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嬷嬷擡手抹了把情不自禁流出的眼淚,彎腰行禮聲音哽咽地道:“奴婢見過二小姐!
”
景繡忙扶起她,“嬷嬷不用多禮!
”拉着她重新坐下,兩人寒暄了好一會兒,直到翠娘喚吃飯才停了下來。
飯菜很豐盛,四個人吃得異常溫馨。
但因為相府規矩嚴,孫嬷嬷不能待太晚,因為回濬王府和去相府有一段相同的路要走,景繡也就跟着她一塊離開了同仁堂。
走到分岔口,見她還拉着自己戀戀不舍,景繡笑着告訴她自己三天後會回府,她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景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重新戴上面紗繼續往前走,此時還不算太晚,街上還很熱鬧。
于是打算逛逛再回去,悠哉地穿梭在繁華的街道上,新奇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但是卻沒打算買什麼。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平陽湖邊,幾艘畫舫正在湖上慢悠悠地晃蕩着,還不時傳來歡聲笑語,顯示出畫舫上人的好心情。
景繡站在湖邊吹了會風,才轉身往回走。
盡量選擇人多的地方走,可是離濬王府越近人越少,漸漸地寬闊的街道上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濬王府近在眼前,她卻止步不前了。
看着圍在四周的四個黑衣人,景繡的神色也由之前的故作悠哉變得嚴肅起來。
“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
”其中一個黑衣人語氣冰冷地開口道。
景繡淡淡挑眉,“那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别怪我們不客氣了。
”剛才說話的黑衣人輕哼一聲,做了個手勢,幾人就一齊殺氣騰騰地向景繡靠近。
景繡嘴角一勾,足尖輕點騰空而起。
四人顯然沒想到她竟會武,都有瞬間的呆愣,不過這呆愣的瞬間已經一人挨了景繡一腳,并且那一腳還是踢在了嘴上。
回過神來的四人頓時惱羞成怒,剛才說話的黑衣人顯然是領頭人,他嫌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地開口道:“花拳繡腿罷了,給我上!
”剛才那一腳的力道給他撓癢癢都嫌輕,這點功夫也想對抗他們簡直是異想天開!
景繡并不打算與他們多做糾纏,她的功夫的确隻是花拳繡腿,但是輕功可是出神入化的,打不過還不能跑麼?
濬王府就在眼前,她就不信這些人敢跟進濬王府去!
看出她的意圖,幾人自然全力追了上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個領頭的黑衣人卻忽然覺得渾身綿軟無力起來,已經升至半空的身體忽然直直地墜落下去,撲通一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緊接着,一個兩個三個全都墜落在地,景繡低頭看了一眼,确定他們已經動彈不得之後才從空中翩然落下。
款款地走到領頭的黑衣人面前,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扯下他的面巾,一張陌生普通的中年男子的臉,“誰派你們來的?
”扔掉手中的面巾,景繡冷聲問道。
中年男子試圖從地上站起來,但無論他怎麼努力渾身上下使不上半點兒力氣掙紮了一會兒洩氣的作罷了。
看着景繡怒目圓瞪,惡狠狠地道:“你到底把我們怎麼了?
”他們明顯被下藥了,但是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她是什麼時候下的手。
景繡面紗下的絕美臉蛋上挂着平淡的笑容,挑眉幽幽地說道:“怎麼,怕了?
”
“怕?
”地上的男子輕哼一聲,他這一輩子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從來不知道這怕字怎麼寫。
要不是今天太過大意,絕不會敗在一個小姑娘手裡。
似乎懶得再費口舌,不耐煩地說道:“解藥拿來,乖乖跟我們走,或許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
景繡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起來,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麼狂的,人都落在她手裡任她宰割了竟然還敢大言不慚。
俯身直接動手在他身上摸索起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辨别他身份的物件。
中年男子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眼睛睜得堪比銅鑼,神情詭異地看着一臉平靜對他上下其手的景繡,仿佛看着一個了不得的怪物。
咬牙切齒道:“姑娘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
”
景繡順利地摸出他腰間的一塊玄鐵打造而成的腰牌,淺笑道:“不該摸得地方我可沒摸。
”一個中年男子相貌也如此普通,可完全沒有什麼地方吸引到她。
“你……”
景繡不理會他,借着月光低頭認真的打量手中的腰牌,可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頭目來。
“快還給我!
