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往生之路
他一頭從床上坐起,腦袋卻撞上金屬制的天花闆,一聲悶響,疼痛襲來,他不由得縮回去,手撫上腦袋。
牧輕言在一節火車車廂内,硬卧,上鋪,身上蓋着白色被褥邊角泛黃,他抓着床側的欄杆坐起,這次小心翼翼了許多。
窗外是深夜,火車在郊外高速行駛,沒有路過一盞燈,下鋪的人打着呼噜,隔了牆的鋪位還有小孩在啼哭。
他不是在白砂海嗎,怎麼到這來了?
還是說他死了,穿越到下一個世界了?
可是系統沒有提示他,牧輕言在心底喊了幾聲,對方也沒回應。
難道他已經脫離朔夜的控制了?
可不對,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掌寬大,骨節修長,是雙成人的手,若是脫離控制,他一縷遊魂該去往生才對,怎麼會跑到這樣一個軀殼中來。
牧輕言爬到床尾,順着梯子爬到車廂地面,從下鋪的床底下掏出自己的鞋,穿上後坐到窗邊,對面車壁上标明床号的牌子亮着熒光,他不遠處的車門頂上也亮着,十四号車廂,六号床上鋪。
這是兩個十分熟悉的數字,這裡是……牧輕言一驚,這裡是他死前的世界!
記憶唰唰地湧來,牧輕言,今年二十一歲,就讀于h省x大,現在正是暑假,他就坐在回家的火車上,頭頂上放的便是他的行李。
目前的時間是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五号,淩晨三點三十一分,距離火車脫軌側翻還有五個小時。
這是他死亡之前的時間點。
到底是怎麼回事……牧輕言陷入深思。
窗外終于由重重山影變為城市遠景,燈火依稀照清牧輕言映在玻璃上的臉來。
他屬于美少年的類型,細眉,丹鳳眼,鼻巧而挺,唇是淺淡的粉色。
他撫上臉頰,似笑又似哭地歎出一口氣,這張臉真是好久不見。
燈火掠過的速度慢下來,火車即将抵達下一個車站,此時正在減速行駛。
牧輕言霍然起身,從錢包裡掏出卧鋪牌往乘務室走去,他向乘務員說了下自己要提前下車的打算,換回自己的車票。
十分鐘後,火車進站,白熾燈燈光将月台照得極亮,牧輕言一手拎着背包搭在肩上,另一隻手擋在眼前。
他十分不适應這樣的明亮環境。
随着人流走向出站口,檢過票後又走了一陣,牧輕言終于站到地面上。
他回身看了看出站口頂上的巨大字牌,這裡是b市北站,距離他的目的地,普快需要八個小時,高鐵還需一個半小時。
但淩晨高鐵并不發車,最早的一趟要等到八點十五分。
牧輕言按滅手機屏幕,拒絕掉一窩蜂圍上來舉着巴掌大小、上面寫着住宿二字紙牌的大媽,環顧一周後,朝一旁的地下通道走去。
這座城市的地下被挖了個空,負一層内琳琅滿目各種商鋪,特産店、大娘水餃、面館、旅行箱包店等等,有些店還未歇業,牧輕言轉了一圈,找到一個麥當勞,坐進去後點了份薯條,這段時間正好在搞活動,大薯買一送一,牧輕言要來雙倍番茄醬,将薯條全部倒在方盤中,番茄醬撕開擠出在一旁。
望着這一攤皿紅的番茄醬,牧輕言忽然想起曲泊舟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着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了。
曲泊舟要是沒有跟來更好,他就可以一個人去找朔夜解決掉這一切,讓死者往生,讓罪者獲罰。
一旦開始走神,便開始泛起困來,番茄醬被戳得隻剩下少許,牧輕言雙眼半閉半睜中把薯條戳歪,折斷在紙上,他頭靠在一旁的隔離架上,就着這個姿勢睡過去。
再次驚醒是六點,店外熙熙攘攘起來,卷簾門被咯吱咯吱往上卷,伴随着火車停靠湧出的人流,叫賣聲也響起來。
手指捏着的薯條早已滑落,牧輕言一不留神用這隻油手揉上眼睛,被激得完全清醒。
他拿起還幸存在桌面上的手機,按亮看了看時間,便揣進口袋裡起身去洗手。
牧輕言在地下通道裡走了半天,找到輕軌站,在售票機前買好一張去高鐵站的單程票,安檢後乘扶梯下行,剛好遇上一趟将要關門的列車。
落下已有三年的生死時速追車神技再次展現,牧輕言在燈亮起的前一秒沖入輕軌中。
火車站和高鐵站之間隻隔了一站,牧輕言覺得自己還沒站穩便又要下車,朝上方的輕軌線路圖翻了個白眼後,牧輕言走出車廂。
他選了離高鐵站最近的出口,走到地面後先是到售票大廳買票,然後慢慢悠悠地走進候車室。
現在才六點十五分,離他乘坐的列車發車還有兩個小時,在手機上設好鬧鐘後,牧輕言走進才開門的星巴克,閉着眼睛亂點了一杯咖啡,端到座位上趴着便開始睡覺。
