼樣子,成天就知道攀龍附鳳。
”弄得雁兒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隻一門心思地想要靠上晟王府這棵大樹,甚至連自尊都不要了。
她是不要自尊了,可是蘇家還是要的,她這樣做,讓别人怎麼議論他們蘇家?
而且他們蘇府裡還有另外兩個未嫁的小姐,這一定會影響外人對他們蘇家家教的看法,将來提親的時候,說不定也會因此而對他們蘇家的小姐有偏見。
“其實也不止是因為琴姨娘了,您看雪彤也是琴姨娘的女兒,跟她們也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她就不像雪雁一樣,整天想着攀龍附鳳的事情,就連甯兒都喜歡她,說她心思單純。
”
蘇老太爺聞言微微點頭,贊同道:“的确是,以前我倒是沒怎麼注意過彤兒,自從她在澈王府裡跟甯兒一起住過一段之後,好像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不像以前那麼怕人了,也會說話了,人好像也變得漂亮了一些。
她倒是個心底純淨的,跟那樣的娘和姐姐一起呆了那麼長時間,竟也沒有受到她們的影響,看來是天性使然。
”
“是啊,甯兒說,其實彤兒一直都很出色的,隻是被我們給忽略慣了,慢慢地,她自己也就有些不自信,認為自己什麼地方都不好,都不如别人。
頭也不敢擡,話也不敢說。
”其實說起來也不也怪琴姨娘嗎?
如果她不是太厚蘇雪雁薄蘇雪彤的話,蘇雪彤的性格也不至于會變成那樣,也就不至于被家裡所有人給忽略。
當時聽到甯兒跟自己說這樣話的時候,蘇夫人其實也有些可憐蘇雪彤的,如果不是因為攤上琴姨娘這樣一個親娘,她這些年應該也不會一直過得卑微懦弱,膽戰心驚,她的命也是不好。
蘇老太爺聽了她這話,心中卻不由生出另一種擔憂來,現在雁兒的名聲是徹底毀掉了,雖然依照蘇家的财富,她将來不至于嫁不出去,但是想要嫁得好也是難了。
蘇雪雁這邊,琴姨娘指望不上了,那她肯定就會把目标轉移到蘇雪彤的身上,把蘇雪彤當成她最後的希望,這樣的話,又不知道會在她耳邊灌輸怎麼樣不着調的話呢。
“我們不能再讓琴姨娘毀了彤兒了,得把她們母女兩個分開才行。
”蘇老太爺皺着眉頭沉聲道。
“可是她們畢竟是母女兩個,我們總不能不讓她們見面,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苛待她們二房呢。
”
蘇老太爺沉吟了片刻,然後道:“也不至于不讓她們母女兩個見面,就是不讓琴姨娘有那麼多機會見到彤兒就是了,免得她在彤兒面前烏七八糟地亂說。
”
“那父親的意思是……”
“我是想讓彤兒住到你的院子裡去,你看行不行?
”
蘇夫人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住到我院子裡?
琴姨娘能同意嗎?
”
“由不得她不同意,她都已經把一個女兒教成那個樣子了,她還有什麼權利不同意,你是之牧的正妻,按道理來說你才是彤兒的母親,要嚴格說起來,她見了琴姨娘也隻能叫一聲‘姨娘’,由母親來教養女兒有什麼不對?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隻要你同意,我去跟之牧和琴姨娘說。
”
既然老太爺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自己還能說不同意嗎?
反正也隻是看着那蘇雪彤,不叫她個琴姨娘多作接觸而已,也沒什麼麻煩的,就應聲道:“一切都聽父親的安排。
”
“那好,我等會兒就跟之牧說,今天晚上之前就讓彤兒搬到你的院子裡去。
”
而此時的蘇之牧正在勸解琴姨娘母女,見得她們母女兩個哭得這般傷心,蘇之牧也有些心軟,輕拍着蘇雪雁的肩膀安撫道:“行了,别哭了,你先去你外祖母家住一陣子,等你祖父氣消了,我自會去接你回來的。
現在你祖父正在氣頭上,你這般鬧也是鬧不出個結果的,隻能讓你祖父更加厭煩你。
”
蘇雪雁此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隻得先拿了行李去她外祖母的家裡了。
“娘,既然是去外祖母那裡,我覺得應該拿些見面禮過去,您手裡還有多少銀子?
