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并五六個下人簇擁着葉老夫人正在花園中散步,忽然聽到有人高呼“救命”,衆人下意識地循聲看了過去。
當看到荷塘中有人掙紮時紛紛面色一緊,身後有丫鬟驚呼道:“是大小姐!
”
秦氏頓時緊張起來,雙腿反而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擡不起腳來。
葉夫人并幾個下人也是一臉怔愣地站在原地,吓傻了一般。
反而是葉老夫人率先反應過來,拄着拐棍就急急地往荷塘邊走去。
反應過來的葉夫人也忙急急地追上她扶着她。
而秦氏更是大步向前跑了過去,幾個丫鬟也都一臉驚恐地跟上。
景繡看着正被兩個小厮往岸上托的葉傾,又看着已經趕過來撕心裂肺高聲痛哭在地的秦氏,耳邊聽着身後如陣雨般急切的腳步聲,心裡緊了緊,眼神中閃過一絲淩厲。
這葉傾分明就是看到了祖母她們過來故意跳進荷塘陷害自己。
已經步入冬天,之前一場大雪還未完全消融,前兩天這荷塘裡都是結了冰的,雖然今日沒有結冰可是那河水有多麼冰冷也可想而知。
這麼冷的天将她推入河中,這不是擺明的要她的命嗎?
看着已經被救上岸正在秦氏懷裡瑟瑟發抖的葉傾,景繡心裡油然而生一絲佩服,為了将自己趕出葉家這葉傾真的是拿命來賭啊!
“娘,我冷……”葉傾嘴唇凍的烏紫,身子顫抖地躺在秦氏懷裡,奄奄一息地開口。
秦氏淚如雨下,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劍般射向景繡,“你怎麼這麼狠的心哪,仗着母親疼愛你就無法無天,平時對着傾兒頤指氣使也就算了,今天竟然還推她下水,這麼冷的天你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啊!
”
葉老夫人和葉夫人也已經到了跟前,兩人目光全是擔憂地落在秦氏懷中臉色慘白的葉傾身上,葉老夫人焦急道:“快讓人将傾兒擡回去吧,找大夫找大夫……”
葉夫人看了站着的景繡一眼,眼神裡的擔憂更甚,低頭看着抱着葉傾痛苦不已的秦氏也跟着開口道:“是啊,先帶傾兒回去,這麼冷的天可别留下什麼病根……”
“我可憐的孩子啊!
”秦氏聽到“病根”兩個字忽然神色更加緊張了,這女子被寒氣侵體可不得了。
忙收回落在景繡臉上的冰冷視線,看着懷中已經凍的人事不省依舊顫抖不已的葉傾哭了起來。
“快将傾兒擡回去!
”葉老夫人看着她哭哭啼啼急躁起來,對着旁邊站着的三個小厮就急切的吩咐道。
剛才跳下水将葉傾救上來的三個小厮此刻渾身往下滴着水,臉色凍的青紫,牙齒打顫,瑟瑟發抖。
聽了葉老夫人的吩咐忙忍着身上冰冷刺骨的寒意蹲下身子要去擡葉傾。
誰曾想秦氏忽然緊緊地抱着葉傾,打開他們伸過來的手,“滾,傾兒也是你們碰的嗎?
”
三個小厮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一邊瑟瑟發抖着一邊眼神詢問地看向葉老夫人。
葉老夫人急的頭發昏,手指顫抖的指着秦氏氣的說不出話來。
葉夫人也是一臉難以理解地神色看着秦氏,向來溫和的語氣變得淩厲了幾分,“這都什麼時候了傾兒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
這邊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府上的衆人,葉國公和葉尋也都帶着下人走了過來。
葉國公看着渾身濕透雙目緊閉的葉傾,忙厲聲吩咐身後跟來的小厮,“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将小姐擡回房!
”
忙有兩三個小厮誠惶誠恐的上前來,許是看出葉傾已經耽誤不得了,秦氏微微猶豫了一下也就讓開了身子。
小厮們擡着葉傾往她的院子而去,秦氏一邊哭一邊腳步不停地跟在他們後面。
葉老夫人和葉夫人也同樣神色擔憂地快步跟了上去。
一衆下人也都下意識地跟随而去。
葉國公看向站在原地不動的景繡,“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先去看看傾兒如何了!
”
景繡點點頭,看了一眼旁邊臉上已經完全沒了皿色的三個小厮,“還不快回去!
”
那三個小厮忙點頭下去了,景繡看向盯着她看的葉國公,“這麼冷的天,還是請個大夫為他們看看吧!