”中年男子氣急敗壞地叫道。
平時出任務他們身上從不會帶着會暴露身份的物件,但是今天是他大意了低估了面前這個女子的能力,原以為抓她回去複命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所以根本沒有太在意,穿上夜行衣就行動了。
卻沒想到竟然栽在了她手裡,完不成任務回去免不了一頓惡罰,但暴露了身份,恐怕隻有一死了。
景繡将腰牌揣進懷裡,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定在中年男子的臉上,好心地說道:“等着我,我去叫人将你們擡進濬王府去,不能讓你們露宿街頭。
”
看着景繡遠走的身影中年男子面色一白,看了其他三人一眼,幾人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像是作出什麼巨大的決定一般,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齊重重地點了下頭。
來之前頭兒說了絕不能讓濬王和西臨的人發現他們的身份,也是他們小看了扁鵲,不然他們是不會選擇在濬王府附近動手的。
隻要濬王一看到令牌,一定就會發現他們的身份,嚴刑逼供是少不了的,頭兒知道他們落入濬王手裡也一定不會放過他們,與其這樣還不如他們自行了斷。
一直在暗處的一位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的青衣小公子,雙眸一緊,出聲道:“别讓他們死了!
”
話音剛落,暗處立刻冒出幾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動作迅速地靠近黑衣男子四人在對方沒反應過來之前利落的卸掉四人的下巴,摳出他們嘴裡暗藏的毒藥阻止了他們求死的意圖。
中年男子四人目瞪口呆滿臉驚愕,可惜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青衣小公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中年男子,冷聲吩咐道:“打暈,帶走!
”
就這樣,中年男子四人剛被卸了下巴緊接着腦後受到一擊暈了過去,被人粗魯地拖走了。
青衣男子見四周并沒留下任何痕迹,也準備擡步離開,忽然感到地面隐隐的震動。
眉頭一皺,扭頭看去。
夜色中一人騎着高頭大馬疾馳而來,身後不遠處兩隊提着長槍的侍衛步伐穩健的跑着。
他木然着一張還很稚嫩的臉,轉過身來等着來人靠近。
葛天一勒住馬缰,目光環顧一圈最後落在青衣小公子的臉上,打量了一番才來口道:“在下大理寺卿葛天一,有人舉報這裡發生打架鬥毆事件,小公子可曾瞧見?
”
青衣小公子拱手道:“參見葛大人,小人是濬王府的護衛首領蔣遷,今日剛好負責巡邏,并不曾看到有什麼人打架鬥毆,不知大人聽何人所舉報?
”
葛天一詫異地看着他,顯然沒想到他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竟然是濬王府的護衛首領。
下馬仔細地在周圍走了一圈,沒看出任何打鬥的痕迹,眉頭不解的皺在一起,他明明接到舉報信說濬王府外有人鬧事,怎麼會沒有呢?
“葛大人天色不早了,小人不耽擱大人辦案就先回府了。
”蔣遷淡淡地開口道。
葛天一随意道:“蔣護衛請便!
”蔣遷走後,葛天一吩咐人繞濬王府走了一圈也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隻好疑惑地撤了。
濬王府不遠處的屋頂上。
兩個黑衣人悄無聲息離開了,目光中還隐隐帶着不甘的神色。
*
景繡一進府門就見紅叔站在裡面等她,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紅叔就輕笑道:“王爺在書房,外面那些人交給我來處理。
”
輕輕地點了點頭,景繡往書房而去。
來到書房,司馬濬目光探尋地落在她的臉上,淡淡地問道:“什麼時候得罪的人?