給我一些吧。
”因為例銀減少的緣故,母親給外祖母那裡的銀子也少了許多,外祖母和舅舅他們肯定因為這件事不高興呢,這時候自己再過去又是給他們添麻煩的,不帶些銀子過去好像說不過去。
琴姨娘手裡本來就沒有多少銀子了,當然不肯拿出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房裡是什麼情況,光是開銷還不夠呢,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
”說着就是看向蘇之牧,“老爺就給我們雁兒拿些銀子吧,她這樣空着手去也的确是不太好看。
”
可是蘇之牧手裡也沒有銀子啊,之前為了那個惜菡,他都已經把多年的積蓄全給花光了,蘇老太爺又罰了他四個月的例銀,等于是他現在身上沒有一分一厘,當然拿不出來了。
“瞧你們這話說的,雁兒去的又不是别人家,而是她的親外祖母家,那裡有她的親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表姐,難道還能因為沒有帶銀子,就少她吃少她喝嗎?
”
别以為自己不知道,這麼多年,她娘家的那些人什麼活兒都不幹,全家人都呆在家裡仰臉閑着,可照樣該吃吃,該喝喝,該買買,日子過得别提多滋潤了,這銀子是從哪裡的?
還不是從蘇家出來的?
怎麼?
他們蘇家養了他們這麼些年,難道雁兒過去住一小段時間,他們都不樂意嗎?
琴姨娘一想也是,自己前一段不是剛給了他們一些首飾嗎?
應該能賣不少銀子呢,他們也不至于這麼勢力,見雁兒沒帶銀子過去,就苛待她。
送了蘇雪雁離開,琴姨娘方是看着蘇之牧道:“老爺,你可得盡快接雁兒回來啊。
”
蘇之牧不耐煩道:“行了,知道了。
”
待他們二人回去之後,就見得蘇老太爺一臉嚴肅地坐在那裡看着他們,道:“來,你們兩個過來,我有話要說。
”
“怎麼了?
”蘇之牧看了坐在旁邊的蘇夫人一眼,然後又是看向蘇老太爺面帶疑惑地問道。
“我打算讓彤兒住到大房的院子裡去。
”
“什麼?
!
”蘇之牧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得一旁的琴姨娘驚訝地開口。
她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老太爺竟然要把彤兒從自己身邊帶走?
雁兒已經離開了,他們現在又要把彤兒從自己身邊奪走,他們這是要讓自己成為孤家寡人哪,她死都不會同意的!
蘇老太爺卻是平靜地看着她,沉穩道:“就是你聽到的那樣。
”
“為什麼?
彤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為什麼要讓她去夫人的院子裡住?
憑什麼?
”他們這是要逼死自己嗎?
蘇老太爺聞言冷哼一聲,“憑什麼?
你怎麼不問問自己做了什麼?
你就不想想,雁兒搞成今天這個樣子,難道不是因為你嗎?
你已經毀了雁兒,我不想再讓你毀了彤兒。
而且,庶女養在嫡母的膝下,這也是自古以來都有的規矩,要真的論起來,彤兒見了你也不能稱‘娘親’,隻能喚一聲‘姨娘’的,我們蘇家對你已經很寬容了。
”
琴姨娘沒想到今日自己竟是連遭橫禍,先是無奈送走雁兒,現在就連彤兒他們都不放過,“老爺,你說句話啊,現在雁兒已經被送走了,我身邊就隻剩下彤兒了,她要是也離開我身邊了,我還有什麼活頭,我不如當場撞死在之類算了。
”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得蘇老太爺不耐煩地道:“你也别在這裡跟我要死要活的,我隻是讓彤兒住到大房那裡去,又不是把她送走,讓你們母女永遠見不着了,同是在一個宅子裡,也不是不讓你去見她,你在這裡鬧什麼鬧?
