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旗太子夜裡遇刺,重傷昏迷不醒的消息以飛快地速度傳遍整個平陽城。
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這東旗太子不久前才從大火中撿回一條命,這沒過多久又遭遇刺殺,而且兩次還都是女子所為。
這不禁讓人浮想聯翩,再加上司馬峻嵘在西臨興風作浪被關押的事情,西臨的百姓們無不對這個東旗太子指指點點,都将司馬峻嵘想象成一個好色品行不端又心狠手辣的人。
絲毫沒有因為他此刻重傷危在旦夕就同情他。
崇明帝同時派了太醫院最好的五名太醫一同過來為其診治,可是東旗方面懷疑遇刺一事和西臨朝廷有關,不敢接受太醫的診治。
畢竟,司馬峻嵘是被關押起來的,門口和房間周圍都是清一色的西臨侍衛守着,這樣的情形下還能讓一個女刺客混進去實在是讓人不得不懷疑西臨的用心。
驿站之内氣氛詭異,此刻東旗的侍衛密不透風地守在司馬峻嵘的房門外以一種戒備的姿态看着對面的西臨侍衛。
西臨的侍衛也不甘示弱的和他們相對而站,皇上命令他們看着東旗太子,讓刺客混進去他們心裡也對自己充滿了責怪,恨不得馬上到皇上面前負荊請罪,但是此刻皇上沒有命令他們離開他們就必須堅守在這裡,越是前面出了差錯現在越要加強警惕。
景繡司馬濬以及南宮璃南宮瑾四人一來就看到這麼劍拔弩張的一副景象,目光落在不遠處幾名臉色不虞的太醫的身上,幾名太醫也正因為被朝陽公主拒之門外不被信任而忿忿着,可是又不敢吭聲。
看到他們過來仿佛找到主心骨一樣,慌忙上前來對着他們行了一禮,其中一個太醫看着景繡一臉凝重地說道:“郡主,那朝陽公主不信任我等,怕是看不上我們的醫術,郡主不妨前去試試,東旗太子可不能在我們西臨出事啊!
”
他語氣裡并沒有因為被看不起和不信任而有任何的不滿,反而是滿滿的擔憂。
司馬峻嵘在西臨做事犯了西臨的律法,西臨有權關押但是卻沒有權利處置他。
從某一種意義上來說這關押也應是一種保護,要對司馬峻嵘的安全負責的。
在那麼多人關押的情形下卻讓刺客混了進去,讓司馬峻嵘受了這麼重的傷對東旗沒辦法交代啊!
其他四位太醫仿佛忽然被他這話給點醒了一樣,臉上忿忿的神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也是一臉憂色,比起他們個人遭受的侮辱,西臨不要因為這事和東旗交惡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這些他們也都一臉期待地看着景繡,那朝陽公主不相信他們的醫術總該相信扁鵲仙子的醫術吧?
司馬濬南宮璃都沒有說話,南宮瑾倒是一臉急切的看向景繡,“朝陽公主不一定是不信任幾位太醫的醫術,她隻是懷疑我們西臨是故意放刺客進去行刺東旗太子的,哪怕換再高明的大夫來她也不會放進去的。
但是景繡姐姐不一樣,你是東旗太子的同門師妹,想必她是放心讓你進去的。
”
幾名太醫一聽這話,心裡因為被人瞧不起的憤懑徹底消失不見,連連點頭,紛紛附和道:“六皇子殿下說的對,郡主和東旗太子有同門師兄妹的情誼,朝陽公主對郡主肯定是放心的!
”
毋庸置疑的精湛醫術,又和司馬峻嵘有同門之誼,那朝陽公主還有什麼理由攔着不讓進的。
景繡分别看了司馬濬和若有所思的南宮璃一眼,點頭,“我去試試。
”
在門口毫無意外的被東旗的侍衛不留情面地攔了下來,景繡輕笑一聲,“進去通報吧!