”
景繡一邊搖頭一邊從懷裡掏出剛才從中年男子懷中摸來的腰牌遞給他,“我不知道。
”
來平陽城之前她根本沒得罪過任何人,來平陽城之後倒是得罪了不少,但都是一些看她不順眼的千金小姐,根本沒什麼深仇大恨,不至于買兇綁架她。
而且那四個人武功極高,要不是他們太過輕敵自己不太可能輕易逃脫。
除此之外她還看出他們紀律嚴明,不像普通的烏合之衆,全程隻有那個中年男子出聲,其他三人一句話都沒說過。
司馬濬接過腰牌,瞬間就變了臉色,目光淩厲地看向景繡,“哪兒來的?
”
景繡呐呐地回道:“我在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身上搜到的,你見過?
”
司馬濬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臉上打量着她,隻見她眼裡隻有茫然不解沒有任何别的神色,淡淡地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
“可是……”景繡總覺得他的神情很詭異,這個腰牌的來曆他肯定知道,卻不願意告訴她。
而且看她的眼神那麼奇怪,充滿了審視的味道,她除了瑞親王妃的事外從沒想過對他隐瞞任何事,所以他這樣的眼神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王爺。
”蔣遷在這時走了進來,目光在景繡臉上輕輕一掃然後看向司馬濬。
景繡見過蔣遷兩三次卻從未說過話,見他欲言又止,猜到是有些話不方便當着她的面說,于是悶不做聲地走出了書房。
她離開後,蔣遷才一臉嚴肅地開口道:“剛才葛天一接到舉報信帶人來過了。
”
司馬濬渾不在意的點頭,舉報信什麼人送的他們心知肚明,從他第一天來到西臨一舉一動就受到崇明帝的監視,要不然五皇子府也不會和濬王府毗鄰而建了。
摩挲着手中的腰牌,清冷堅毅的峻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起身往門外走去,蔣遷立刻跟了上去。
*
景繡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腦子裡反複出現司馬濬那詭異莫測的眼神,他是不相信她嗎?
覺得她認識那些黑衣人卻不肯跟他說實話,還是那些黑衣人身後的人身份不簡單,他在怪她給他帶來了麻煩?
可是她真的想不出她到底得罪了什麼大人物啊,除了……景繡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要說真正對她起殺意的人大概隻有十年前的瑞親王妃了。
可是不對啊,她前幾年就聽說瑞親王妃離世的消息了,難不成她還留下什麼遺言,一旦她和司馬濬見面就殺了她?
景繡沉思了一會兒覺得這也不是沒可能的,紅叔不是也照樣謹遵瑞親王妃的話禁止她和司馬濬相認嗎?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如果這樣的話司馬濬的反應也就說的過去了。
他不記得十年前的事了,忽然有人拿着他母妃的令牌出來做壞事,他一定會覺得詭異。
而且針對的人是她,他一定會聯想到十年前他失憶的事情上去,會猜測其中的關聯。
那幾個黑衣人應該已經被抓進府裡來了,不過她倒是不擔心司馬濬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來,因為那幾個人不可能知道什麼。
這麼想着,她也就放了心,這一天實在是耗了太多心神,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
大廳裡并不見紅叔,景繡和司馬濬兩人默不作聲的吃完早飯,剛放下筷子,就聽司馬濬道:“昨天晚上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以後出門盡量不要一個人。
”
景繡一驚,“你的意思是說還會有人追殺我?
”瑞親王妃到底是準備了多少人對付她啊,真是做鬼都不願意放過她。
司馬濬目光銳利地盯着她,等下人将桌子收拾幹淨都退下去後他才說道:“跟十年前的事有關是嗎?
”雖是問句,卻含着一絲笃定。
景繡遲疑地點頭,聽他又道:“你心裡有懷疑對象嗎?
”
這個……景繡皺着秀眉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是認識那塊腰牌嗎而且應該見過那四名黑衣人了,怎麼會再來問她有沒有懷疑對象?
難道是他不敢面對現實,不敢相信他的母妃會做出這樣的事?
