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陳莊了!
”夏李氏一手扶着放在大腿上的籃子,另一隻手指向斜前方。
現在天色已經大亮,夏元鼎看過去,隐藏在桑樹、梧桐樹、榆樹下,有袅袅炊煙升起。
現在人家才剛剛開始吃早飯,他們已經走将近一個時辰了吧,回頭去看已經看不到杜山村的樣子了。
吃着嘴裡的食物,夏元鼎不停地四處張望,不管是路邊開的野花,還是水溝裡偶爾的響動,都是他觀察的目标。
“娘,外公家是在哪個方向嗎?
”夏瑩雪咬了兩口饅頭,用纖細的手指指着一個方向。
“對,就是在東北的方向,從我們村子出去,沿着映柳河往上遊一直走,就是李圩了。
”母親解釋道。
知道就知道吧,可是夏瑩雪在得到母親解答後特意的看了看弟弟,這令夏元鼎大為不解啊,不就是知道嗎,有什麼可得意的。
想當年他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古今暢行中外。
,他的大腦裡可是藏着整個世界。
日頭漸高,再經過一個村莊以後,夏元鼎發現路上三三兩兩的人多了起來。
有的馱着糧食,有的帶着農具,還有的拉着編制的手藝,有竹子做的和木頭做的。
最羨慕的就是能騎馬的了,呼嘯而來,留下一地塵土飛揚。
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夏元鼎遠遠的看去,就見一片房屋林立,多是木質結構,高低相映,沿着街道兩側分布着。
再走進,就能看得清店家高挂的字幅了,布莊、綢緞鋪、客棧、酒樓等等。
“我們到了!
”
“就這!
”夏元鼎心裡想到,出了一個三層的酒樓,其他的都是一兩層的木質建築,這個小鎮還真是小鎮。
村民們聚集起來的地方就是集了,是一處很大的空地,處在小鎮的南方,因為鎮子是南北長型分布,去集上是穿過鎮子的行為。
夏元鼎就和姐姐在牛車上等着,父母要把帶來的綢緞布匹和雞蛋等賣掉。
走走停停,就見牛車上的東西越來越少,接着就是沽酒、買鹽、買醬等的行動了。
“元鼎,你幹嘛!
”到了集上,夏元鼎想下去看看,卻一把被姐姐拉住。
“我想下去看看,也不行嗎?
”
居然現在有人雜耍,當真是稀奇事,夏元鼎想下去擠進人群裡看看人家表演的怎麼樣,到底有沒有真功夫。
“元鼎好好在車上待着,一會我們就回去了!
”母親對夏元鼎私自行動的行為也是禁止的。
母女同心,她們還真是一緻。
“好了,到前面一人給你們買一串糖葫蘆!
”夏守智許是買了酒人就有些漂了,許了兒女兩串糖葫蘆。
聽到這話,夏李氏給了丈夫一個白眼,怪罪他就會亂花錢,但後來還是不得不掏錢買了兩串糖葫蘆,花了兩文錢。
當然這隻是小錢,買鋤頭的時候可是花了夏守智五十文錢,更不要說買酒的錢了。
幸虧夏守智還有一門石刻的手藝,這也是他能積攢起來蓋房的錢财來。
他自己家的石磨就是自己刻的,還有牲畜飲水的器物。
東西都買好之後,也是中午了,夏守智拴好牛就帶着着一家人準備吃飯了。
那高挂着“酒”字的酒樓,看看就好了,哪能真去了。
還是去在路邊支起了棚的小攤子。
“朱五哥,來三碗面!
”
“好勒,馬上就好啊!
”夏守智每次來趕集都到這裡吃面,跟這攤主也熟。
至于為什麼隻要三碗,看看旁邊的食客就知道了,那麼大的碗足夠兩個孩童吃了。
再說一碗面就十文錢。
一股香味傳入夏元鼎的鼻子,聞了聞他就确定這是放了蔥花的豬油,轉頭望去,朱大廚已經開始往鍋裡倒早已燒開的水了,再把切成條的面條放進去。
“要是能放點青菜進去就更好了!
”看着面已經算是好了,夏元鼎還是感覺有些遺憾,但是這已經不錯了,比清水的面條強多了。
“面來了!
”
面陸續的盛上來,圍着方桌,一家人開始海吃起來,同時夏守智還得觀察着自己的牛車,買的東西都被拿到了座位旁邊。
看來看去,大多數都是像他們這樣穿着粗布衣服的鄉下人,也有少數是穿着綢緞的商人,但是頭戴方巾的讀書人隻是在出售筆墨紙硯的店前才看到。
士農工商,這商人怎麼還敢穿的這麼奢華,難道這個社會已經堕落了!
