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遠明是兩腿一蹬,非常幹脆利落的去下面享福了。
據說還混了副好棺材。
隻可憐咱們……”
“展航兄,你快别說了。
為今之計,也隻能指望北方有豪傑起兵滅了張雲這賊子。
使這朗朗乾坤,得以撥亂反正。
否則咱們今後的苦日子還久得很呢!
”
“聽說咱們即将被貶進苦力營,更慘的是還要流放一萬裡……”
“一萬裡?
”
突然聽到這麼個火爆的消息,這群把兩廣都視為蠻夷之地。
畏之如虎的土大夫們。
算是徹底炸了毛。
原本還算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争吵聲。
也拔高了幾分。
“都吵什麼?
快點走!
”
然而到此時,這群依然還放不下架子的士大夫。
卻不明白,此時的江陵城已經不是他們的了。
因此就算吵得再厲害,也不過多換來幾鞭子而已!
緊接着就會同大批大地主階級中人,被一起送往了瓊州……
而等把這一幫不安定因素送走之後,耿苗自然是繼續北上,為可能的公侯之位去拼搏。
僅僅留下了少量炮灰軍隊,負責整個荊湖北路的分田分地行動。
至于張雲規定的正規軍中的軍官們每打下一地,都必須要留下足夠數量的軍官就地轉業。
就地成為縣與鎮兩級地方官,借此穩定地方的命令。
在害怕其他人會搶到自己前面去的情況下。
耿苗已經是顧不得那麼多了,更何況他相信其他人也會是同樣的選擇!
要知道,相比于被分到了兩浙路和福建路的兩位同僚而言。
自己所主攻的方向,荊湖北路可并沒有什麼足夠分量的城池來給自己彰顯功勞!
那麼将來論功行賞之際,自身豈不是要被那幾位同僚壓上一頭?
于是張雲制定下來的穩紮穩打的戰略,每攻下一縣則穩定一縣,先把土地分下去……
就這樣被耿苗給無視了。
為了搶功勞,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李自成所擅長的攻擊方式!
因為在他看來,各地的豪強,全都已經被清除。
手提長矛的炮灰軍隊足以鎮壓一切……
……
“張麻子,憑什麼你家就要多分水澆地?
”
“就是!
那些丘八們貼出來的告示上可是說了。
按人口來分田分地。
難道就憑你家多了幾個男丁,你就要多分水澆地?
”
“嘿嘿……老子懶得跟你們這幫老弱病殘扯。
有種就放馬過來,不然今天這些水澆地,就都得歸咱老張家。
”
張麻子的蠻橫态度,以及站在其身後的張氏六兄弟。
個個都臉色不善的态度。
讓周邊其他人全都變了臉色。
眼看今日之事無法善了,年幼之時,總算是在大戶人家裡頭,當過兩年書童的符大郎立刻就抛出了殺手锏。
“張麻子,你要是繼續這樣下去。
那咱們就要聯名往上告了。
你可别忘記鎮上就有駐軍。
到時候看是你家兄弟多,還是丘八們多!
”
“上告?
哈哈……”
符大郎此話才一出口,頓時就激起了張氏七兄弟的狂笑。
其中張麻子好懸,差點沒笑岔了氣。
好不容易平複了下來之後。
張麻子笑着伸手作邀請狀道。
“符大郎既然你要告,那你就去吧,咱兄弟今天要是攔住你,咱們就不姓張。
”
“隻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到時候那些丘八們問下來,老子隻要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徹底死無葬身之地。
”
張麻子說完,見符大朗一臉的不信。
也不惱。
反倒是故意壓低了聲音接着道。
“原本你符大朗也是有五個兒子的,要是他們都在的話,你今天又何至于受咱老張家的氣?
到時候那些丘八們問下來。
老子就把你家了五個兒子的去向告訴他們。
以後你也就不用種地了。
還有你們,全部都是如此。
老子到時候看你們怎麼解釋你們家中的兒郎,究竟身在何方?
”
“你……”張麻子這話一出口,符大郎頓時就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也是個個都臉如土色,整個現場掉根針幾乎都能聽見了!
要知道先前趙遠明為了抵禦耿苗的攻擊,可是把能夠抽調的全部老實人都派上了前線。
奈何在半自動步槍的攻擊下,沒有同樣熱兵器在手的敵對方,人數多其實已經算不上是一種優勢了。
而那些被抓了壯丁的老實人。
又有個什麼樣的下場?
