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許嬷嬷之後,柳雲錦就自己回了墨玉軒,推開雕花木門,就聞到熟悉的寒香氣息,仿佛是春日裡的一道風雪。
聽到推門的聲音,黃金榻上,慵懶躺着的傾國妖孽就已睜開了眼睛,隻看着天邊萬丈雲霞,也不看她,“事情辦成了?
每天花那多心思在後院,陪我的時間,真是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
”
薄唇抿了抿,不悅的聲音帶着幾分孩子般的賭氣,讓柳雲錦感到新鮮。
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她脫了繡花軟鞋,就在君頤的身邊躺下,在他臂彎裡拱了拱,像是貓兒一般,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和他窩在一起。
看着懷中亂動的小東西,琉璃般的異瞳中難得多了一抹興味與柔軟。
小手摸了摸他綢緞般的雪發,還覺得不夠,索性勾起一縷,放在手心裡慢慢把玩,“王爺日理萬機,處理國家政要大事,自是瞧不上後院裡的這些雞毛蒜皮。
但我生于此,長于斯,這兒便如我的‘朝堂’,稍有不慎,也會落得身死下場。
”
柳雲錦的一番話也勾起了他的興趣,鴉羽色的長睫羽扇了扇,聲音低魅響起,“何氏有了身孕,你當如何辦?
”
“當然不能讓她把孩子生下‘東山再起’,我可沒有婦人之仁,”懷中的小東西一臉的淡漠,這個表情與他極像,像是戴了一層冰冷的面具。
他忍不住,用薄唇吻了吻她白嫩的小耳朵。
小東西這幅冰冷淡漠的樣子,叫他又愛又恨。
當初他就是被她出乎年齡的鎮定平靜所吸引,但相處久了之後,又不想看見她這幅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
耳朵最為敏感,哪禁得住他這樣親昵戲弄。
柳雲錦動了動身子,眼波微怒,更多的是蕩漾開的煙波媚色。
“你自管說你的,我玩我的!
”說着,伸手抱緊了她,讓她無處可躲。
柳雲錦臉色嬌紅,翻了翻眼睛。
天還沒黑,他就開始沒羞沒躁的了!
果然春天是騷動的季節。
“小丫頭……”低沉悅耳的聲音,比美酒醉人。
這一聲輕喚,就讓她的心口軟了軟,應答的聲音也柔和起來,“嗯。
”
“後院一方天空,已讓你如此辛苦,日後若是讓你母儀天下呢?
”
母儀天下?
這四個字如同烙鐵,讓她身子一顫,眼瞳也緊縮起來。
前塵一幕幕的噩夢再次浮現在眼前,她死死咬着嘴唇,一聲不吭,直到嘗到嘴角皿腥的腥檀才平靜下來。
今生不同前世,要一統天下的不再是慕容閣而是君頤。
隻是,自己要是幫他登上,會不會和前世一般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場?
心髒劇烈顫動着,前世肝腸寸斷的痛楚已讓她失去相信身邊人的能力。
許久,她才低聲道:“我不想進宮,也不想母儀天下。
我隻想與心上之人,擇一地,地老天荒。
”
君頤詫異挑了挑眉,他以為天下女子都無法拒絕皇後之位的誘惑。
看見懷中人蒼白的臉色和唇邊的皿迹,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顫了顫。
他隻是随口一提,小丫頭卻像是如臨大敵。
“傻子!
”他無奈伸手摸了她的頭頂,極是溫柔,像是安撫着懷中驚恐不安的小動物,“我若臨天下,築椒房,也隻藏你一人可好?
”
椒房之寵,皇後之殿。
她詫異地擡頭,混沌漆黑的鳳眸深處有了隐隐亮光。
他難得耐心地望着她,嗓音比暖風更柔和,“如你所想,我若君臨天下,後宮無三千,傾國隻聘你一人。
所以你也得兼備三千佳麗的功能,耐玩一些,免得翻了幾夜牌子,就下不了床。
”
前面一句話,是她聽過最美的情話。
後面一句話……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男人的話最不可信!
”她望着窗外,嘴裡淡淡道。
但,眸中瑩瑩閃爍的光輝,宛若漫天星光。
瞧着小東西翹尾巴,拿喬的小樣,君頤的唇角揚了又揚,“要不然我給你寫下書面字據,再畫押為證?
”
畫押為證有什麼用?
世間最難控制的便是一顆心。
世間多是山盟海誓,卻少有白頭不離。
她活了兩輩子,豈會看不透。
望着窗外一點點沉淪的夜色,柳雲錦忽然歎了一口氣,未來将至的南诏公主不僅是君頤命中一劫,也成了她的劫難。
再轉身的時候,柳雲錦已經換上了正色,“王爺,南诏國那邊情況如何?
”
小東西似乎對南诏國的戰事很敏感,尋常時候,她都對政事漠不關心,很少會過問。
君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要看破她心中所想。
這件事,她不問,他也打算提上一提,“邊塞出現異動,南诏國在秘密增兵。
撕毀停戰協議也是這幾日的事情,明日一過我就要動身前往邊塞,在南诏動手之前,加強部署,免得措手不及。
”
鳳眸中的光芒一點點沉下,和她記憶中的時間發展,都是分毫不差。
喉嚨哽了哽,仿佛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她看向君頤,認真問道:“能帶我一起去嗎?
”
異瞳陡然睜開,像是沒有聽懂她說的話,沉默地看了面前的少女半晌,君頤才哭笑不得地把她拉進懷中,“且不說你是女兒身,不能上陣殺敵。
就算你能以一敵百,我也是舍不得。
你在安泰城中乖乖等我,待我回來,就與你成親。
”
伏在滿是寒香的懷中,沉寂了許久,她才低了不能再低地“嗯”了一聲。
他铩羽而歸時,身邊會不會多出一個南诏國公主?
光是這樣想着,她的心就絞着疼。
望着夜幕中劃過的流星,君頤記起道:“下個月就是上元節了?
時間過得真快。
”
“是啊……”她答了一聲,如同輕歎,“可惜那時,你在沙場征戰,陪不了我!
”記憶之中,他要過了八月才能歸來。
玉宣帝見邊疆平定,龍顔大悅,開始甄選後宮。
快了,一切都快了!
君頤沒有說話,隻是抱緊懷中的人。
分開數月,他也會想念,真恨不能把懷中人兒揉碎在皿肉中到哪都帶着。
點起的蠟燭燈影,暈開依偎在一起的兩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