”
葉國公點點頭,身後已經有下人不用吩咐腳步伶俐的跑出去了。
景繡正準備跟在葉國公和葉尋身後離開,忽然看到不遠處向這邊看過來的女子,神色詫異了一下,擡起的腳不由又落了下去。
葉國公和葉尋似有所感,都扭頭看過去,然後紛紛轉身,那女子已經到了他們面上,“甯兒見過大伯,大哥。
”
葉甯一身紫色華服,顯得十分的耀眼奪目,在丫鬟的攙扶下對着葉國公和葉尋彎腰行了一禮,聲音柔和如三月春風。
按理說她如今已經是大皇子側妃自然是不用對着葉國公行禮的,但是似乎不管是她自己還是葉國公都對此習以為常。
葉國公壓下神色間的一絲詫異,剛才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一些,說道:“你大姐剛才不小心掉進荷塘裡了,我們正在準備帶着繡兒去看看她。
”
說着已經轉身繼續往前走。
葉甯聽了這話神色不明地看了景繡一眼,然後也忙跟在了他後面。
葉尋落後兩步和景繡并肩而走。
“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葉尋低聲安慰道。
雖然他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想也知道二嬸和傾兒肯定利用這事故意對付繡兒。
景繡心裡微暖,搖頭道:“我沒事,謝謝師兄關心。
”
心裡卻是有些忐忑,祖母和義母她們可是親眼看到自己和葉傾站着荷塘邊的。
她們說不定會相信葉傾說的話,畢竟這麼冷的天誰會不要命的自己往河裡跳。
那三個将葉傾救上來的小厮應該剛好就在那荷塘附近,聽到動靜才過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看到葉傾故意跳下去的。
要是沒有人證明自己的清白,自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胡思亂想間已經來到了葉傾的院子,原本寬敞的院子此刻顯得有些擁擠,滿滿當當的站了一院子的人。
屋裡傳來秦氏悲痛欲絕的哭聲,葉國公和葉尋停下了步子,景繡和葉甯走了進去。
“你還來幹什麼,你是不是想親眼看着我的傾兒救不回來你才安心?
”景繡剛進房門,趴在床邊不停哭泣的秦氏就像是有了感應一樣回過頭,目光如劍地看向景繡。
“我是大夫。
”景繡神色如常,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帶着讓人信服的力量,擡腳神色嚴肅地向着床上的葉傾走去。
秦氏卻站起身子伸開雙臂擋在她面前,神色戒備地看着她,“你要做什麼?
”
景繡眉頭輕輕蹙了起來,還沒開口身後已經傳來葉老夫人愠怒的聲音,“你是想看着傾兒有事你才高興是不是,你還是不是傾兒的親娘啊?
”
這話顯然是對秦氏說的。
秦氏還待再說什麼,景繡已經不耐煩地推開了她,她一個踉跄險些摔到地上去,丫鬟眼疾手快地扶起她踉跄了一下的身子。
見她還要上前,葉老夫人眼神是少有的淩厲,聲色俱厲地吩咐道:“将她按住!
”
丫鬟有些不知所措,葉夫人隻能親自上前來,抓着秦氏的胳膊,神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再耽擱下去,隻怕傾兒就沒命了!
”
真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這麼,這麼緊急的關頭想着的不是傾兒的身體卻是怎麼針對繡兒。
真的是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啊母親,先讓郡主看看大姐的身子有沒有大礙,其他的事等會兒再說不遲。
”葉甯也上前來看着秦氏勸道。
葉老夫人視線和心思全都放在床上的葉傾身上,到此刻才發現她,不由都是神色微微詫異。
卻也都沒說什麼,此刻葉傾才是最重要的。
秦氏見大夫久久不來,雖然不放心景繡但也也知道葉傾拖不起,于是也安靜下來,隻是那雙眼睛卻睜的大大的,一刻不離地看着床上。
景繡收回手,對上她們緊張的詢問視線,開口道:“馬上準備熱水讓她進去泡一泡,再煮兩碗姜湯來喂她喝下,我再開兩副驅寒和退燒的方子。
”
葉老夫人和葉夫人齊齊松了口氣,屋裡的丫鬟們也都忙出去準備了。
除了秦氏和幾個丫鬟外所有人都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葉老夫人才看向葉甯和顔悅色道:“這次回來怎麼也沒提前說一聲,你看看家裡亂的。
”
葉甯看了一眼景繡,然後才看着她和葉夫人,笑道:“我是聽說伯母認了福甯郡主做義女才忍不住回來的,本來前幾天就要回來可是府中有些事情耽擱了。
”
景繡敏銳地捕捉到她說到後面時語氣裡不由自主的苦澀,眉頭蹙了蹙,難道南宮璃對她不好嗎?