自然也就可想而知!
就算是沒有被當場擊殺,跪地投降之後。
依照張雲的個性。
凡是敢于把槍尖對準自己的人,不管他有什麼樣的苦衷。
都必須打入苦力營勞動改造幾年。
這些老百姓隻知道自家的子侄去幫大人物們打張雲那個賊子去了。
而現在張雲那個賊子又赢了。
自家的子侄卻沒了音信……
一群人不歡而散之後,張麻子七兄弟一回到家。
受張麻子那句話的提醒。
一路上都在轉動着腦子的老六張齊軍突然道。
“兄弟們,不知道你們發現了沒有。
咱村裡這十幾戶人家。
可是家家戶戶都出了男丁,去幫那些現在已經成為喪家之犬的大人物們打仗的。
而現在去了的人,全都沒了音信……”
“老六,你的意思是說?
”張其軍還沒說完。
張麻子就直接打斷了他。
而其他幾兄弟也都個個眼中發亮。
顯然全都明白了張其軍的話中之意!
随後七兄弟彼此對視了一陣,全都頗有默契的同時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跟張氏七兄弟不歡而散的其它老弱婦孺們,此刻也是相聚一堂。
但氣氛卻十分的壓抑。
符大郎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畢竟村中人可謂是對哪七兄弟了解至極。
先前哪幾人是沒有想到這一招,才會想到用武力來逼迫己方。
但現在對方既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招,指望着對方手下留情是不可能的事情!
隻要想想把這件事情捅上去,這滿村的土地豈不是都是對方的?
還用得着來争嗎?
此刻他們要去做什麼?
是個人都該知道了!
“不管怎麼樣,要想有動作就快一點。
那七兄弟恐怕會連夜,甚至是現在就動身……”念頭轉到這,符大郎再不敢遲疑。
當即就若有所指的幽幽出口道。
“走小路,還來得及。
還有,我符老六,雖然早年間斷了腿。
但依然能夠派得上用場,你們要是有所決斷。
咱現在就回去拿柴刀!
”
符大郎和另外一名符家人表了态。
整個現場的氣氛又是一變。
幾名年老之人,更是臉露惶恐之色……
“咱們真要是這麼去幹了,那可就等于是謀财害命。
隻要事情已敗露,那可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
一名老頭說完之後,立刻就有人接上了話。
“那幫丘八們規定下來的賦稅什麼的且先不提。
關鍵是按人口分田分地這道政策。
還要去哪裡才能享受到?
”
“……”
“……你們,哎!
不足為謀!
”幾名老頭的這番話。
頓時就讓符大郎等幾名主張動手之人氣了個不輕。
符大郎甚至差點罵出聲來,好在關鍵時刻想起這幾個老頭子裡頭還有自家的親叔在,方才在關鍵時刻住了口。
但扔下這句話之後,符大郎還是頭也不回的摔門而去。
緊接着,其他幾名中年人,略微一咬牙。
亦是跟了上去……
“哎!
”
望着幾人的背影,屋子裡頭頓時傳出了一片哀歎聲。
“就算是要去連夜告密,頂多也就是兩個人。
甚至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隻有一個人。
因此,咱們幾個人雖然都不在壯年了,但也不是沒有機會。
”
符大郎看着跟出來了幾人,頓時神情一振,連忙為幾人打起了氣。
生怕這幾人是一時熱皿……
其他幾人聞言一咬牙,幾乎同時點了點頭。
接下來自不必多提,兩邊都在準備。
不同的是符大郎在準備柴刀。
而張麻子和張其軍兩兄弟。
卻在準備銅錢……
……
“來了!
”
和根本就想不到那幫老弱病殘敢直接狗急跳牆的張麻子兩兄弟不同的是。
符大郎幾人放棄了安全的大路,而是直接冒險抄了小路。
此刻終于在這避雨亭裡邊等到了他們想要等到的人。
“先别急,等他們走進了亭子再說。
還有等會你們幾人可别慫!
”不滿身後幾人的浮躁。
符大郎連忙回頭低聲告誡。
隻是急于回頭去觀察張氏兄弟動靜的他。
卻沒有發現身後的幾人,已經是神色不對了……
“動手!
”符大郎大叫一聲就沖了出去,幾步就跨進了亭子,更是順手一刀砍在還沒反應過來的張麻子腦袋上!
