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的商肆都集中在凱旋門右側的巷子裡,說是巷子,其實也很寬闊,可容三輛馬車并行,琳琅滿目的各式商品擺滿了巷子兩側的商鋪。
巷子裡人頭簇擁,不時見到穿着各式衣裳,操着各地口音的人與車來來去去,這裡的店家也不吆喝攬客,大多悠閑的坐在店内,品着一壺茶,咕着半盅酒,讨論着天下大事。
雍都,是一個開放的城市,除了奴隸,任何人都可以議論國事,在别的諸侯國這是不可想象的。
到了這裡,小女孩把車窗推得很開,左手扶着虞烈的腰,右手指着路過的商家,給虞烈講解着那裡面都賣着些什麼東西,不時,還會與别的諸侯國比較一番,看來她去過的地方很多。
虞烈其實一直想問她,身為貴胄之女,為何卻會浪迹天涯?
不過,每一次面對她的目光,他又會緘默。
每個人都有秘密,他又何嘗不是?
蔡國人開設的樂器坊在巷子的另一頭,門樓牌匾上沒有書一個字,隻是挂着一枚碩大無比的埙,非常醒目。
侍從勒停了馬,把簾子掀開。
衛螢雪扶着虞烈慢慢躺下,凝視着他:“你要聽話哦,在這等我,一會回來,吹埙給你聽。
”
虞烈點了點頭。
衛螢雪走到轅上,突然又回過頭來,眨着眼睛道:“說不定會見到蔡宣呢,你想不想看到她?
”頑皮的笑着。
蔡國第一大美女,蔡宣,虞烈笑笑。
小女孩去了,馬車裡還留存着她的香味,暖香芬芳、藥香浸人,她的身上總是裝着許許多多的小藥罐,那清新的藥香無時不在。
她下車時忘了關車窗,虞烈躺着也能聽見街上的繁華,他很想坐起來看看,卻怕小女孩突然回來,又說他不聽話,于是,他忍耐着。
他的耐性很好,衛螢雪并沒有很快就回來,或許她真的在裡面遇上了蔡國第一大美女。
大美女與小美女面對面會是什麼樣的場面呢?
他不由得想,并微笑起來。
又過了一陣,醇和而溫柔的香摧得他昏昏欲睡,就在他準備睡上一會的時候,有人在他的車窗邊一聲冷笑:“唷嗬,我道是誰,原是動也動不得的神射手!
”
虞烈虛開一條眼縫,光影逐漸回複,那個大江之南的小男孩頂着一臉的陽光站在車窗旁,真是走哪都能遇見啊,虞烈歪過頭去,懶得理他。
小男孩被藐視了,怒氣騰騰上升,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虞烈:“你别得意,總有一天我會和你再比過,那時,你肯定不如我。
”
“但願如此。
”虞烈懶懶的說道,伸出手掌遮在眼斂上,擋住那有些刺眼的陽光。
“哼,走着瞧!
”好鬥的小男孩去了。
“虞烈,我回來了。
”
不一會,小女孩滿臉欣喜的回來了,她的手裡捧着大大小小的埙,有五孔的,也有七孔的,埙身曲線優美,上面的花紋繁複而美麗。
虞烈微笑的看着她,等她說話。
他知道,小女孩肯定在這家商肆收獲頗豐,從她臉色就能看得出來。
果不其然,小女孩把懷裡的埙一個個的放下,把它們擺成一隻小兔子的模樣,又歪頭看虞烈,她的神情很怪異,很調皮,很可愛:“虞烈,你猜我在裡面遇見了誰?
”
“蔡宣麼?
”虞烈撿起一枚埙,拿到嘴邊試音色,誰知,正想用力吹一吹,兇口卻一陣火辣辣的疼,那痛楚往上竄,又感染了喉嚨,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女孩趕緊摸出一個小藥罐,把虞烈扶起來,喂他服下,順着他的背,說道:“你又不聽話了?
”
“沒有。
”虞烈的聲音有些黯啞,眼中藏着一絲憤怒,并不是惱小女孩,而是惱自己,真的就像一個廢物一樣躺着,不知還要躺多久。
“别生氣,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哦。
”
小女孩察覺到虞烈的憤怒,她把虞烈放躺,捧着一枚小巧的埙吹起來,聲音并不好聽,斷斷續續的,她臉上飛起一層绯紅,解釋道:“我不太會,你别笑我。
”
馬車緩緩回駛。
虞烈沒笑她,正色道:“所以,你買了這許多,是想都學一學嗎?
”五孔埙和七孔埙吹法是不一樣的。
衛螢雪點頭道:“嗯,我要把它們都學會,像那個美麗的小姐姐一樣什麼都會。
”
虞烈奇道:“小姐姐,難道真的是蔡宣?
”說着,想要挺起身往回看。
衛螢雪按住他,雪白的臉蛋上有一絲不悅,嘟嘴道:“你又不聽話了,難道我就不好看麼?