“沒有。
”
司馬濬還想再說什麼,蔣遷在這時進來了,稚氣未脫的臉上卻是一片凝重,沒有看景繡直接趴在司馬濬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司馬濬淡淡地看了景繡一眼,低聲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
蔣遷退下去後,司馬濬迎上她帶着詢問的雙眸,道:“昨晚上那四個人咬舌自盡了。
”
景繡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雖然說這四個人是間接因為她而死的,但她心裡絲毫沒有愧疚,隻是替他們覺得可惜和不值。
瑞親王妃已經死了,他們竟然還如此替她賣命,任務失敗還以死謝罪,這種忠心簡直太愚蠢了!
司馬濬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輕笑了一聲,“我已經傳信回東旗讓人交給桑姨了,我想一個月後桑姨就會來到平陽城,我想她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繡兒應該也很高興能見到她吧?
”
景繡怎麼會聽不出他話裡若有若無的試探,但是如果桑姨對瑞親王妃如那幾個黑衣人一樣忠誠的話自然什麼都不會告訴司馬濬。
所以來了又怎樣,桑姨什麼都不會說。
适當地表現出自己的驚喜,露出期待地神色道:“真的嗎,我和桑姨都十年沒見了,她還好嗎?
”
司馬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想從她神色間看到慌亂或是緊張來,卻見她一臉驚喜,雖然有些刻意的誇張顯得不那麼真實,但并不是為了掩飾什麼。
移開目光聲音冷冷地道:“很好。
”說完沉着峻臉起身離開了。
景繡收斂了刻意裝出來的笑容,怔怔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無聲地歎息了一聲,司馬濬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我不想看到你難過。
三天的時間倏忽而過,這三天裡景繡再沒見到司馬濬,不知道是刻意躲着她還是在忙什麼重要的事,連吃飯都不去大廳了。
景繡抱着裝着為數不多幾件衣裳的包袱站在濬王府後門口,最後留戀地往裡張望了一眼就跟紅叔告了别。
紅叔舉着手中的銀票,苦口婆心地勸道:“還是拿着吧,不然王爺那邊紅叔不好交待啊。
”
景繡搖頭道:“幫我跟殿下說聲謝謝還有……抱歉。
”
紅叔無奈,隻好将銀票揣進懷裡,點頭道:“你放心吧。
”
景繡并沒直接去丞相府,而是先去了同仁堂,在同仁堂内換了身樸素的衣賞又重新梳了個丫鬟才會梳的雙丫髻,取下戴了多日的面紗,又在臉上塗塗抹抹一番,對着鏡子滿意地點點頭。
和黎叔翠娘寒暄了一會兒才離開同仁堂徒步向相府而去。
到了相府門口她并沒有立刻讓人通報,而是不顧路人指指點點和各色目光,抱着包袱一屁股坐在相府大門口的其中一座石獅子腳下。
過了一會兒,相府管家急匆匆地走過來了,扔了一粒碎銀到景繡腳下,滿臉嫌惡地說道:“我家大小姐賞你的,快拿着銀子走吧,要是沖撞了太子殿下,你的小命也就别想要了!
”
景繡擡起髒兮兮的臉,輕聲委屈地說道:“我不是乞丐。
”
管家轉身的動作一頓,直接被氣樂了,“你不是乞丐你賴在咱們相府大門口做什麼?
”他看了地上的碎銀一眼,眼裡閃過一絲嘲諷,解下腰間的荷包拿出幾枚銅闆扔在地上,銅闆在地上滾動四散開來發出悅耳的聲音。
“這是大爺我賞你的,拿上錢馬上走!
”
“我說過我不是乞丐。
”景繡将滾到腳邊的一枚銅闆一腳踢開,滿臉怒氣地重申道。
管家見狀,臉一下子就綠了。
“來人啦!
”他對着府門大喝一聲,立刻有三五個護衛跑了過來,“把她給拖走,扔遠一點兒,千萬不能讓她有機會沖撞了太子殿下!