見符大郎二話不說就沖了上來震驚中的張麻子慘叫一聲,就此兩腿一蹬。
然而此時同樣被吓得不輕的張其軍,卻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一邊大喊大叫着。
另一邊卻狀若瘋狂的沖出了亭子,徑直向鎮上奔去。
一點都沒有要為兄弟報仇的意思!
“快攔住他啊!
”此刻心中大急的符大郎連忙大叫出聲,并回過頭。
隻是才一看,身後的幾人全都在打擺子!
“你…們……”
此刻要是符大狼與張雲一樣的來自後世的話。
恐怕就要爆出一句‘豬隊友了!
’奈何他不是。
所以符大郎隻能是用顫抖着的右手指着幾位同伴。
一時半會竟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啊!
”好半天,稍微冷靜下來的符大郎才發現,還有件事情沒有做。
要是不把跑了的張其軍殺了。
今天這禍就闖大了。
于是發一聲喊,立刻拔腿就追……
隻是人在逃命之際,那可是能夠發揮出全身潛力的。
當然有的人正好相反。
而是手腳無力。
但很明顯,張其軍就是前者!
當夜色已深,符大郎一行人臉如土色的進了村,卻愕然的發現,先前不贊同對張氏兄弟動手的幾名老頭全都抹着黑。
站在符大郎家的大門前。
“哎!
”
幾名老頭,一見符大郎一行人的臉色。
頓時就放下了詢問具體經過的想法,而是齊齊歎了一聲。
之後,兩邊久久對視無語。
良久,符大郎才出口道:“事已至此,什麼都不必多言了。
現在夜色已深,鎮上的丘八們最快也要天亮之後才能抵達此地。
所以各位,咱們該決斷了!
”
“哎!
”符大郎說完之後,十餘人又是齊齊一聲長歎!
但此時的符大郎,卻已經不想再管别人。
經過這麼一件事,其早已經明白,這幫人不可靠。
這還沒怎麼樣,僅僅是為了彼此的生命去拼搏,都有人掉鍊子。
要是去行搶劫偷盜之事。
這幫鳥人豈不是要立刻去告密?
這件事也讓符大郎明白了,為何打虎要親兄弟……
被符大郎推開的幾名老頭,眼睜睜的看着符大郎一頭闖進屋子裡頭後。
立刻就開始收拾東西。
在婆娘剛想要大叫出聲之際,更是立刻送上一耳光!
看到這裡幾名老頭也明白了符大郎的決心,彼此對視一眼後,各自回了家。
屋外的動靜,讓符大郎暫時停住了手上的動作,隻是才一頓。
符大郎又臉無表情的繼續……
“願意連夜背井離鄉的人究竟有多少?
嘿嘿……隻希望他們不要去張氏兄弟家裡告密……”念頭轉到這。
符大郎眼珠一轉,還真覺得這幫鳥人可能會去這麼做。
頓時就自己被自己吓得不輕。
“也罷,不必抱團取暖了!
”符大郎正給自己打氣,聞言,剛挨了一耳光的黃臉婆就忍不住叫道。
“你說什麼啊?
大半夜的折騰!
”
“你不必管這麼多,總之把老三家的和孩子叫起來。
咱們一家人現在就動身,回你娘家去。
”
撂下這句話,知道自家婆娘究竟是個什麼性子的符大郎,也不再動手收拾家私。
而是就這麼在燭光的照耀下,蹬着一雙死魚眼,死死地瞪着對面的黃臉婆!
見此,果然黃臉婆再不敢多言,隻是嘴裡嘀嘀咕咕的在低聲,埋怨着什麼?
但這個時候的符大郎哪裡還管去這些……
“你不是說回我娘家嗎?
怎麼才一出村口你就要往山裡走?
這黑咕隆咚的,你不怕大蟲嗎?
”
聞言,符大郎回過頭,看着村裡頭的點點燭光。
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之後。
立刻就給自家黃臉婆送上了一耳光。
挨了一耳光的黃臉婆還沒怎麼樣,三兒子留下來的唯一種子卻突然大哭出聲……
“哭!
就知道哭,要不要回村裡頭跟你娘死到一起去?
”嘴中雖然這麼罵着。
但符大郎卻還是一把将自己三兒子唯一留下來的種子抱在了懷中。
之後就頭也不回的抹黑朝着山上狂奔,至于身後的黃臉婆是否會跟來?
那就随她去了!
萬一她要是選擇跟老三家的那位。
死活都不願意出門。
那就隻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當此關頭,符大郎隻想保住自己,或者說隻想保住自家這唯一的獨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