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一個好樣的。
”老夫人突然轉身看着綢兒,贊了她一句,隻是這一句話卻用一種十分奇怪的語調說出來,讓人心中堵得慌。
綢兒卻不管這麼多,很自然的把這句話當成了表揚,當即用力的磕了一個頭:“當不得老夫人誇,奴婢是一個實心兒的,想着太太當着偌大一個家,一個人連軸兒的轉,很多事情都忙不過來,就私心想着替太太分憂,把這府裡丫頭,婆子,還有小厮,長随的家事來曆,都認真的記住了,以便太太偶然問起,還要到處去查問,也省的一些有心人明裡暗裡的混水摸魚,不過從今兒開始,太太不當家了,奴婢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可以歇一歇了。
”
綢兒這番話說的極好,她記這些隻是為了顧桃花更好的當好這個家而已,并沒有别的意思,而且還表态,顧桃花不當家了,她就不去關心這些事情了!
老夫人被綢兒到最後一句話,噎得渾身不舒服,可是想要呵斥,卻又不能,眼前的這個丫頭是個做事情的人,若是把認真做事的,還一絲一毫沒有過錯的丫頭狠狠的責罰一頓,那麼這事情隻要傳出去,她這個建亭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對于這種滾刀肉一般的人,老夫人很識趣的沒有再追究什麼,畢竟今日這件事情,顧桃花才是主角,隻要抓住顧桃花的錯處,就不怕這個丫頭折騰出什麼風浪來!
“起來吧。
”老夫人擡了擡手,把目光落在了顧桃花的身上,“桃花,今兒個這件事情,你怎麼說?
”
老夫人的這話問得十分有技巧,一句“你怎麼說?
”就把整件事情全都抛給了顧桃花,若是今兒個顧桃花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顧桃花今日就别想輕易過關!
“母親,今兒個這件事情,在媳婦看來,媳婦辯無可辯。
”顧桃花站在綢兒旁邊,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辯無可辯?
”老夫人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會聽見這麼一句話。
在她想來,顧桃花現在應該很着急的抓着她解釋,求她徹查這件事情,然後還她一個清白。
可是顧桃花十分平靜的站着,給了她四個字“辯無可辯”,言下之意,這是指控她制造冤獄了?
!
“那你是承認了?
”老夫人不知怎麼的,在這主仆兩個出現之後,心情變得差到了極點!
“母親想讓媳婦承認什麼?
”顧桃花的聲音倏的一緊,擡起頭對上老婦人的眼睛,“母親可是掌握了确定的證據,認為這件事情,是媳婦下得毒手?
”
“既然不是,你為什麼辯無可辯?
”老夫人頓時有些咄咄逼人起來。
“母親難道沒有看出來,對方步步進逼,把每一步都計算的清清楚楚,而且媳婦從柳姨娘院子裡出來,直接就到了這裡,媳婦便是想要找些證據,都沒有時間,母親,覺得媳婦該怎麼辯?
”
十分難得的,顧桃花竟然和老夫人對上來了,這是五年來,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偏生它真的發生了!
“你不分辯,卻又不承認,那你打算如何做?
”老夫人微眯了眼睛,“難不成讓外面沸沸揚揚的去謠傳嗎?
”
“母親,媳婦倒是有一個主意,隻是不知道母親肯不肯答應。
”顧桃花此刻的神情更加的平靜。
老夫人心中一愣,可是臉上卻越發的陰冷:“我今兒個倒是要聽聽,你怎麼詭辯!
”
“母親,媳婦不須詭辯!
”顧桃花直視着老夫人,“媳婦覺得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僅憑我們幾個婦道人家,是找不出事情的真相的!
”
顧桃花這話,老夫人自然品出一些别的味道來:“你打算做什麼?
”
“母親,媳婦心中坦然,自然不怕半夜鬼敲門,怎奈對方手段太過高明,到現在為止,媳婦還看不出來疏漏在哪裡!
媳婦便是喊上一千一萬遍,苦于沒有證據,也不能證明自身的清白無辜!