”
景繡看着遠處駛過來的馬車,眼中精光一閃,站起身靈巧地避開護衛伸過來的手,直往府門跑去。
“給我攔住她!
”管家氣急敗壞地指着景繡高聲命令道。
一旁呆愣的護衛們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去追景繡。
景天岚一下馬車就見到這亂哄哄的一幕,皺眉厲聲道:“都給我停下!
”
管家聽到聲音立刻身子一僵,轉過身來舔着笑臉道:“老爺您回來了。
”
護衛們也立刻停了下來,滿臉恭敬地低着頭,景繡自然也停了下來,低着頭作乖巧狀。
“這是怎麼回事?
”景天岚目光在衆人面上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景繡身上,沉聲問道。
管家惡狠狠地瞪了景繡一眼,将剛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景天岚走到景繡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道:“姑娘,人心不足蛇吞象……”說着從懷中掏出一錠白銀舉到景繡面前,“拿着銀子走吧,這裡不是你能鬧事的地方。
”
景繡嘴角勾起一抹諷刺,沒有去接銀子,擡起頭來滿臉受傷地看着景天岚,聲音哽咽哀傷地說道:“父親,我是繡兒啊,您不認得女兒了嗎?
”
景天岚神色一怔,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才狐疑地開口道:“你憑什麼說你是繡兒?
”
她滿臉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原本樣貌。
“這個……”景繡含着淚從包袱裡掏出一支樣式陳舊的簪子,顫抖着手遞到他面前,“娘說,這支簪子是父親你送給她的,這些年我一直認真的保管着……”
這支簪子正是當年芸娘逃難時用來抵馬車錢的簪子,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景繡再次見到了這支簪子就買了下來。
景天岚接過簪子看了一會兒才擡頭看向景繡神色間有幾分動容,“你真是為父的繡兒?
”
景繡含淚點頭,“父親應該知道女兒脖子後面的……”
不待她話說完,景天岚就滿臉欣慰心疼地打斷她的話,“繡兒,你真的是為父的繡兒,這些年苦了你了。
”
景繡心裡升起一陣怪異的感覺總覺得他似乎怕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一樣,她來不及多想什麼,景天岚已經牽了她的手往裡面走去。
一邊走一邊問起景繡這些年在外面生活的境況,景繡隻說自己被一戶普通人家收留了,兩年前養父母紛紛因病去世了,而她怕他不認她這個女兒所以這些年一直不敢回來,直到三天前接到扁鵲的信知道他在找她,這才找上門來。
管家和幾個護衛面面相觑地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心裡一陣後怕起來。
原來真不是乞丐,真不是來騙錢的,她竟然是失蹤多年的二小姐!
管家心裡那個悔啊,忙追了進去,二小姐回來了,他得吩咐廚房多送些吃的過去。
“管家,出什麼事了慌慌張張的!
”景媛正和南宮璃在花園中賞花散步,看到管家急急忙忙地小跑着不悅地出聲道。
她的語氣聽起來既不太過嚴厲但也威嚴十足。
她既不能讓太子覺得她性格兇悍強勢也不能讓太子覺得她不夠威嚴,沒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顯然她的度把握的非常好,南宮璃看着她的目光帶着不加掩飾的贊賞。
隻有媛兒這樣才貌雙全,性子溫和同時不缺威嚴的女子才适合當他太子府的太子妃,替他管理後院打點一切啊。
管家心裡哀嚎一聲,他今兒個是倒了什麼皿黴啊,剛得罪二小姐又挨了大小姐的眼。
揚起谄媚的笑,急忙跑過去行禮道:“老奴參見太子殿下,大小姐!
”
景媛淡淡點頭,“起來吧,管家你是府裡的老人了,一向穩重,今天這是怎麼了?
”
“這不二小姐回來了,老奴急着去廚房給二小姐張羅飯菜,這才着急了點兒。
沖撞了太子殿下和大小姐,奴才該罰。
”說着就作勢要扇自己耳刮子。
景媛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什麼二小姐?