你要是再鬧,我就真的要把彤兒給送出去了。
有你這樣的娘在她身邊,隻會教壞她。
”
聽得蘇老太爺言語間認真的樣子,似乎真的在考慮要把彤兒送出去的事情,琴姨娘當即也就不敢多言了,萬一老爺子真的把彤兒給送出蘇府去,那自己想要見到彤兒就難了,如果還是在這宅子裡,那自己也還能見到彤兒。
這麼一想,琴姨娘也是妥協了。
看到琴姨娘也不再鬧了,蘇老太爺就道:“行了,你回去告訴彤兒,讓她收拾收拾東西,今天晚上之前就搬到大房的院子裡去。
”
“父親,能不能讓彤兒再睡一晚再搬?
”
“行了,既然決定要搬了,就盡快,拖這一晚兩晚的幹什麼?
就今天晚上之前吧。
”
說完,蘇老太爺也不再理會他們,徑直起身回自己房間去了。
蘇夫人見蘇老太爺走了,她也是起身離開,可是這廂剛邁開步子就被琴姨娘給攔住,“你别走,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你可真夠狠的啊,竟然要把彤兒從我身邊搶走!
”
蘇夫人看到琴姨娘這樣眉頭一皺,不禁有些頭疼,自己最煩看見她這般無理攪三分的樣子,“主意不是我出的,是父親提出來的。
你以為我就那麼願意照顧你的女兒啊?
我又不是沒有女兒,你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行不行?
”
說完,蘇夫人也不再理會琴姨娘,皺着眉頭徑直離開了。
他們這一走,琴姨娘就隻能纏着蘇之牧了,“老爺,您幫我勸勸父親行不行,我現在隻有彤兒在身邊了,她要是也離開了我,我可該怎麼辦啊?
”
但是蘇之牧對于琴姨娘也是不同情的,真要說起來,雁兒搞成今天這個樣子,她可是‘功不可沒’,其實對于蘇老太爺要把彤兒從琴姨娘身邊隔離開的想法,他是贊同的。
于是此時也隻是敷衍的對琴姨娘道:“現在老爺子不是在氣頭上嗎?
等雁兒的事情過去了,彤兒自然也就會回到你身邊了,不用太擔心。
”
眼看着蘇之牧也沒有要給自己做主的意思,琴姨娘的心裡是徹底絕望了,這廂心事重重地回到院子裡,看到老太爺派來的侍女正在給蘇雪彤收拾行李,不由心中一緊,連忙走上去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還不沒到晚上呢嗎?
”
此時站在那裡猶自一頭霧水的蘇雪彤連忙把琴姨娘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娘,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我聽她們說祖父要我搬去夫人的院子裡去住,這是什麼意思?
”
琴姨娘深深看了蘇雪彤一眼,也不管那些正在給蘇雪彤收拾衣物的侍女,徑直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間。
“事情就是這樣,你祖父認為你姐姐弄成現在這般聲名狼藉的樣子,全都是我的錯,所以要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娘苦苦哀求都沒有用啊,他們真是狠心。
”
雖然蘇雪彤也不願意去蘇夫人的院子住,但是她心裡也是認為自己姐姐弄成現在這樣子跟娘親是脫不了關系的,但是這樣的話,娘親是聽不見去的,她到現在也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彤兒,你想去夫人的院子裡住嗎?
”琴姨娘低聲問道。
蘇雪彤輕輕搖頭,畢竟之前自己跟夫人接觸得也很少,對于她,心裡到底也有些害怕的,還有大姐……她現在不會還敵視自己吧?
