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翻滾,海鳥在四下飛逃。
戰船擱淺在岸上,荊棘花大旗有氣無力的飄着,大火鳥在旗子上方盤旋。
“蹲下,統統蹲下。
”
狹窄的海岸上擠滿了人,到處都是散落的兵器,一群群衣衫褴褛、甲胄殘破的俘虜抱着頭蹲在地上,士兵們挺着長戟逼他們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讓他們把頭直接埋進褲裆裡。
幾名俘虜狂叫着向海裡沖去,三名騎兵追在他們的身後,拉開硬弓,一一把他們射翻,海水呼啦一下卷來,把屍體卷入海裡。
“該死的飓風,狡猾的豬。
”
天鄙青葉恨恨的咒罵着,因為那場飓風,他和他的戰船在海邊蕩了足足三天,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最後晃晃悠悠的沖向了岸上,不過,這樣倒也省事了,他們怪叫着從船上沖下來,沿着斜坡向海牆沖去,正準備大開殺戒,誰知,騎着馬的豬從牆後蜂湧而出,把他們挑翻在地上,刺死在皿水裡。
戰鬥,極其短暫。
“真是一群狡猾的豬,他們早就發現了我,卻躲在牆後面,吃飽了,喝足了,然後等我自投羅網。
”
此刻,天鄙青葉蹲在最靠近大海的地方,離那艘戰船也并不遙遠。
他想,如果我突然暴起,應該可以搶了這個士兵的武器,他沒有我強壯,然後我殺到船上,但是隻有我一個人也開不動船。
或許,我可以跳到大海裡,尋根浮木,一直遊回仙女島,然而,那些該死的騎兵,他們正在等着我這樣做,我隻有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
越想越恨,天鄙青葉忍不住吼道:“誰能告訴我,這些騎着馬的豬都是從哪裡來的?
”
“閉嘴!
”
瘦削的士兵早就看這獨眼龍不順眼了,掄起鐵戟,猛地一戟砸在天鄙青葉的頭上,“咯吱”一聲脆響,天鄙青葉那引以為傲的,用巨鲸的颔骨做的頭盔碎裂了,骨渣四下飛濺,其中有一片從絡青獅的臉上擦過,割開了一道皿痕,蹲在他闆冠上的小海鳥怪叫着飛走。
“再叫,再叫老子就戳爛你這隻獨眼!
”士兵用戟尖指着天鄙青葉的左眼,惡狠狠的說道。
天鄙青葉隻有一隻眼睛,他還想回到仙女島,趕走黑胡子,然後重整旗鼓,實現東夷人的千古大業呢,可不能英年早逝,也不能成為真正的瞎子,所以,他不得悻悻的閉上嘴巴。
“你們是誰的士兵,這裡是誰的領地?
”
小海鳥飛到了天上,大火鳥發現了它,猛地一個俯沖,将它銜在了嘴裡,絡青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角輕輕的抽搐着,時隔大半年,他一眼就認出了大火鳥,這麼大的怪鳥,天下絕無僅有。
“你是誰?
”
士兵察覺了絡青獅的怪異,這群海盜都是東夷人,就絡青獅一人穿着華夏長袍,在俘虜群中極是醒目。
士兵調轉戟鋒,指向絡青獅的脖子。
“誰是首領,誰是首領?
”
這時,一名騎兵從斜坡上沖下來,紮進俘虜堆裡大聲的叫着,但是卻無人應答,他想了一下,高高舉着鐵槍,叫道:“誰是船長,誰是船長?
”
首領有很多,船長卻隻有一個。
‘糟啦,這群騎着馬的豬肯定是想殺我的頭,以儆效尤。
’
天鄙青葉心中突地一跳,站起身來,正準備指着絡青獅叫上一聲‘他是船長!
’,誰知,所有的俘虜卻都向他看來,而他這麼一站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絡青獅睜開眼來,看了天鄙青葉一眼,那眼神很是詭異,既像是看穿了天鄙青葉的舉動,又像是在為他而默哀。
騎兵縱馬過來,用槍指着天鄙青葉:“你是船長?
”
衆目睽睽之下,天鄙青葉隻得硬頭皮答道:“我是船長!
”
“跟我來。
”
騎兵扔下一根繩子,瘦弱的士兵把繩子的一頭纏在天鄙青葉的手上,另一頭交給騎兵,那騎兵調轉馬頭,扯着天鄙青葉往斜坡上走。
天鄙青葉被拉扯得踉踉跄跄。
“我是船長,不是奴隸,按照大海上的規矩,就算你們要砍我的頭,也應該在我的船上,不能羞辱我!
”
“這裡是陸地,是回風鎮。
現在你還是船長,很快你就會是奴隸。
”
騎兵頭也不回的拉着天鄙青葉奔馳在俘虜群中,全場矚目,天鄙青葉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不得不發足狂奔,要不然,就會被扯翻在地上,啃得滿嘴是泥。
斜坡并不長,很快便來到了坡頂。
天鄙青葉喘着粗氣,舉目看去,一群彪悍的騎兵挺立在哨塔下面,當中一人掀開了頭盔上的面甲,騎着馬走到天鄙青葉的面前,拉着天鄙青葉的那名騎士翻身下馬,朝着那人恭敬的點了點頭。
“你就是船長?