”
管家這才想起來,他家大小姐還不知道這回事呢,立刻解釋道:“大小姐,剛才護衛說的乞丐就是二小姐啊,老爺已經帶着二小姐進來了,您沒瞧見嗎?
”
景媛愣愣地不知作何反應,南宮璃對着管家揮了揮手,管家離開後他笑道:“媛兒,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二小姐竟然還活着,真是老天保佑啊!
你這個作姐姐的不去看看嗎?
本太子可是很好奇當年的小丫頭如今長成什麼樣了呢?
”
景媛扯了扯嘴角,神情僵硬地說道:“真的是老天保佑,繡兒還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
錦繡閣内。
孫嬷嬷不停地抹眼淚跟在景天岚和景繡身後,自從一年多前知道二小姐還活着的消息,她就無時不刻不再盼着二小姐回相府的這一天,終于,這一天讓她給盼來了。
“繡兒,這是你娘生前住的院子,這些年我一直讓人日日打掃就是為了等你回來,你看這裡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是不是都跟小時候一樣?
”景天岚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笑着說道。
景繡平靜地打量着錦繡閣内的一切,淡淡地說道:“我不記得了。
”
景天岚道:“你失蹤的時候才五歲,不記得很正常,你暫時委屈一下先住在這裡,等爹準備好新的院子你再搬出去。
”
景繡搖頭拒絕了,“這裡很好,不用換了。
”
景天岚停下步子,轉頭憐惜地看着她,不贊同地道:“繡兒,這十多年你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苦,爹隻是想補償你,聽爹的話,過兩天搬到新的院子裡去。
”
景繡見他滿眼真誠,于是無可無不可的點頭道:“繡兒聽父親的。
”
剛在凳子上坐定,就見管家挂着讨好又小心翼翼的笑容帶着幾個丫鬟送來飯菜,景繡折騰了這半天也的确是餓了,就自顧自地低頭吃了起來。
景天岚就一直坐在旁邊看着她,不時地跟她說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情,孫嬷嬷含笑站在一旁聽着,景繡時不時地擡頭給面子的笑笑。
景媛和南宮璃進來了,景繡跟着景天岚起身行禮。
南宮璃連忙擺手笑道:“丞相大人二小姐不必多禮,本太子聽說二小姐失蹤多年安然無恙的回府實在是替丞相大人高興啊,恭喜丞相大人也恭喜二小姐了。
”
“多謝太子殿下,繡兒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實在是菩薩保佑,臣過兩天一定要帶着繡兒親自去寺裡還願!
”
“哦,丞相大人還是信佛之人?
”南宮璃詫異地問道。
“說來慚愧,這麼多年臣派了不知多少人出去尋找繡兒,可一直音訊全無。
不得已,臣才會去寺裡拜佛,求菩薩保佑,沒想到菩薩竟真的顯靈了!
”
“菩薩也是憐憫竟丞相大人一片慈父之心啊!
”
……
景繡十分佩服自己,能忍住不笑出來。
景天岚的演技放在現代絕對能拿奧斯卡小金人,雖然他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盡力的表現着慈父的一面,但是景繡卻絲毫沒看出來他的态度是面對十年未見的女兒。
他的态度給她的感覺更像是一個熱情好客的東道主,雖然無微不至,卻也疏離客套。
景媛從進門開始就一瞬不轉地盯着景繡看,面上依舊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明明娘說這個小賤人和她那個下賤的娘一起掉下懸崖了,怎麼會沒死呢,這個該不會是眼紅他們相府家大業大冒充的吧?
景繡感受到了景媛敵視的目光,平靜地擡頭茫然地與她四目相對。
景天岚和南宮璃寒暄夠了,才看向景媛道:“媛兒快過來,看看你妹妹,你們姐妹從小感情就好,你這些年不是一直記挂着繡兒嗎?
”
“真的嗎,姐姐真的一直記挂着繡兒嗎?
”景繡仿佛受寵若驚般撲閃着大眼睛看着景媛怯怯地問道。
景媛溫和地上前拉過景繡的手柔聲道:“當然了,繡兒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姐姐真開心!