要離開自己住了這麼多年的院子,去到大房院子去住,她心裡還是不願意的,畢竟這裡她都已經很習慣了,到了大房那裡生怕會做錯了什麼。
琴姨娘看到蘇雪彤搖頭,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輕笑,看來自己的女兒心裡還是向着自己的。
“彤兒,到了那裡,她們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相信,她們一定會想法設法地離間我們母女的關系,你可千萬别中了她們的計,知道嗎?
你一定要記住,不管她們怎麼樣花言巧語,隻有我們才是親母女,雁兒才是你親姐姐,知道嗎?
”
蘇雪彤一聽琴姨娘說這樣的話,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了,但是嘴上仍舊輕聲應道:“我知道了,娘親,您放心吧。
”
“那就好。
”
琴姨娘這般囑咐着蘇雪彤,而此時的蘇雪雁已經到了她母親的娘家,娘家的一衆人聽說是蘇雪雁來了,慌忙都是迎了出來。
“三小姐來了?
”
蘇雪雁擡眼看了一眼開口的男人,這就是自己的舅舅,人都已經長到中年了,可是心性卻一點長進都沒有,整天就知道坐吃等死,半點活兒也不願意幹。
想當年,娘親曾經在父親面前替舅舅在蘇家的鋪子裡求了個掌櫃的活兒,他可倒好,直接拿了鋪子裡的銀子去吃喝嫖賭,後來還被祖父知道了,把娘親好一頓責怪。
自那之後,娘親也不給他謀生計了,他們這些人就全靠每月娘親給的銀子過活,其實說起來,就是蘇家在養着他們。
“嗯。
”蘇雪雁淡淡應了一聲。
那男人朝着身後的兩個侍女看了一眼,見她們手裡拎着着包袱,面上不由露出笑意來,“你說你來就來吧,還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
”可是嘴上這麼說着,人就已經伸出手去接包袱了。
那侍女當然不給,“這是三小姐的行李。
”
“行李?
拿行李幹什麼?
”
面前的這一衆親戚都是一頭的霧水,但聽得送蘇雪雁過來的老太爺的侍從開口道:“老太爺吩咐我們送三小姐過來,以後三小姐就麻煩各位照顧了。
”說着又是看向那兩個拿着行李的侍女道:“把三小姐的行李留下,我們走吧。
”
那兩個侍女也不敢耽擱,把行李擱在一旁,便是随着那馬車一起離開了。
眼看着馬車走遠,蘇雪雁站在原地,眼睛裡漸漸朦胧一片,他們就這樣把自己留下了,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接自己呢。
“雁兒啊,這到底是怎麼了?
”但見蘇雪雁的外祖母走上前來,皺着眉頭問道。
蘇雪雁自然說不出自己被祖父給趕出家門了,隻是站在那裡落淚,也不說話。
這時候隻聽得一旁她的舅母聲音尖銳道:“還能怎麼了?
這還看不出來?
因為那檔子事兒惹怒了蘇家的老太爺,被趕出來蘇府來了呗,整個京城不都傳遍了嗎?
”
“行了,你少說兩句。
”一旁的男人拉着她的衣袖道。
婦人卻是瞪他一眼,低聲道:“你就會在這裡裝好人,你沒聽到剛才那人話裡的意思嗎?
這蘇家的老太爺根本就不打算把她接回去了,我們這自己的一雙兒女還養不起呢,怎麼養她呢。
”
“瞧你這話說的,蘇家家大業大,難道還要我們出銀子嗎?
一定早就準備好月銀了,雁兒,是不是?
”蘇雪雁的舅舅此時還想妄着蘇雪雁拿來的那兩個包袱呢,裡面應該不會一點銀子都沒有吧?
他們蘇家既然覺得蘇雪雁給他們丢人,把她送到這裡來,那總不會讓她在自己家裡白吃白喝的,這吃穿用度都是要銀子的啊,他們總不能指望自己掏銀子養活他們蘇家的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