據她以前的了解,南宮璃隻有柳芳菲和葉甯兩位側妃,柳芳菲明顯更得南宮璃的歡心,時常給葉甯一些臉色看,但是因為葉甯葉家人的身份,柳芳菲自然也不敢做的太過。
至于幾位侍妾,更是沒膽子對葉甯如何。
所以葉甯在大皇子府的日子應該還不錯才對。
她以前在太子府中見到的葉甯面色溫柔平和,應該生活的還不錯啊。
今天嘴角這抹苦澀是為了什麼?
景繡之所以如此關心她,完全是因為葉尋告訴她當初南宮璃擄走她的消息就是葉甯傳遞給他的。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雖然當初救下自己的人是司馬濬,但是她依舊很感激葉甯。
葉夫人好像知道葉甯的難處一樣,牽起她的手拍了拍,聲音透着一絲心疼,“好孩子委屈你了!
”
葉老夫人也不由神色有些心疼起來。
葉甯反而神色自若地笑着安慰她們自己沒事。
她們祖孫三人叙舊了一會兒,葉夫人才對着一旁淡淡含笑的景繡招招手,牽過她的手對葉甯笑道:“這是繡兒,你們應該見過的。
”
葉甯點頭,眉眼彎彎地看向景繡,景繡福身道:“參見甯側妃!
”
葉甯忙神色讪讪地扶起她,“你叫我甯兒就好,在我們葉府沒那麼多講究的。
”
況且她還是皇上皇後的義女,有着郡主頭銜,自己一個皇子側妃而已如何當的起她的一拜。
“你不必多禮,甯兒要比你大一歲,以後在家裡就姊妹相稱反而親切。
”葉老夫人看着景繡溫和道。
景繡神色乖巧地點點頭,和葉甯相視一笑。
葉國公聽說葉傾沒什麼大礙,就轉身準備擡步離開,卻忽然傳來一道開門聲,然後是一句尖利的指控。
“是你,是你将傾兒推進荷塘的,你怎麼這麼狠的心腸啊?
!
”秦氏聲色俱厲地沖向景繡,大有要将景繡拆吃入腹的架勢。
景繡剛想挪動腳步躲閃她沖過來的身體,身後葉尋卻已經将她拉到他的身後,神色透着不滿地看着差點摔倒的秦氏,語氣生硬地說道:“二嬸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之前休要妄下定論!
”
葉國公擡起的步子又放下,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對着管家使了一個眼色,等院子裡的下人都散去後他才轉過身來。
聽到秦氏振振有詞地指着景繡說道:“河邊就她和傾兒兩個人不是她故意推傾兒入水的難道是傾兒自己跳下去的嗎?
”
景繡在心裡回道: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然而面上卻神色如常。
葉尋一貫好脾氣,此刻卻一臉不耐煩,神色間閃過一絲譏笑,“那可不一定。
”
許是從來沒有見過葉尋這樣的神色和語氣,秦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惱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
葉尋耐着性子道:“我的意思是到底是不是繡兒推的,還要等傾兒醒過來才好說,二嬸現在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斷定是繡兒實在太過武斷了點。
”
葉夫人也插嘴道:“是啊,繡兒怎麼會故意推傾兒入水呢,這裡面肯定有誤會……”
結果她話還沒說完秦氏就已經對她怒目相視,“不是你兒子入水你當然不心疼了。
”
葉夫人語氣一窒,向來和顔悅色的臉色也不由得一沉,拉過繡兒的手,以一種護衛的姿态站在她旁邊,語氣沖沖的,堅定地說道:“我女兒是什麼人我心裡清楚,她是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
葉老夫人也跟着點頭,顯然十分贊同葉夫人的話。
景繡眼眶一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目光灼灼地看着一向神色溫和說話溫柔的女子因為保護自己而變得這般聲色俱厲,心裡滾燙。
目光又落在葉老夫人的面上,心裡那股感動就更加強烈了幾分。
剛才她還擔心如果沒有證據的話沒辦法讓她們相信自己,卻沒想到她完全是杞人憂天了,她們完全是無條件的信任着自己啊!
可以說葉夫人嫁進葉家這麼多年就從來沒有發過脾氣,說過重話。
所以剛才這短短兩句話足以讓衆人吃驚不已。
秦氏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語重心長地說道:“大嫂,她不過就是你的義女,你認識她也不過才半年多的時間,真正相處也才幾天,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就在這時葉甯忽然看着秦氏出聲道:“母親剛才荷塘邊發生的一切我看到了,繡兒和傾兒兩個人在荷塘邊好像起了争執,傾兒揚手要打繡兒卻被繡兒一把抓住然後甩開了,可傾兒爬起來時卻不小心掉進了身後的荷塘裡……”
秦氏本來聽到第一句話十分得意,可是越往下聽臉色就越難看,轉頭看向葉甯,語氣不善道:“什麼叫傾兒爬起來不小心掉進荷塘?
傾兒又不是三歲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