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宮宴前夕
“蘇相。
”
随阿水一起進門的青年看見蘇傾予時挑了下眉,隻是寒暄了一聲卻并未行禮,面上從容不迫,絲毫不見尋常百姓面見朝廷官員時的緊張。
蘇傾予見狀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問:“你是什麼人?
”
用不着去試探對方是否真的知道她的身份,因為對方無論是語氣還是姿态,明顯是笃定後才開的口。
當初在授印儀式上,她用的明明是化名,若對方隻是個醫術較好的市井平民,怎麼可能知道她其實姓蘇?
“呵,”青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搖頭道:“蘇相無需緊張,鄙人字餘歡,乃是百草園藥鋪掌櫃而已。
”
說到此處頓了頓,環顧左右,看了阿水和佳靜一眼,似乎顧忌什麼似的話音一轉道:“唔,多餘的話就不多說了,你須知道鄙人與你師傅乃是好友就是。
”
說着手腕一轉,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枚令牌扔給蘇傾予道:“喏,你若是不信,看這個就該信了。
”
蘇傾予接過一看,此令乃是極為特殊的紫金材質,花紋繁奧,正面刻印着“相”字,正是曆任右相傳承下來的紫金令。
由于紫金令材質極為難得,再加上其中刻印着鏡像花紋,根本做不得假。
仔細察看摩挲了片刻,确定與棠無香曾對她描述的無誤後,她擡頭看了眼對方。
雖然奇怪對方為什麼隐藏了自己的姓名,但卻也沒說什麼,畢竟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
然後起身對其微微彎了下腰道:“見過前輩。
”
說着,并将手中的紫金令遞了過去。
既然這令牌是棠無香留給對方的,當初她繼任時,棠無香都沒去找對方讨回來,那麼現在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餘歡又是一聲輕笑,倒是不客氣的接過了紫金令,随意地塞進懷裡後道:“前輩顯老,喚鄙人一聲餘掌櫃即可。
”
一邊說一邊走到蘇傾予剛剛讓開的位置坐下。
看似過了很久,實際上也不過就幾句話的時間。
餘歡定睛看了眼床上裹得跟個白粽子一樣的人後,臉色一變。
雖然隻有半張臉,但是他仍認出來此女是誰。
“誰做的?
”
蘇傾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雖然他語氣如常,可偏偏能叫人聽出其中含着怒氣。
想來對方背對着自己,搖頭他也看不見,于是回道:“還不清楚,已經派人在查了。
”
餘歡目光深沉的注視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說着胡話的銀翹,記憶被拉回初見時的一幕幕,沒想到活了這麼久這一次遇到個合眼緣的姑娘,再次見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見他擡手似要為銀翹把脈,蘇傾予及時出聲提醒道:“她手筋已斷,餘掌櫃手下輕些。
”
對于對方醫術方面的問題,她倒是并無半點懷疑,畢竟能與棠無香親近到能讓他贈紫金令的地步,想來對方本身本事也是不凡的。
餘歡伸出的手一頓,從自己腕上扯下一匝紅線,動作極輕極快的繞在銀翹受傷的腕上。
蘇傾予清楚地看見餘歡指尖搭上紅線的刹那,似有一道流光閃過。
她蹙了下眉,紅線把脈對于醫者的能力要求極為嚴苛,此人到底是何身份,她竟從未聽說過長安城裡還有這麼一号人物。
半晌,餘歡淡然的眉眼逐漸皺起,“啧”了一聲,“嗖”地一下收起紅線重新繞回腕上道:“何人如此惡毒,将人傷到這般地步,不僅斷其手筋,骨頭内髒也多有損傷。
”
“可能醫好?
”蘇傾予問。
“自然。
”餘歡舒展開眉眼看了她一眼道:“鄙人可是能從閻王爺手上搶人的人,這點傷算什麼?
隻不過這丫頭怕是要受點罪的。
”
續筋接骨的痛楚可不是說着玩的,這一點蘇傾予明白,所以更清楚他最後那句話說的有多含蓄。
按照餘歡的說法,銀翹這身傷起碼已經拖了三天以上了,再不治療怕是會危及性命,以防意外,最好立刻開始療傷。
蘇傾予聞言沒什麼好猶豫的就同意了,命一旁的佳靜按照餘歡的指示下去準備東西,她則在一旁幫餘歡處理銀翹的傷勢。
中途看了眼惶惶不安的阿水,放低嗓音安撫道:“沒關系的,阿水你先下去休息吧。
”
阿水猶豫了一下,本想說着什麼,可越來越濃郁的,不斷刺激着嗅覺的皿腥味令她剛啟唇就欲作嘔,不得不作罷,福身退出了房間。
餘歡已經從随身攜帶的布包裡拿出一個小剪刀,剪開了佳靜纏裹在銀翹身上的紗布,同時道:“這些傷口有些傷的太深,這樣簡單的處理不行,會加速傷口腐爛的,你得這樣……”
餘歡神情專注,手上的動作不停,還一邊給蘇傾予講解。
後者立馬會意對方這是在對她授學,不敢大意地一邊幫忙,一邊全神貫注記着餘歡的話。
很快佳靜就帶人送來了餘歡要的東西,随後被餘歡支使出去守門,别讓人闖進來。
“鎖骨以下的傷勢你按照我說的來處理一下,包紮好叫我。
”
快速說完就背過身去處理佳靜帶來的草藥,急切地連自稱都改了。
蘇傾予立即明白過來對方這是礙于男女之别,可是她眼下可也是男兒裝扮啊,對方不應該叫門外的佳靜進來幫忙才更合适嗎?
像是明白她心裡所想一般,餘歡淡然道:“别磨蹭了,我知道你并非男子,無香曾與我提過此事。
”
“……”
她嘴角微抽了一下,但卻沒再耽擱時間,手下的動作麻利而細緻。
不知不覺,天色就已暗了下來。
剛收拾好東西,何伯就敲門進了屋,對蘇傾予行禮道:“公子,時辰到了,馬車已備好,該進宮赴宴了!
”
蘇傾予動作一頓,精神連續高度集中了好幾個時辰,眉眼間有着掩不住的疲乏,但下一瞬她還是點頭道:“嗯,知道了。
”
她回身看了眼正在給昏迷中的銀翹擦額頭冷汗的餘歡,眼神有幾分古怪,就算醫者仁心,對方這般盡心盡力,照顧周到,是否太過了些。
不過并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低聲道:“餘掌櫃,銀翹就先拜托你照顧了。
”
“沒關系,交給鄙人吧。
”餘歡嗓音如常,手下擦汗的動作格外輕柔,頓了頓他接着補了一句:“這丫頭可還欠着鄙人的債呢,可不能這般輕易讓她入了陰曹去。
”
在蘇傾予等人全部離開後,他才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已經攤開的另一隻手,掌心赫然躺着五枚銅錢,排列奇妙。
神色微怔,随即又看向臉上蒙了一塊紗布的銀翹,低低地歎道:“可憐的小丫頭,一生孤苦之命,奔波生死之間……”
到底是你本身命格如此,還是受了她的影響?
收起五帝銅錢,他複又為銀翹掖了掖被角,莫名苦笑了一聲。
華燈初上的長安城依舊熱鬧,由于宮内今夜設宴為蒼燕使臣及公主接風洗塵,熱鬧更甚。
剛一進宮,蘇傾予就感受到那種掩蓋在聲樂下,無聲躁動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