”
那侍衛給了旁邊人一個眼色,自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很快就出來了,看着景繡的目光帶着審視還有好奇,卻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景繡轉頭看了司馬濬等人一眼才擡腳走了進去,一股濃重的皿腥味撲鼻而來,她的視線瞬間就落在床上毫無皿色的司馬峻嵘身上。
朝陽臉色從所未有的凝重,“你試試吧,如果連你都沒有辦法,那麼我隻能帶着他的屍體回去見父皇母後了。
”
她此刻倒是有些後悔,昨夜司馬峻嵘剛剛受傷時她沒有立刻派人去請景繡,當時她也是氣急想讓司馬峻嵘受點教訓,而且當時禦醫也說雖然傷勢不輕但是并不會危及性命。
沒想到今天一早禦醫忽然說他傷勢惡化了,命在旦夕。
她第一時間隻能先忙着将他受傷昏迷不醒的消息給傳出去,絕不能讓西臨先聲奪人,将責任摘的一幹二淨。
而且經此一事,司馬峻嵘之前做的那些崇明帝也不好抓着不放,如果司馬峻嵘能挺過來,那麼倒不失為因禍得福。
西臨的那些太醫,一個個看着就糊塗,他們東旗帶來的禦醫都沒有辦法她也不敢指望那幾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子。
而且她也是故意用這種抗拒的姿态,表現自己的憤怒。
讓西臨皇帝知道他們東旗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現在景繡來了,說不定她真的能将司馬峻嵘從鬼門關拉回來……
那一直在床前觀察司馬峻嵘的禦醫聽到朝陽的話不由好奇的扭頭看向景繡,一邊又讓開了身子。
景繡上前去在床側的圓凳上坐了下去,神情專注的探上司馬峻嵘的手腕。
早上醒來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她和司馬濬紛紛懷疑這不過就是司馬峻嵘和朝陽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目的自然是為了他将要被遣送回國一事,如果他在西臨衆多侍衛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傷,父皇如果還對他做過的那些事緊追着不放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卻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傷的這麼重……
朝陽和那禦醫都是一臉緊張地看着她,她一收手朝陽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有辦法嗎?
”
景繡點頭,簡潔而清晰地回道:“有。
”
朝陽一喜,那禦醫一臉的難以置信,兩人相視一眼。
那禦醫開口道:“你當真有辦法?
那刀上可是被淬了劇毒,你真的有把握?
”
那劇毒他根本沒有接觸過,如果時間允許他倒是有辦法解毒,隻是那傷口極深又失皿過多,太子現在不過就剩一口氣罷了,他根本禁不住任何的折騰啊!
景繡眼中熠熠生輝,笑道:“當然,我說有就有。
”
那禦醫見她說的這樣肯定,太子的身份也不容許她誇海口,除非她不要命了。
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懸着的心頓時落下來了,喜道:“不知郡主需要些什麼,在下馬上去準備?
”
景繡笑着搖了搖頭拍了拍腰側的布袋,那禦醫看了一眼,看起來癟癟的,他都懷疑是不是個空袋子。
景繡感覺到他眼中疑惑,擡眼去看他,這才發現對方不過才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和司馬濬南宮珏他們差不多大。
在她以往的印象裡,太醫禦醫什麼的都是一些老頭子,而且剛才一進來所有的目光都在司馬峻嵘身上根本沒有仔細去看他。
現在一看,對方竟然是如此的年輕俊美,不由詫異起來。
那禦醫見她盯着自己看,面色一紅,俊美的臉上出現尴尬之色,“郡主為何如此看着在下?
”
雖然經常有女子盯着自己看,但是眼前女子的目光和眼神和以往那些不一樣。
景繡回過神來,讪讪的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看向朝陽,“刺客抓到了嗎?
”
朝陽好像對她這個時候不抓緊救治司馬峻嵘而去關心刺客有沒有抓到感到意外,愣了一瞬才點頭道:“抓到了,是一名女子。
”
景繡點頭,問道:“能不能将她交給我審問和處置?
”
朝陽狐疑地看着她,面上閃過猶豫,沉思半晌,才點頭,“好,隻要你能救回他的命,刺客就交給你審問。
”
景繡不無意外地笑了笑,取下身上的布袋,一邊取出裡面的東西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你先出去吧!
”
朝陽利落地離開,那年輕禦醫則面色猶豫,眉眼間依舊有些擔憂,不是不相信她的醫術,隻是太子傷太重,雖然她有把握但是也不能保證沒有意外發生啊。
“你留下!
”為了不耽誤她,他終于擡腳往外走去。
結果剛跨出一步,身後就傳來女子簡潔又利落的聲音。
他頓下步子,轉過身來,疑惑地看着她。
景繡從瓷瓶中倒出一粒藥丸喂司馬峻嵘吃下,然後才轉頭看向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下說道:“你留下幫我。
”
年輕禦醫臉上一喜,他正想見識見識她如何将已經一腳踏進鬼門關的司馬峻嵘救回來呢,聽她這話自然正中下懷。
而且就算他醫術不及她,但是幫點小忙遞遞東西總還是可以的,他留下也能省她不少事。
司馬濬等人此刻也上了樓,一個個站在司馬峻嵘房門外狹窄的過道上。
朝陽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司馬濬的身上,因為司馬峻嵘忽然出事而被暫時遺忘的憂慮又浮上心頭。
她和南宮新月那麼相像,他難道就不會覺得奇怪嗎?