你看你,一聽說美麗的小姐姐,你就,你就跟小白見了紫蘿花一樣,什麼都忘了。
”
“我沒忘,螢雪最好看。
”虞烈微笑道,方才,他隻是逗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讓她不開心。
冰雪聰明的小女孩其實很敏感,一聽虞烈稱贊她最好看,臉上的绯紅更紅了,眼睛卻彎成了兩尾月芽兒,露着雪白的貝齒笑道:“是個美麗的小姐姐呢,卻不是蔡宣,她真的很好看,有多好看呢?
”咬着嘴唇,歪着頭想,仿佛在思考一件很困難的事,一會,嫣然道:“天上如果有神女,那就和她一樣好看了。
”
“天上神女。
”
“是的,她會吹很多曲子,還會彈琴呢,她說,如果我再來雍都,還去那裡找她,若是她不在,就叫我把這個給店家看。
咯,虞烈你看,這是她給的。
”
小女孩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來,在虞烈的面前晃了一晃,這是一枚綠寶石,在陽光下泛着瑩潤的光茫,模樣有些怪,仿若一枚種子。
衛螢雪把它藏在懷裡,用手拍了拍,明亮的大眼睛裡滿是歡喜,顯是想起了那個多才多藝的小姐姐,看來她和别人相處的很愉快,甚至連等侯在外的虞烈都忘記了。
虞烈也替她歡喜,小女孩一直在周遊列國,從來沒朋友。
眼見馬車就要穿出巷子,車外卻突然響起一陣喧嘩聲,衛螢雪推開車窗,探首一望,叫道:“虞烈快看,又是那個惡人。
”
她扶虞烈坐起來,虞烈向窗外望去,這是巷子的入口,人群都聚集在這裡,連路都堵住了,他們朝着商肆内指指點點,議論不休,那個小男孩便處于人群沸騰的中心,他的手裡緊緊的拽着一個物事不放,一名店家打扮的人正扯着他的袖子不讓走,并大聲叫道:“你敢搶我的貨物,這裡是雍都,任何不法之徒都會受到嚴懲!
”
那小男孩漲紅了脖子,嚷道:“我買你的東西,又不是不付錢,你為何不賣給我?
”
店家道:“我的貨物可賣給任何一個人,但卻不會賣給你!
”
小男孩大怒,喝道:“為什麼?
難道你瞧不起我?
”說着,向身邊的護衛們連使眼色。
那一群護衛人人面色謹慎,不時的東看西看,仿佛不想惹起太多人注意,一名首領走到小男孩近前,低聲說了幾句,誰知,那小男孩卻勃然大怒,叫道:“為什麼要忍?
我又不是不給錢!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袋錢,打頭就朝店家扔去。
店家偏過頭,避過迎面砸來的錢袋,那黃澄澄的蟻鼻錢頓時叮叮铛铛的滾了滿街,有人彎身拾錢,場面更為混亂,小男孩便想趁此機會掙脫店家逃跑,誰知,那店家卻死活的拽着他,就是不讓他拿走貨物,高聲叫道:“我是屈國人,你這個江南來的小蠻夷,你們毀了我的家,讓我無家可歸,我的貨物就是扔了,也不賣給你!
”說話間,拼命去扯小男孩的頭發,直把那小男孩扯得連連呼痛,但他卻并沒還手。
一幹護衛大驚,紛紛欺上前去。
店家雇的幾名侍從見勢不對,從店内沖出來。
眼見局勢将一發不可收拾。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慢着。
”
這聲音不大,但是伴随着它脆生生的落在地上,一群身着火盔火甲的甲士卻從巷子口奔了進來,挺着丈八長戟将小男孩的護衛與店家的侍從逼開,甲士的首領喝道:“大雍律令,膽敢擾亂商肆者,莫論高低貴賤,一概論罪!
”
小男孩叫道:“我沒罪!
”
“沒罪?
”
甲士首領冷冷的看向小男孩,喝道:“有罪沒罪,且随我走一躺。
”手一揮,大群甲士一擁而上,想把那小男孩捆起來,小男孩的那一群護衛頓時個個面露狠戾之色,紛紛拔出劍袋上的劍,腰上的刀。
“唷,拒捕!
”甲士首領眉頭一挑。
“慢着。
”
這時,那個脆嫩的聲音又再響起,第一次它被忽略了,而這一次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虞烈回頭看去,那聲音就從他身後的一輛馬車上傳出來,車簾緊緊的閉着,看不清楚模樣,馬車也非常普通,猜不出内中人的身份。
稍徐,駕車的車夫下了車,昂首分開人群,走到那甲士首領身前,低聲說了一句,就見那甲士首領面色驟然一變,下意識的便要彎身行禮,卻見那車夫冷冷的橫了他一眼,甲士首領趕緊挺起身來,故作鎮靜的道:“不知尊駕何故喝止,願聞其詳。
”
……
推薦自己的書,《門閥風流》已完本,魏晉風流,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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