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經接近了尾聲,在長安那邊還能感受到酷暑的餘波,但在河套之地,冷冽的狂風已經令人很難感受到一絲絲暑意,黃河水自此緩緩流淌而過。
本是一片綠水青山,此刻視線循着河道看去,本該清澈的河水,卻已經被鮮皿所染紅,一具具屍體漂浮在河水之中,多是些獸皮裹身的胡人,偶爾有漢人将士的屍體,被河道兩旁清掃戰場的漢軍将士鈎回河岸之上。
并非漢軍的制式裝備,看起來更像是豪強的私兵,目光退往河岸兩旁,卻能看到堆積成山的漢人屍體以各種不同的慘狀被一具具堆積起來,手臂被砍斷的,身體被刺穿,還有的被箭簇射穿了頭顱,制式一眼看去,漢人的屍體絲毫不比仍舊浸泡在河中的屍體少多少。
人死的不久,說明戰事發生的時間距離此時并不算久遠,偶爾還能找到一兩具沒有死透的屍體發出微弱的喘息聲,若是胡人的,漢人将士會上去補上一刀,也有漢人的,多半也是同等的待遇。
“兄弟,給個痛快!
”一名嘴唇已經幹裂的漢人拉着一名猶豫不決的将士,眼中透着濃濃的絕望和一絲難言的留戀。
“這……”那名漢人将士慌亂的看向四周的同伴,他是劉協實施軍屯之後,招來的新兵,還無法接受這等殘酷,茫然的向周圍的袍澤遞去求助的目光。
“唉~”一名老兵走上前來,看了一眼新兵,沒有說話,伸手扶起那傷者,手中的短劍卻是毫不猶豫的自對方後腦勺與脖頸連接的地方捅進去,直沒至柄,那傷者目光瞬間渙散下來,失去了最後的焦距,臉上帶着幾分解脫,老兵手法老練,傷者沒有一絲痛苦的離開。
“為……為什麼?
”新兵不解的看向老兵,眼中閃爍着強烈的不滿和憤怒。
“救不活了!
”老兵擦了擦短劍之上的液體,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便是戰争。
”
“嘔~”終于沒能忍住心中那種莫名的感受,加上周圍腥臭的氣息不斷萦繞在鼻端,新兵雙手撐着地面,幹嘔起來,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卻沒有絲毫感覺一般。
老兵看了新兵一眼,沒有說話,這是每隔士兵都要經曆的階段,默默地轉身,走向下一具屍體。
河岸邊有一輛輛車架已經被焚燒的看不出原本的面目,車輛上堆積着沒有燒幹淨的糧草灰燼。
徐晃上前,捏了一把依稀能夠辨别出來的糧食,放到鼻端嗅了嗅,随後一把狠狠地甩在地面上,粗犷的聲音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的第三次了,這幫胡人膽子越來越大了!
如今竟敢殺到雞鹿寨來。
”看了看遠處仍舊在冒着濃煙的城寨,徐晃眼中殺機盡顯。
雞鹿寨,本是匈奴人的城寨,當年呼韓邪單于入長安,迎娶王昭君于雞鹿寨,昭君在此留居半生,雞鹿寨也因此而留名,後來滄海桑田,原本繁華古寨,随着呂布奇襲,匈奴殘部舉族北遷後,被徐晃接收,作為接應劉協派往西域一帶購買糧食、牲口的交通重鎮,如今卻被鮮卑人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寨中留守的五百軍士竟然無一生還,雖然鮮卑人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雞鹿寨的毀滅,也代表着北防鮮卑的一道屏障被破碎。
趙雲上前,拍了拍徐晃的肩膀,看着遠處燃燒的城寨,眉頭微皺:“不想河套局勢竟是如此惡劣。
”
徐晃默不作聲,以往鮮卑人雖然會截殺自西域歸來的商旅,卻也未曾如同這一次一般,竟敢直接攻擊漢家城寨,這已經是相當于在直接向他們挑釁了。
“子龍此來,本是為了對付那馬超,不過如今馬騰被招入長安,那馬超也該安分一些了。
”徐晃看向趙雲,沉聲道:“不知陛下可有為子龍限定歸期?
”
“那倒沒有,陛下派雲前來,并非隻是為了對付那馬超,而是輔佐将軍。
”趙雲搖了搖頭,劉協當初派他前來,更多的還是因為河套一帶的險惡局勢,徐晃善守,但很多時候,久守必失,趙雲精擅騎戰,正适合用來對付胡人,他此來主要的目的,還是彌補徐晃的不足。
“好!
”徐晃聞言,不禁大喜過望:“那便好!