會不會他早就在暗中調查了,會不會他已經調查出什麼眉目了?
越想她的心裡就越恐慌,如果得知這件事的換做别人她也不會這麼害怕,可偏偏這個人是司馬濬。
這個人幾乎沒有軟肋,你别想用什麼去要挾他。
以前母後和司馬峻嵘都以為瑞親王妃是他的軟肋,想從瑞親王妃入手對付他,卻沒想到他們根本就傷害不了瑞親王妃,他将他的軟肋保護的好好的,根本讓敵人無從下手。
現在他的軟肋應該是景繡吧,可就算除開他的保護,景繡本身就是讓人惹不得的。
想要從景繡入手威脅到他幾乎不可能。
而且……她也不忍心。
至于談條件,更是無稽之談。
在他對此事還保持緘默的時候,她突然去讓他保密,這怎麼看都是她心虛,說不定會更加引起他對這件事的重視和好奇,說不定會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而且她手中根本沒有能打動他的籌碼。
司馬濬對她有意無意的目光視而不見,面色一如往常的清冷默然,面對她就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
朝陽雖然心裡擔憂,但是此刻也隻能先将這事放一放,等司馬峻嵘救回來,她再想辦法探探司馬濬和景繡的口風不遲。
南宮璃見房門久久沒有打開,就走到朝陽面前,用着歉疚的語氣說道:“對于太子遭遇刺客一事我們感到十分的抱歉和自責,公主有氣也是應該的,我們會提供最好的藥材幫助太子盡快康複過來……”
朝陽冷聲道:“不用了。
”看都沒有看他。
南宮璃面上并沒有尴尬,繼續說道:“聽說公主已經抓住了刺客,不妨交給我來審問和處置,我必定給公主和司馬太子一個滿意的答複。
”
朝陽閑閑地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和景繡的過節,心裡對他的排斥就更深了,冷笑一聲,說道:“我皇兄還處在危險之中,大皇子不關心他卻去關心一個刺客,怎麼,在大皇子眼中刺客比我皇兄重要?
”
“我……”南宮璃明知道她是故意針對他,但是也找不到話來反駁,壓下心頭的薄怒,一臉笑意地說道:“我自然是更關心司馬太子的,隻不過是因為我相信福甯郡主的醫術,相信她一定能治好他。
也相信司馬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逢兇化吉的。
”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朝陽也不好再說什麼,轉過身子看向司馬峻嵘的房門。
屋内。
年輕禦醫看着景繡神色專注地在司馬峻嵘裸露的上半身上施針,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順着近乎完美的臉頰往下滴落,額角的碎發被汗浸濕淩亂的貼在額頭上。
臉上全是汗水,原本應該分外狼狽的,可偏偏讓他覺得那麼美。
施針是極為耗神的,必須心無旁骛專心緻志才行,尤其是太子中如此劇毒,一開始他又沒有發現耽誤了最佳祛毒時間。
他想幫幫她或者給她一點力量,但是他不知道他能做些什麼,也生怕稍微一點動靜就讓她亂了心神,或者手一抖紮錯地方。
隻能幹幹地看着,在心裡為她加油。
其實他的臉上身上也全是汗,雖然他就隻是在一旁幹看着,但是卻仿佛能對景繡此刻的感覺感同身受一樣,那種集中精神拼盡全力去救人的時刻他也有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子才停止動作,長長的舒了口氣。
他立馬遞上手帕,看着她滿是疲憊的容顔,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吧?
”
景繡搖搖頭,可是剛站起身子不由眼前一黑,又扶着床坐了下去。
摸着暈漲漲的額頭,坐了好一會兒眼前才再次清明起來。
他剛想去替她把脈,就見她從一個瓷瓶裡倒了一粒丸藥放進了嘴裡。
這藥她施針前也喂太子吃過,她不過就是疲憊了些怎麼也吃上了?
仿佛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和擔心,景繡将瓷瓶遞給他,“嘗嘗。
”
他一愣,讷讷地接了過去,等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麼,立馬搖頭,“這藥如何能亂吃?
”
“這不能算藥吧,隻是人參丸。
恢複體力的。
”
聽她這麼說,年輕禦醫才松了口氣,卻并沒有聽她的話倒一粒嘗嘗,而是将瓷瓶小心翼翼的送還給她,憨厚地笑道:“我體力充沛不用補。
”
景繡被他一句話逗笑了,身上力氣也回來了一些,看了一眼床上的司馬峻嵘,“他身上的毒已經去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
說着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身離開。
那年輕禦醫見她要走急急地說道:“在下宋勉。
”
景繡腳步不停,轉頭學着他的語氣道:“在下景繡。
”然後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加了一句,“或者你可以叫我扁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