八點三十一分,牧輕言已經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掏出手機點開微博,沒刷出任何火車遇難的消息。
八點四十一分,各大新聞官博的最新微博都是以#k338号列車脫軌側翻#打頭的消息,點進tag,各種近距離、遠距離的圖片被po上來,點蠟祈禱的微博不斷遞增。
牧輕言雙眼漸漸放空,手指仍在無意識地滑動,所有的軌迹都是往固定方向眼神,他終于确信,他真的回到了這一天。
車廂内騷動起來,有朋友、親人在那趟列車上的拿出手機打電話,接通的喜極而泣,無人接聽的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撥打。
牧輕言撥通父母的電話,接着打開微信給室友報平安,他被感慨非洲人也有神閃避此等意外的一天,但得到更多的還是欣慰。
心中百感交集,牧輕言的視線在窗外、前方徘徊,最終他将屏幕按黑,頭靠上椅背。
他還得再去一次白砂海,那裡不光埋着他的龍骨,六角燈也遺落在那,還有垩蚋。
他需要拿回丢在那裡的東西,才能有實力與朔夜對抗,隻是要怎麼騙過生死樹呢……
想着事情,時間便飛一樣的流逝而去,廣播提示諸位乘客即将到達c市,牧輕言抽回思緒,将背包背好。
下車,檢票,出站。
幾個小時前的動作再次重複,牧輕言目不斜視地往前,在剛走出大廳時被人攔下。
來人的眉目極其熟悉,一雙桃花眼含着笑意,似是春櫻落地,那麼的不符時宜。
牧輕言想也沒想将他的手推開,表情也跟着冷下來,“你幹什麼?
”
來人一愣,很快又釋然一笑,“猜猜我是誰?
”
石子在湖面激起水花便沉下去,幽幽渺渺落到湖底,牧輕言的心便是那塊石子,他盼什麼不來卻來什麼,真是黑到可以去非洲當酋長了。
“我不認識你。
”牧輕言說完,繞過來人繼續前行。
來人不依不饒地跟上抓住他的手臂,“牧輕言,我是曲泊舟。
”
他腳步未停。
“别裝了,我知道你都記得。
你本該在k388列車上,卻中途下車了,轉乘高鐵回到c市。
”曲泊舟道。
“你來幹嘛?
”牧輕言頓住腳步,表情變得無奈。
“當然是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商量怎麼打敗朔夜了。
”
不同的斷句有不同的含義,牧輕言哪個都不想選擇,這人為什麼就那麼執着地要往火坑裡跳呢?
“我知道你不想我跟着去,那你在白砂海就不該拿結界護着我。
”曲泊舟擋在牧輕言面前,牧美少年身量纖細,而曲泊舟一如既往的高大。
“這兩者沒有關系。
”牧輕言擡起頭來瞪着曲泊舟。
“當然有關系。
”曲泊舟拉着他往廣場中走,“雖然你不說,但我還是知道的,你在乎我,剛好我也在乎你,所以我們就該一起,所有的事情一起面對。
”
“哦。
你說得好有道理,可我并不想搭理你。
”牧輕言試圖掙開那雙束縛住他的手,“曲泊舟,麻煩你放開,我要回家。
”
“令尊令堂那邊我打過招呼了,順便幫他們報了為期一個月的出國旅遊團,今天的團。
”曲泊舟把牧輕言往地下車庫的方向帶。
哦,你有理,你什麼事都安排好了,你有錢,你了不起,我該聽你的……個屁咧!
“曲、泊、舟!
”牧輕言一字一頓,“所有的事情,都因我和我弟弟而起,你這個受害者委實不該卷進來!
”
“你弟弟對你有非分之想。
”曲泊舟答不對題。
“嚴格來講我和他之間沒有皿緣關系的。
”我們隻是從兩顆靠得比較近的蛋裡孵化出的,在那之前世間不曾有生靈,所以也不存在同一對父母這樣倫理上的問題……後面半截話太長,牧輕言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曲泊舟就停住轉身,讓他的頭生生撞進對方的兇膛。
“所以你們之前其實不受倫理道德束縛。
”曲泊舟眸光一閃,将牧輕言從自己懷裡揪出來,頃身與他平視,“那不就更該把他打死了。
”
對方的呼吸灼熱,牧輕言不自覺地撇過頭,“也應由我出手。
”
“好好好。
”曲泊舟順着他的話點頭,同時拿出車鑰匙按下按鈕,不遠處的黑色路虎車燈閃爍。
曲泊舟把牧輕言的背包丢到後座,把人塞進副駕駛後替他系上安全帶,稍微給車内通過風後将空調打開,牧輕言看着窗外由暗到亮,由城内到内環高速再下道,兩旁倒退的街景越發熟悉起來。
“你在往哪開?
”牧輕言不得不把視線分到開車人身上。
“你不是要回家嗎?
”曲泊舟勾唇一笑。
牧輕言:?
?
?
“不需要導航,本地人?
”
“不是的。
”曲泊舟搖頭,“我淩晨到的,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去你家拜訪過你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