這種炫富的行為明顯是應該被唾棄的,可是,可是怎麼鄉民看向他們的眼神滿是羨慕。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還跟着爺爺念什麼書,不如去經商,相信憑着他的知識儲備,富甲一方還不是小菜一碟。
誠然,他不懂得造紙,但他知道印刷;他的腦子裡背不出完整的四大名著,但他知道經典的橋段就行了,戀愛的結果不就是個化蝶嗎;他不懂得釀酒,找懂得人來慢慢試驗,時間長了碰巧就整出來了。
想到他娘辛辛苦苦把綢緞織出來,自己身上卻穿的如此樸素,那些不适耕織的卻穿的那麼好,夏元鼎靈光一閃,嘴裡突然蹦出兩句詩來,“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
”
這下可是闖了禍了,正好旁邊路過的穿絲綢的人路過,駐足看向這個吟詩的小兒,這詩句平平淡淡的,好似在說一件事實,但是各有各的理解,而這人可能就會覺得這是有嘲諷意味的。
“兀那小兒,剛才可是你在誦詩!
”
夏元鼎看去,這喊聲不是那一直盯着他們的穿綢緞之人,而是一個讀書打扮的年輕人。
而他的手裡拿着的不是别的東西,正是白紙和筆。
眼拙沒看到,夏元鼎掃了一眼就回過頭去,隻希望的爹的牛車此刻變成法拉利趕緊逃離這鬧市。
拉車的牛低頭默然無語,它已盡力了,不滿意你可以自個下去走着。
“停,停下!
”
夏守智趕集拉住這牛,青年書生擋在牛的前頭,非得追問下去,就說這兩句詩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為何擋在前面,沖撞了你可如何是好!
”夏守智可不是想關系人家,其實他想說的是,你冒失的擋着,沖着你也是算你倒黴,可畢竟對方是讀書人,還是要給人家面子的。
“我隻是偶然聽到‘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兩句,實是應時應景之句,不知你家小兒從何處學的,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竟有如此大才,應該早去拜訪才是!
”說完這書生一臉陶醉。
聽完書生這話,夏守智回頭看向兒子,小聲問道:“元鼎,你剛才說的那兩句?
”
難道實話實說是北宋的一個叫張俞的詩人寫的《蠶婦》,這個肯定不行。
據為己有,說是自己作的,也不怕風大閃了他的舌頭,一個字都沒認全的小孩就能作詩了,不太現實,你能想象要成為詩人還得憋個十年八年的痛楚嗎。
那隻有一條路走了。
“從爺爺處學來的!
”夏元鼎這話說的也很有技巧,并沒有說一定就是爺爺寫的詩。
“那不知令尊所居何處,可否告知名諱?
”
“不行!
”夏守智剛想告訴人家,夏元鼎立馬出聲反對,這很反常。
“元鼎,這是為何?
”随着這句問話,八隻眼睛在盯着他,讓他老實交代。
強大的壓迫氣場并沒有讓他屈服。
隻見夏元鼎從容不迫的從背包裡拿出母親煮給他的白水雞蛋,一共煮了兩個,現在就剩下一個了。
把雞蛋剝了殼之後,掰了一半塞給姐姐吃,然後夏元鼎問道:“好吃嗎?
”
“有點噎人,我要喝水!
”夏瑩雪吃完後說道。
夏元鼎轉過頭去,表情強行的保持平靜,然後回過頭笑着把另一半雞蛋讓母親吃下。
同樣問道:“娘,雞蛋好吃嗎?
”
“好吃,鼎兒真乖!
”夏李氏笑着說道。
這才是真親人啊,夏元鼎内心終于憤怒化為喜悅,然後鄭重其事的對着年輕書生說道:“雞蛋好吃就行了,何必知道下蛋的老母雞呢!
”
此話說完,人愣住,而夏元鼎已經讓爹趕緊走了。
等年輕書生反應過來,一看牛車又走了一小段距離,再想追上前又覺得不妥,随即在後面大聲呼喊:“在下三合縣費家村費鳴遠,令尊路過請務必到家中做客,必掃榻以待!
”
“費郎何故歎氣!
”碰巧有人路過,認得費鳴遠,出聲詢問。
“你看,不知道他們住在何處?
”指着已經遠走的牛車,費鳴遠有些不甘。
“嗨,這個還不簡單,你去朱五的鋪子問問就知道了,他一準知道!
”有人為費鳴遠支了招。
朱五會不會什麼都說,夏元鼎不知道,他也毫不知情,還沉浸在雞蛋被吃了的氣氛裡。
太陽已經南轉西,他們倒是感覺到有些熱了,還好帶了水,不然口渴就難捱了。
行至半途,夏瑩雪臉紅的提了個請求,于是車子不得不停下來。
夏李氏陪着女兒去了路邊的草叢裡方便,牛也悠閑的吃起路邊的草來,夏元鼎趁機下車摘了幾朵小花,紅色和藍色的都有,就是不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
繼續趕路,再也沒有背靠大地面朝藍天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