”
徐晃指着眼前的殘垣斷壁道:“此處乃胡人南下的要卡,如今雖然被焚毀大半,但若置之不理,恐胡患不止,我欲請子龍領兩千人鎮守此處,一為接應往來客商,二來也可保證河套西北不受胡患。
”
兩千人,已經是徐晃能夠給出的極限了,河套之地,地廣人稀,他和皇甫嵩還要負責整個河套的軍政,其他如陰山一帶,也需要重兵駐守,此外還要面臨西涼的壓迫,此時當初劉協為徐晃調撥的萬餘兵馬,如今已經隻剩八千餘衆,雖然也就近招募了一些投靠的羌人和氏人,但畢竟是杯水車薪,如今整個河套人口,都未必比兵士多,還要有人軍屯、放牧,如今他人手嚴重不足,能夠給出兩千兵馬,也是因為此處扼守長城咽喉之地,兵力太少,很容易再發生眼前的慘禍,是以才咬牙許了趙雲兩千兵馬。
趙雲點點頭道:“末将領命。
”
如今雖是剛剛入秋,但距離寒冬,也不過兩三月的光景,趙雲在幽州曾追随公孫瓒數載,深知這冬季,才是胡人攻擊性最強的時候,沒了食物的胡人是最瘋狂的。
“子龍的本事,我是信得過的,不過子龍切記,我軍戰馬不足,不可輕易出城,以免被胡人所趁。
”徐晃肅容道。
趙雲的本事他是信得過的,當初千裡追擊,活下來的将士,對于趙雲都是贊不絕口,就連黃忠,對趙雲也是另眼相看。
不過雞鹿寨事關重大,若非趙雲來了,徐晃都想跟皇甫嵩商議由皇甫嵩出鎮陰山一帶,自己親自鎮守雞鹿寨。
雖說劉協對皇甫嵩多有防備,但畢竟是漢朝名将,此時河套急缺人手,徐晃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子龍曾随公孫瓒抗擊胡人,不知有何計策,能防備胡人?
”清點完損失之後,徐晃看向趙雲道,他也是被逼急了,胡人皆是騎兵,來去如風,但他帶來的兵馬,卻多是步兵,機動性上面,很難與胡人抗衡。
“雲曾随公孫将軍抵禦胡人時,曾在邊地多設烽火台,間隔十裡或五裡,一旦發現胡人蹤迹,便以狼煙、烽火為号,可将軍中騎兵集中起來,馳援四方。
”趙雲點點頭,思索道:“此法頗為有效,也可規避我軍騎兵不足之難。
”
“好!
”徐晃聞言目光一亮,點頭道:“往日裡在西涼鎮壓羌人之時,也用過此法,頗為有效,我這便命人搭建烽火台。
”
落日的餘晖灑下來,一具具漢人屍體被将士們在雞鹿寨外面找了一處空地掩埋起來,算是入土為安,至于更多的,卻是做不到了。
…………
遠在長安的劉協卻很難感受到位于河套之地的緊迫感,眼下秋收将至,整個長安進入一種忙碌的狀态。
原本以為會是一個旱年,但今年的收成卻是意外的豐厚,甚至比之往年年景好的時候,收成都要多出五成,而且在此其間,先後降了幾次稅賦,這些糧食,足夠百姓在填飽肚子的同時有一些盈餘,可以将糧食販賣出去,然後購買一些生活用品來填補家用,不止是長安,整個關中各郡縣都洋溢在一片歡樂之中。
長安上空,常人所難以看到的氣運已經凝結成雲霧之狀,長達六十丈的氣運真龍在那彌漫在整個長安上空的金色雲霧之中若隐若現,發出一聲聲歡快的龍吟之聲。
“龍吟四方,區區末代人皇,怎能結出如此氣象!
?
”長安城外,剛剛養好傷勢的左慈看着長安城上空那不斷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的龍氣,原本仙風道骨的面容,此刻看起來,卻是分外陰沉。
這般景象,雖然龍氣相對于盛世而言依舊薄弱,卻也絕不像是亡國氣象,那劉協竟然真的逆改了天命嗎?
此時長安龍氣之盛,他曾與劉協虛空鬥法,為劉協龍氣排斥,此刻甚至連靠近長安都做不到,想要做些什麼,根本不可能。
良久,左慈方才歎了口氣,大漢氣數重新,于民未必是壞事,但于他這種修道積功德之士來說,卻絕非好事,漢室越興,他們能夠獲取功德的機會便越少,除非如今改投漢室,或許會有些轉機。
“嗡~”
便在左慈一籌莫展之際,似乎長安城上空的龍氣驚動了上蒼,整個天地突然一顫,天空之中,兩團金光突然出現,猶如兩輪太陽落下一般,然而卻并未發生想象之中的震動,兩團金日一輪落入極北之地,一輪卻是落入南方。
“星宿?
”左慈掐指一算,心中一動,看了看北方,又看了看南方,最終似乎下定了決心,朝着南方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