”顧桃花緩緩的說着,嘴上說得嚴重,可是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着急的模樣,“媳婦想着,既然我們這幾個婦道人家找不到元兇,不如就把這件事交給京兆伊,讓官府的人出來查證,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查個一清二楚,母親,你覺得意下如何?
”
“不可!
”老夫人想也不想,斷然拒絕,“你這是嫌府裡還不夠熱鬧嗎?
”
“母親不願意讓官府介入,難道是想讓媳婦背這個黑鍋嗎?
”顧桃花低下頭,隻是聲音卻帶着倔強。
“你不是說,不是你做得!
”老夫人狠狠的盯着顧桃花,“既然如此,我信你就是了。
”
“母親信的如此勉強,别人就更加勉強了!
”顧桃花有些不依不饒的道,“今兒個把事情強壓了下去,可是根子卻還在,明日整個府裡,就要開始謠言滿天飛了!
母親,媳婦今後還如何出門?
”
“……”老夫人看着顧桃花,很堅定的搖了搖頭,“不管如何,這報官兩個字,你休要再提!
”
“母親有沒有想過,今日輕易的繞過了背後黑手,姑息養奸,等風聲漸漸一過,她又把手伸向了别的孩子,借以抹黑媳婦的名聲,或者幹脆端了兩碗相克的來給媳婦我,媳婦稀裡糊塗的吃了,那麼明年,府裡就可以給媳婦做周年了!
”
“……”老夫人頓了頓,“你可知道兇手誰?
”
顧桃花苦笑道:“母親,媳婦若是知道,現在就過去,把她抓了過來!
也省的以後提心吊膽的!
”
老夫人點點頭,對着莺兒道:“今日四姑娘自己貪嘴,看見大廚房送了雞湯給柳姨娘,便端了來吃了,卻不料雞湯和芝麻糕相克,差點惹出大禍來!
幸虧得遇名醫,從閻王爺的手裡,把四姑娘強了回來,我們建亭侯府一定要好生謝謝人家才是。
”
“是,奴婢省的。
”莺兒恭敬地應了。
老夫人見莺兒應了,無視顧桃花驚詫到了極點的眼神,繼續開口說道:“那個小丫頭,是自己在井邊玩耍,不小心跌入井中,以至于丢了性命,我們府裡深為遺憾,雖然是她自己的不當心所緻,但是我們建亭侯府向來是寬厚的,就賞她家人五十兩銀子,把她厚葬了吧!
允許她姐妹當中再接一個進府來,就~~”
老夫人的聲音頓了頓,目光在顧桃花臉上掃過,才繼續道,“就在我院子裡當差,先拿個三等丫頭的份例吧。
”
“……”顧桃花無比崇拜的看着老夫人,這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簡直比娛樂小報的編輯很厲害!
三言兩語之間,就把一件涉及兩條人命的大事,抹殺的幹幹淨淨,還全都給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恩威并施,竟然就像是真的一樣。
外面已經有丫頭,把死去的小丫頭父母傳了進來,跪在亭子外面,莺兒出去,把老夫人剛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那一對父母,頓時感激涕零,用力的給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
真的很用力,顧桃花站在亭子裡,都聽見了額頭撞擊着青石闆,發出的“砰砰”聲,然後又感恩戴德的說了一大籮筐的好話,這才屁颠屁颠的領了小丫頭的屍體回去了。
顧桃花看着那夫妻倆的身影,不知怎麼的,竟然發現,這兩人背影中,那歡喜竟然多餘悲傷!
看來,是覺得女兒賣了一個好價錢!
顧桃花替死去的那個人深深的感到不值!
老夫人已經站起來了,走到顧桃花身邊,站住了:“你覺得這麼處理,如何?
”
“……”顧桃花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倒也不是詞窮,而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對于老夫人這種資深老狐狸來說,她再一次發現,她連給她提鞋都不配!
“桃花,你要記住,這才是當家主母!
”老夫人看着顧桃花意味深長,“下不了狠心的人,永遠做不了好的主母!
桃花,你終究是心太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