”
“謝謝姐姐!
”景繡充滿感激地說道。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見外!
”景媛看向景天岚道:“爹,繡兒一身風塵仆仆的,女兒先帶她去洗漱一番換身衣服。
”
景天岚面上閃過一絲懊惱,像是在怪他自己忽略了這一點,忙道:“還是媛兒想的周到,為父隻想着不餓着繡兒,倒是忘了這一茬了。
”
景媛對着南宮璃點了點頭就帶着景繡跟在孫嬷嬷後面進了一間房。
剛進門,景媛就冷笑一聲,對着孫嬷嬷道:“孫嬷嬷你是三姨娘身邊的人,當初是看着二妹妹出生的,這個家裡你是最熟悉二妹妹的人,你給我好好驗驗這位姑娘,千萬别讓什麼阿貓阿狗冒充二妹妹的身份進入咱們相府。
”
“這……”孫嬷嬷愣在原地,一時反應不過來她這話的意思。
景繡咬着唇,泫然欲泣地看着景媛道:“姐姐這是不相信妹妹了?
也罷,姐姐說我要怎麼做才能證明我真的是繡兒?
”
“很簡單,我記得繡兒脖子下面是有一個胎記的,你如果有胎記自然是繡兒,如果沒有……”景媛目光一沉,冷笑道:“如果沒有,我隻能把冒充之人送交官府了,冒充一品大員的千金可是大罪,輕則流放重則可是要殺頭的。
”
孫嬷嬷一聽到殺頭兩個字立馬回過神來,煞白着一張臉,道:“大小姐,這是二小姐絕對不會錯的!
”
“孫嬷嬷,我要看的是證據,去把她的衣服脫了!
”
“不用了,我自己來!
”景繡不想讓孫嬷嬷為難,擡起手主動脫了起來,脫掉外衣後轉身背對着她們,将中衣拉到足夠露出胎記的高度,過了好一會兒才合起衣服轉過身來。
挑眉看着目瞪口呆一臉不願相信的景媛,“姐姐現在相信我就是繡兒了嗎?
”
隻要在景媛面前證實了自己那麼夫人沈柔也就不會再來質疑她,也算是省了之後的麻煩。
景媛怒氣沖沖,不甘地冷哼了一聲就打開門出去了。
“小姐……”孫嬷嬷心疼地看着景繡,“我就知道小姐不會是冒充的。
”雖然小姐變化很大,但是依稀有小時候的影子,她那日見第一面就确定了這就是她的小姐。
景繡不緊不慢地洗了個澡,穿上了芸娘在世時的舊衣,又由着孫嬷嬷給她上了妝梳了個時下流行的發髻。
“小姐,等會兒老爺一定會認不出來的!
”孫嬷嬷看着鏡子裡絕美傾城的女子開心地說道。
景繡不置可否地淺笑道:“嬷嬷,我們快出去吧,不然父親該着急了。
”
不知道景天岚看到她身上這件衣服會是什麼表情,他會不會想起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
景媛一過來,景天岚就停止了與南宮璃的談話看向她,眼神充滿了探尋的意味兒,他對這個大女兒的了解很深,知道她會做什麼。
隻見她神情郁郁地對着他點了點頭,他這才放心地笑道:“等會兒讓人去廣源寺給你母親送封信,繡兒剛回來,需要準備的東西多。
”
“是!
”景媛扯着嘴角應道。
南宮璃将他們父女間隐晦的互動看在眼裡,看來這位二小姐身份是确定無疑了,他記得景繡的年齡比景媛小三歲,失蹤十年的話,今年應該十五了吧!
“丞相大人,不知二小姐今年芳齡幾何?
”
景天岚一愣,南宮璃這話問得實在唐突,許是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馬呵呵地笑道:“丞相大人别見怪,本太子隻是覺得二小姐在外多年,這平陽城裡知道二小姐的人并不多,媛兒一旦出嫁就該輪到二小姐了,這……”沒人認識她,怎麼會有人上門來提親。
“這……繡兒小媛兒三歲,今年應該十五了。
”景天岚沉吟道。
“可及笄了?
