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夕閣的景緻因為常年有人打理所以一直都是賞心悅目的,但是由于已經快入冬了,陵都又屬北方嚴寒之地,所以就算午後太陽高照,氣候還是有些寒冷的。
李沁柔讓辰梧陪着在院中坐了沒多久便讓她回去了,自己也回了屋中。
李沁柔半躺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杯熱茶慢慢地喝着,心中不斷地将已有的線索聯系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麼,對着撥弄碳火的懷瑾說道:“懷瑾,當初離先生給我開的方子可是他親手寫的?
如今這方子還在嗎?
”
懷瑾想了想,回答道:“方子自然是離先生親手寫的,奴婢已經收起來了。
公主您要看這方子嗎?
”
李沁柔點了點頭。
懷瑾很快便拿來了方子,交到了李沁柔的手中。
李沁柔看着紙上的字迹,忽然覺得有些模糊,心中苦笑。
哥哥出事那年自己才六歲,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對哥哥的字迹她确實是已經很模糊了,幾乎想不起來,也沒有什麼可對照的。
所以看着這紙上的字,她也無法确定些什麼。
于是她将方子交還給了懷瑾。
懷瑾接過方子,問道:“公主,您怎麼忽然想起看這方子了?
可有什麼問題?
”
李沁柔搖了搖頭:“沒什麼。
懷瑾你覺得那離先生長得如何?
”
懷瑾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了:“看上去很清秀,溫文爾雅的,但是那氣質一看便覺得不是個普通之人。
”
“你可覺得他看上去眼熟?
”
“眼熟?
沒有啊,奴婢并不覺得眼熟。
公主您為何會這麼問?
”
李沁柔搖了搖頭,再次陷入了沉思。
如今有太多的線索指向自己的猜測,卻又有太多的矛盾讓自己想不通。
隻是哪怕有一絲的希望,她也不願放棄,不斷地試探也好,逼迫也好,她必定是要得到一個結果的。
“懷瑾,方才辰梧在院中所說之話的意思是等離先生的身子好些了他們便會離開是嗎?
”
懷瑾想了想才答道:“奴婢聽着是這樣的。
她不是說如今公主您已無性命之憂,剩下的交給太醫們調養便可,離先生應該不會再過來了吧!
說不定過兩日他們便會離開。
”
“懷瑾,你這兩日多注意一下逸心居的情況,若離先生身子好些能出門了你便與我說一聲。
”
懷瑾應聲後問道:“公主是想見離先生?
”
李沁柔喝了一口微涼的茶水:“他救了我性命,我自然是要見上一面的,想找個時間好好款待一下。
”
逸心居
辰梧剛從集市上回來,便趕來了離遠塵的房間。
此時離遠塵剛用完早膳,正由無天陪着坐在火爐邊看書,見辰梧進屋,笑着問道:“回來了?
今日買了些什麼菜?
”
辰梧一邊脫下身上的外套一邊說道:“自然是買了師父和無天哥哥愛吃的菜。
”說着走到了離遠塵身邊坐下,接過無天遞過來的熱茶,問道:“師父,您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能否出門一趟?
”
其實離遠塵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出門自然是沒有問題,隻是他不願面對李沁柔,所以才一直對外稱病,用這個理由來婉拒她的邀請。
他這心思辰梧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他還是有些好奇辰梧為何會這麼問,于是問道:“為何這麼問?
”
辰梧解釋道:“師父,辰梧前些天去街上買菜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小姐姐,她的祖母病了,但是她沒錢請大夫,所以被醫館的人趕了出來。
辰梧正好遇見,便跟着過去看了一下。
”
聽到這裡離遠塵總算是聽明白了,笑着道:“你是不是沒有看好人家的病,想請為師幫你去看一看是不是?
”
辰梧開心地點點頭,果然她家師父最懂她了。
離遠塵看了看窗外,說道:“今日天氣不錯,出去走走也好!
”說着便要起身,辰梧趕緊上前将他扶起。
辰梧一邊幫離遠塵披上裘衣,一邊說道:“多謝師父!
隻是師父您的身子可還受得了?
”之前離遠塵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好不容易才救回來,如今外面天氣寒冷,辰梧自然還是擔心他的身體的。
離遠塵微笑着慢慢向外走去:“放心啊!
為師的身體已經好了!
”說着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辰梧,今日回來你便收拾一下行李吧,我們明日便離開。
”
“明日就走嗎?