”那人冷冷地道。
“你就是這群豬的頭領?
”
橫豎是一死,天鄙青葉擡起了頭,桀骜不馴的看着那人:“如果不是在海上飄了三天,餓了五天,現在騎在馬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這頭豬!
”
“大膽,跪下!
”
身旁的騎兵大怒,猛地一腳踹在天鄙青葉的腿彎上,天鄙青葉重重的跪在地上,把潮濕的泥土砸出了兩個坑,但是他立即又站起了起來,昂着鼻子看向那人。
騎兵更怒,‘唰’的一聲,拔出了劍。
“慢着。
”
就在騎兵正準備一劍插入天鄙青葉的後脖心時,那人擡劍架住了騎兵的劍,然後用劍指着天鄙青葉的脖子,淡淡地道:“倒像是個船長,或許我可以留你一命,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有什麼價值?
”
“價值?
”
天鄙青葉眯着獨眼,第一次真正的打量馬上的人,這人穿着普通的铠甲,披着深褐色的大氅,看上去很年輕,臉上有道傷疤,眼角也有,鼻子很挺,眉毛很濃,嘴巴有些天然的上翹,那弧度很是特異,帶着冷漠的藐視韻味。
隻要認真的看上一眼,便不會忘記。
眼神也很真誠。
天鄙青葉道:“我有一條船,它的名字叫死亡之魇,滿載五百人,可以去大海上的任何一個角落。
”
“不夠。
”
姬烈朝着斜坡下看去,微笑道:“就是那條破船吧,船底正在進水,現在它哪也去不了。
而且,它已經屬于我。
”
“我有四百人,他們都是東夷戰士,世世代代效忠于我和我的先祖,你無法收服他們為你而戰。
”天鄙青葉傲然道。
“我不需要你們為我而戰,隻需要給你們一條繩子,把你們統統賣掉之後,或許可以換上五十匹馬,或是八十套铠甲。
”
天鄙青葉瞪大了獨眼:“你要賣掉我們?
”
“當然,東夷奴隸就是拿來賣的,這才是你們存在的價值。
”
姬烈平靜的說道,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好像是在說,豬就是拿來吃的,狗就是拿來看家的一樣。
天鄙青葉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相信,這個冷的不像話的年輕頭領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打算賣掉他們,去換馬換铠甲。
一想到即将遠離生養他的大海,去給某個領主做奴隸,天鄙青葉額頭上的青筋跳起來:“你不能賣掉我!
”
“為什麼?
”
姬烈騎在馬上,慢慢回過頭來,凝視着天鄙青葉,嘴角微微上翹。
“因為我将為你而戰!
”天鄙青葉脫口道,說完他又補了一句:“我的四百人也将為你而戰!
”
“現在,你不像個船長,倒像是個商人。
”姬烈微笑起來:“不過,我卻無法相信你。
況且,四百個東夷人能幹什麼呢?
一個列隊沖鋒,你們便會抱頭鼠竄。
或許,還是給你一條繩子比較合适。
”
“不止四百個,仙女島上有成千上萬!
隻要你再給我一條船,給我三百名穿着铠甲的士兵,我就可以把島上的人全部帶回來。
帶到你的領地上來,你需要領民,需要人口!
東夷人穿上華夏人的衣服後,和華夏人沒什麼兩樣。
”
天鄙青葉大聲的說着,那隻獨眼越來越亮:“現在是大争之世,強者生存,有了更多的人,我們就可以建造更多的船,橫掃八方海域,然後再帶回來更多的人,數也數不清的人,這些人都會為我們而戰!
我們會稱霸海洋和陸地!
!
”
“我們?
”姬烈眯着眼睛。
“不,是您,尊貴的領主大人。
想一想吧,那将會實現的,你會成為海洋和陸地之王。
到得那時,我想尊貴的海洋和陸地之王是不會吝啬一點賞賜的,做為您的封臣,而我也并不貪心。
”
“你要什麼?
”
聽着那漫天大話,看着那隻發光的獨眼,姬烈居然一時被迷惑了,此時此刻,他竟然想,或許這個家夥真的會把他所說的話變成事實。
天鄙青葉想了一想,真誠的看着姬烈的眼睛:“我要,我要一片能讓東夷人生存的陸地,是陸地,而不是海洋,也不是某個肮髒的島嶼。
”
“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
姬烈心動了,他現在的确需要人口,大量的人口,戰争能帶來财富,也能帶來人口,但是這還遠遠不夠,陳國和召國已經開戰了,他想在其中分一杯羹,便急需壯大。
“我有一個謀士,他是你們華夏人,他可以證明我所說的話,我可以對你們的昊天大神起誓,也可以對我的先祖起誓,永遠也不會背叛您,隻要你給我應有的尊重!
”
就快要成功了,天鄙青葉的呼吸越來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