”
“這個……臣記得繡兒的生辰應該在三日前。
”女子及笄是大事,普通人家都會在女兒生辰當天宴請親朋好友,富貴人家更是要大肆舉辦了,隻有這樣才能告訴人家,我家的姑娘及笄了可以來提親了。
“要是繡兒能早些時日回府就好了,這樣我們還能幫她舉辦及笄禮,現在……”景媛狀似可惜的說道。
南宮璃朗聲道:“這有何難,補辦一個不就好了,二小姐時隔十年能回來就已經是值得慶賀的天大喜事了,這個及笄禮不能不辦啊,丞相大人你覺得呢?
”
景天岚點頭道:“就依太子所言!
”
“爹……”景媛不滿地皺起秀眉,這個賤人沒死還回來了就已經讓她夠憋屈的了,竟然還要替她舉辦什麼及笄禮。
太子也是,怎麼會這麼替那個小賤人說話?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等你娘回來就開始準備。
”景天岚一錘定音。
景媛即使再不高興,也不敢當着南宮璃的面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隻好坐到一邊生悶氣了。
聽到景繡進來的動靜,三人紛紛擡眼看過來,神色各異。
“繡兒見過太子殿下,父親,姐姐。
”直到景繡出聲,景天岚才反應過來,滿臉吾家有女的驕傲,“好女兒,回來就好。
”
南宮璃陰柔的臉上寫滿了驚豔,怎麼都不能把眼前這個傾城美人和剛才那個滿臉髒兮兮的女子聯系起來。
景媛在看到景繡的瞬間就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威脅,下意識地就去看太子,見到太子那滿臉驚豔移不開目光的樣子,美麗的臉蛋因為嫉恨猙獰起來。
“二小姐當的起傾國傾城這四個字啊!
”南宮璃回過神來,看着景繡贊歎道。
這句話對景媛來說無異于火上澆油,眼裡的怒火燒得更旺了。
景繡看了景媛一眼,低頭含羞帶怯道:“太子殿下過獎了,在繡兒眼裡,隻有姐姐才當的起這四個字,跟姐姐一比繡兒不過是蒲柳之姿罷了!
”
“哈哈哈……媛兒當然也當的起這四個字,你二人本就是姐妹,長相自然都是出衆的!
”太子哈哈大笑,目光寵溺地落在景媛的臉上,直到她紅着臉低下頭他才又看向景天岚道:“丞相大人好福氣啊!
”
景天岚滿臉笑意地道:“太子過獎了!
”
*
景媛送南宮璃出府,她很想開口問他為什麼要說服父親替那個賤人舉辦及笄禮,但又擔心破壞自己在南宮璃心中的形象,以為她心兇狹隘容不下庶妹,所以一直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南宮璃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裡,直到府門口才停了下來,挑眉看着她道:“怎麼,媛兒并不喜歡你那個妹妹?
”
景媛心裡一驚,掩飾道:“怎麼會,媛兒怎麼會不喜歡繡兒,隻是多年不見不習慣罷了……”
南宮璃也不戳穿她,“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太子為什麼讓丞相大人替她舉辦及笄禮?
”景媛遲疑地點了點頭,南宮璃輕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解釋道:“媛兒,在本太子的眼裡,你的妹妹們可都是大有用處的,越是美貌越是能發揮最大作用……”
“殿下的意思是……”
“以媛兒的聰慧,該是明白的!
”
景媛低頭沉思了半晌,才擡頭堅定道:“殿下放心,媛兒一定會好好對待二妹妹和三妹妹。
”
南宮璃滿意地大笑出聲,“媛兒能如此想就對了,本太子何其有幸能和媛兒攜手一生……”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接着道:“共享江山!
”
景媛一驚,警惕地看了周圍一眼,見并沒人才松了口氣。
同時心裡又一陣熱浪翻滾,激動不已,太子這話的意思是在許她皇後之位啊,她怎麼能不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