”
離遠塵點了點頭,然後再次邁步向前走去。
現在的情況,自然是越早離開越好。
辰梧覺得在肅王府待了也有些日子了,府中的人待他們都很不錯,她還是還有些不舍的,但是依舊點了點頭:“辰梧知道了。
”
離遠塵覺着這些天自己躺的有些久了,于是便由辰梧和無天陪着步行到了辰梧所說的地方。
陵都城的西南角是貧民居住之地,這裡一片都是土坯房子,他們要找的人便是這裡其中的一戶人家。
辰梧帶着離遠塵來到一戶人家門口,敲了敲那破舊的門。
門很快便開了,開門的少女見到辰梧,笑着打了招呼,然後疑惑地看向離遠塵。
辰梧立刻解釋道:“豆兒姐姐,這位是我師父。
都是我的醫術不夠好,之前對大娘的治療一直沒有什麼起色,所以我想請我師父過來給大娘看看。
你放心,我師父可是很厲害的大夫,肯定能治好大娘的病的。
”
豆兒拉過辰梧的手,激動地眼含着淚說道:“辰梧妹妹,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這些天你天天都過來替我祖母治療,而且還花錢給她買藥,我都已經不知該如何還你這份恩情了。
如今你還請了你的師父過來”說着看向離遠塵:“這位大夫,先裡邊請吧。
”
離遠塵對着豆兒笑了笑,然後邁步走了進去。
這戶人家确實已經是家徒四壁了,屋中就隻一張床和一張小桌,便不再有其他的家具。
這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位老人,年紀不算很大,但是形體幹瘦,神色脆弱。
豆兒有些尴尬地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家裡連個坐的地兒也沒有。
”
辰梧說道:“豆兒姐姐,沒有關系的,我師父不會在乎這些的,他一向都是會以病人為重的。
”
“這家裡就你和你祖母兩人嗎?
”離遠塵看了看屋内問道。
豆兒覺得這位辰梧的師父氣質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沒有想到這位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大夫會開口問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她一個窮人家的女兒,自然很少見到如此氣質的人,就算見到了,那些人一向都是自視甚高,看不起他們這些窮人的,哪裡可能和他們說話。
楞了一會兒豆兒才回答上來:“如今确實隻剩下我和祖母兩人相依而活了。
”
“哦?
這麼說來之前還有其他人?
”
“我爹一年前被征兵入伍,後來戰死沙場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娘為了維持這個家的生計操勞過度也在幾個月前得病而去,如今隻剩下我和祖母兩人了。
可是現在祖母也這樣了,我又沒有錢為她請大夫看病……”說着跪在了離遠塵的面前:“大夫,請您一定要救救我祖母!
要是她也離我而去,我一個人該怎麼活啊!
”
離遠塵趕緊将她扶起:“豆兒姑娘先起來吧,離某雖不敢保證,但是一定盡力救治。
”
豆兒一邊抽泣一邊擦着眼淚點點頭:“豆兒來世做牛做馬一定會報答您的大恩的。
”
離遠塵歎了口氣:“豆兒姑娘言重了!
離某身為大夫,自然要盡力救治病人的。
”說着轉向辰梧:“辰梧,你先說一下病情吧!
”
“是的,師父!
”辰梧說道:“大娘是在今年八月時過勞而患上了瘧疾,惡寒少發熱多,自汗,疲乏,頭痛兇悶,平時略有咳嗽,口渴,食欲也不好,大便或是便溏或是便秘,大概每隔三天在夜間發作一次。
如今時間長了身子越發虛弱,已經下不來床了。
”
離遠塵走近床邊,仔細觀察了床上老人的面色,然後繼續問道:“那你之前是如何治療的?
”
辰梧從袖中抽出兩張方子遞給離遠塵,說道:“師父,我之前的想法是想用皿藥将病邪引出陽分,隻是并沒有什麼效果,換了一次方子之後依舊沒有效果,這才請師父過來的。
”
離遠塵粗略地看了看兩張方子,将方子還給辰梧後在床邊坐下開始診脈。
辰梧等三人都安靜地站在一邊,等待着結果。
見離遠塵診完脈之後輕柔地将老人的手放好,然後幫她蓋好被子,辰梧才問道:“師父,怎麼樣了?
”
“為師診其脈,脈象濡弱,近快稍弦。
你之前診的脈象如何?
”
“和師父說的差不多。
”辰梧想了一下,繼續問道:“這脈象有什麼問題嗎?
”
離遠塵慢慢解釋道:“為師問你,你在診斷的過程中是否考慮過病人是個老人,而且平日飲食也不好?
你再看看病人的面色,然後結合她的脈象,這是氣皿兩虛之證啊,瘧邪已經深入厥陰。
你專用皿分藥治療,不免損害脾胃又損害肺髒,拖延時日恐怕瘧久成勞。
”
辰梧恭敬地立在一邊聽着離遠塵的分析,沒有反駁什麼。
“而且她有咳嗽和口渴的症狀,應當養陰。
再加上自汗納差兇悶等症,這哪能是皿分藥就能單獨奏效的?
為師知道你是據古書上所列之證藥用藥的,但是古人那般是為了指點迷津,你需要根據病人的具體情況通常達便。
”
“辰梧知錯了!
”
離遠塵擺擺手:“這倒不怪你!
你如今還小,以後慢慢學便是了。
還有一點你也需知道,如今已經入冬,冬天正是氣機沉潛的時候,瘧邪也因之而沉潛,現在用藥很難将瘧邪逼出達表。
更何況冬天汗孔應當閉合,而瘧疾需得汗而解。
現在當着冬季伏藏的時令,不能違背天時而去發汗。
所以為師覺得先用補中益氣湯加川芎、黃柏、枳實、神曲、麥冬,倍用人參、黃芪和白術,煎服。
如此服到所有的症狀有所緩解,然後用人參、白術、枳實、陳皮、當歸身、黃芩做丸服用,使胃氣強壯,到來年春始,瘧疾自然就能随着春氣的升發而發洩了。
”
辰梧歪頭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對着離遠塵恭敬地做了一揖:“多謝師父提點,辰梧受教了!
”
離遠塵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
拿紙筆過來吧,為師将方子寫出來,一會兒你去藥店抓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