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澈眸中晦暗不明,面上卻是笑得疏朗無痕,“怎麼?
既是你我夫妻二人的合卺酒,為何偏你喝得,我就喝不得?
”說罷,便是伸出手去握住蘇洛甯的手腕,就着她的手飲下那清涼玉液,這情形看上去就像是……洛甯在喂他喝。
喝完之後司空澈還不忘向洛甯投去得逞之後得意的笑容,蘇洛甯暗笑他的孩子氣,索性把整壺酒都推到他的面前,道:“喝吧,喝吧,都給你喝,我看你的傷是别想好了。
”
原來,她是在顧念自己身上的傷……他還以為她是不願跟自己一起飲這合卺酒。
這麼一想,司空澈又高興起來,“你不許我喝,我便不喝了。
”
蘇洛甯聞言側頭看他,卻見他那雙眼睛裡風煙俱靜、清澈明朗,心中暗自詫異,口中卻道:“沒想到王爺夫君竟是這般小孩子心性,鬧一陣喜一陣的,真叫人琢磨不透,你們皇室中人偏都好如此作怪,個個陰晴不定的。
”
“你可别把我跟那些人放在一起比較,我跟他們可不一樣,我可比他們善良多了。
”
蘇洛甯聞言不禁一笑,“王爺善不善良我是不知,我隻知道王爺您這臉皮可真是夠厚的,隻怕那宮裡沒人能比得上你。
”
“蘇洛甯,你還真别笑,等時間長了,你自會知道我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睛期待似地看着蘇洛甯。
洛甯也不與他争辯,隻拈起素巾拭幹淨了手,方道:“這般晚了,王爺快點休息吧,我也要再睡一會兒。
”說完,洛甯便轉身往床榻走去。
而身後的司空澈亦是站起身來,緊随其後,神情再自然不過。
蘇洛甯忍着頭痛回身看他,手指着床前的軟榻道:“王爺身上挨了刀子,難道連眼神都不好了嗎?
”
司空澈順着蘇洛甯的手看了一眼那軟榻,眉頭一皺,語氣很是無辜,“本王從小到大就沒睡過那玩意兒,那又不是床,怎麼睡?
”
蘇洛甯含笑看他,“是,王爺您是身嬌肉貴,但那軟榻也蹭不掉您一皮一肉的,您就将就着睡吧。
”
說完也不再理會司空澈,徑直往床上去了。
素手放下床幔,遮住了兩人視線,洛甯在床上躺下,耳邊卻清晰地聽到司空澈那邊的動靜,他終究還是在軟榻上睡下了。
洛甯躺在床上卻是睡不着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跟一個男子同宿一室,而且這個男子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
說實話,這一天跟司空澈相處下來,蘇洛甯真的很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傳言中的那個澈王殿下,究竟是他僞裝得好,還是根本傳言有假?
蘇洛甯搖搖頭,不再深想。
燭火熄滅,房間内又重新陷入黑暗,困意也漸漸襲來,一床、一榻,一對新婚夫婦已然進入熟睡之中。
……
窗外雨意潺潺,盡顯水色朦胧,軟榻之上的司空澈緩緩坐起身來,伸手推開窗子,外面已是水幕重重。
擡頭看去,那雨水順着屋檐而下,珠簾似地垂在那裡,晶瑩一片。
再轉頭往床上看去,哪裡還有人在?
司空澈輕笑着搖了搖頭,随即換了衣服起身,剛巧這時他的貼身侍從封平端了洗漱水進來。
司空澈開口就問,“王妃呢?
怎麼不見她?
”
呦,這一開口便是找王妃呢。
封平垂眸一笑,卻也不敢讓司空澈瞧見,一邊低聲應道:“王妃在後堂裡給府裡的下人們賞喜錢呢。
”
司空澈瞧着封平這要笑不笑的樣子,輕哼一聲道:“看你這歡喜的樣子,得的賞錢不少吧。
”
封平連忙嚴肅了神色,沉聲道:“碧蕊姑娘那邊有消息了,說是已經回到宅子了,王爺要不要過去瞧瞧?
”
司空澈擦臉的動作一頓,轉而問道:“說是怎麼回事兒了嗎?
”
封平搖頭,“沒說。
”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
所以,王爺這意思是……不去看碧蕊姑娘了?
誰知封平這廂剛轉身,司空澈複又喚住了他,“你讓人去同州查一查,關于王妃的事情,查得越細越好。
”
“是,屬下明白。
”看着自家主子臉上認真的神色,封平的眼前不由浮現端坐在後堂中那個清透若水的女子,那女子容貌脫俗,笑容溫淺,看着親和無害,可偏又有一股清貴之氣萦繞周身,讓人不敢冒犯。
這樣的女子可不正跟自家主子相配嗎?
這又是逃婚,又是替嫁的,說不定還真替出一個美滿的姻緣來。
待封平離開之後,司空澈轉身出了房門,踏過水霧迷蒙,穿廊繞柱,清潤一身來至後堂之上,卻見衆人已然散盡,正不知要到哪裡去尋自己的王妃,卻陡然聽得一聲铮然的琴音傳來,像是劃破水幕的一道天光。
琴聲漸緩,一曲熟悉的曲子流瀉而出,司空澈眸中微凝,這曲子不正是昨日進宮之時在鸢蘿宮門前聽到的嗎?
她為何偏要彈這一曲?
而這廂的蘇洛甯彈了半曲,卻搖頭停下,面上有遺憾之色。
一旁的寄雨不禁開口問道:“小姐怎麼不彈了?
”
“這曲子還是用箫奏出更好些,跟昨日聽到的箫聲相比,我這琴音着實減了幾分蕭瑟之意,實在不美。
”
寄雨卻是笑道:“我卻是覺得小姐的琴聲更動聽些,那箫聲聽起來也太悲戚了,叫人心裡怪難受的。
”
蘇洛甯素白的指尖輕撥了一下琴弦,笑道:“要不然怎麼叫‘蕭瑟曲’呢,取的就是蕭瑟之意。
”
她這話音将将落下,就見一人邁步而進,面若冠玉,修竹之姿,可不正是澈王殿下。
卻聽得他開言道:“這新婚之期,為何奏這般凄切的曲子,倒不如來個喜慶些的。
”
蘇洛甯笑着從案前起身,語氣淡淡的,“我們這婚事,哪裡來的喜慶?
對了,這個時候那碧蕊姑娘該是已經回來了,王爺且去瞧瞧吧,省得你說我诳你。
”
“你說回來了便回來了,我還能不信你,又何須白跑那一趟。
”
聽聞此言,蘇洛甯斂去臉上笑意,輕歎一聲道:“你們男子都是薄情,昨日還形影不離,今日便這般漠不關心,人心涼薄,可見一斑。
”這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碧蕊姑娘是澈王爺的新寵,日日呆在一起,連王府都不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