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趙老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掌刀劈向陳二牛側頸。
隻見陳二牛身子一軟,塌在了趙老伯身上,再無聲息。
剛才推杯換盞、人聲鼎沸的酒場,現在靜的可怕,所有人關注的目光都投向了櫃台。
原本萬籁俱靜、寥無人迹的大街,卻愈發熱鬧起來,都是些聽到動靜,披着衣服出來看熱鬧百姓。
這下,櫃台前的另三人,卻是明白怎麼回事了。
溫銘與曲掌櫃對視一眼,曲掌櫃立即轉身拿出一個牌子。
溫銘道:“老伯,你先帶着他出城避避風頭。
外面這麼多人,難免人多口雜。
”說着,溫銘指着酒肆外面逐漸圍起的百姓。
曲掌櫃遞過一個牌子,道:“為防萬一,拿上官家營生的通行牌,以免出城時說不清楚。
”
“曲掌櫃,這萬萬使不得……”趙老伯趕忙推辭道。
“拿着吧,他們肆裡多的是這玩意兒,你拿着也方便些。
待下次走商的時候,交與他便是了。
快走吧,小心一會走不了了。
”溫銘催促道。
趙老伯千謝萬謝,收下了出城的令牌。
曆經“千難萬險”,二人順着路,從城西廣陽門大街南拐,在城南津門出了城。
途上雖見到些巡邏的戍城隊,趙老伯亮出牌子,倒也糊弄過去了。
趙老伯扛着陳二牛,繞了一大圈,到南市,過靈台、明堂、辟雍、太學,途經散了的馬市,終于到了家裡。
趙老伯放下沉睡不醒的陳二牛,隻覺得全身的骨架子都要散了,趴在門上,無力地拍着。
“咚咚咚,咚咚咚。
”
沒人開門。
天色已晚,并不在鬧市區的村子,早已全民入夢。
“咚咚咚,咚咚咚。
”
趙老伯擡頭,看見了滿天繁星,感覺酒勁散去不少,身上也開始發冷了。
于是,他再次不甘心的敲着門。
“老不死的東西,大半夜叫魂兒似的拍門,打擾老娘清淨,看我不生扒了你的皮!
”
一道聲音由遠及近,頗為狠厲陰損,聽在趙老伯耳朵裡,卻有如天籁。
這至少證明他的婆娘,給他開門了。
……
正月未完,老趙便已跟着商隊出行了。
家裡大小事宜,全是他的婆娘趙氏在打理操持,對此,她早有怨言,隻等着老趙回來,大肆發洩一番才能痛快。
攜着這種說不出來的惱怒和興奮,趙氏撤下門闩,推開門……
嗬,好一股子酒味兒,愣是把趙氏推回屋裡去。
這下趙氏可沒有興奮了,剩下的是三倍四倍的惱怒,裹挾着一股皿氣,直沖腦門而去。
趙氏索性把門一摔,道:“滾!
”随後轉身回房,坐在床上,隻等老趙進來,好言好語賠罪與她,再行些慣用的懲治技倆發洩發洩,再按照慣例,趕他去馬廄去睡。
然而,她可忘了自己的夫家是個什麼人!
……
老趙無奈的看着半掩的房門,熟練地關好,然後背着陳二牛去了馬廄。
坐在床邊的趙氏聽到輕微的關門聲,立馬坐直了身子,闆着臉。
可是左等右等,混賬老頭子就是不來,趙氏無可奈何,側身探出頭來,竟發現大廳裡空無一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捶兇頓足,俨然是要瘋了(并沒有)。
趙氏兇中氣結,推門而出,要找老趙理論。
趙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老地方――馬廄。
遠遠的,就着月光,趙氏看見馬廄隐約有個人影,便知道那是老趙。
好嘛,自己的計劃還沒開始,結果就已經出來了。
她總不能把丈夫從稻草上撈起來,訓斥一番,再趕他回馬廄睡覺這麼多此一舉吧?
此時的趙氏心中燃起一股無明業火,自己的打算全盤落空,任誰都要發洩發洩的。
狠狠地摔上門,怒火中燒的趙氏已經顧不得其他,抱起東西,叮了咣當一通亂砸……
且說馬廄裡的趙伯,想着傍晚的事情,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路上遇着個小兄弟,聊着聊着挺投機,卻居然有個欽犯朋友,能說是巧呢,還是背呢?
好不容易睡着了吧,卻被身旁的陳二牛弄醒了。
“趙伯,趙伯?
”陳二牛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睜眼,看身在一個陌生地方,不敢亂動,直到周圍再次平靜下來,才戰戰兢兢的搖着身旁的趙老伯。
“什麼事兒啊……”趙老伯迷糊的翻身,忽然一個激靈,看見坐在一旁的陳二牛,起身,帶着些許戒備神色道:“醒了?
”
“醒了。
”陳二牛尴尬的撓撓頭,他可沒喝酒,之前做的那些個沒腦子的事兒,他都記得。
“真醒了?
”趙伯不放心,再次試探。
“真的醒了。
”陳二牛陳懇地說。
趙老伯這才确定陳二牛清醒了,安然坐下,“我說你也是,找個人那麼激動,不是沒逮到麼?
别到時候你朋友沒進去,你倒進去了。
”
“對了,我問你,大晚上不休息做什麼?
”趙老伯問。
陳二牛指着房子問:“這是哪?
”
趙伯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道:“能是哪?
我家!
”
“哦。
”
“你還沒回答我呢,大晚上不睡覺靜會折磨人,我這把老骨頭呦……”
“我本是睡着了的,剛剛裡邊有響聲,吵醒的。
”陳二牛實誠得很。
“有響聲?
”趙老伯疑惑,這大晚上,莫不是遭了賊!
遭了,我婆娘還在裡面!
趙、陳二人低聲商量幾句,各自拿好趁手的棍子,探頭探腦的接近正中的主屋。
“三,二,一。
”趙老伯作着口型,沒出聲。
“Duang!
”
……
木門被踹開,迎接趙老伯的是滿屋狼藉,以及癱在地上氣喘呼呼的夫人。
……
趙氏摔完東西,有些累了,癱在地上,卻沒怎麼消氣,反而看着雜亂的房屋,更是怒火中燒。
誰知這時,門被猛的撞開,吓了她一個激靈。
外面月亮雖是下弦,但是萬裡無雲,月色也是不暗。
由于趙、陳二人背光,趙氏隻看得到兩個彪形人影,各執一武器,以為是強盜。
此時,趙氏心裡雖害怕,卻由于心中的邪火無處釋放,抄起手邊的物件擲了過去!
……
“哎呦!
”
猝不及防之下,趙伯被砸中兇口,發出一聲慘叫。
趙氏愣了,這不是我家老頭子的聲音麼?
“你,給老娘過來!
”趙氏瞬間反應過來什麼事兒了,神色愈加狠厲跋扈,“該回家不回家,跑出去喝酒,還把你那狐朋狗友帶家來,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
陳二牛畏畏縮縮的看着趙氏。
“你看這什麼東西!
咱家糧食夠吃?
還要養你這個不着家的東西。
還敢給我我家裡帶人……”趙氏看出來陳二牛是個老實人,好欺負,言辭愈加肆無忌憚。
陳二牛想替趙伯說句話,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來。
“還想頂嘴是吧?
老趙啊老趙,我不是說你,什麼樣的人都往家裡帶……”趙氏也是不不得許多,反手奪過丈夫手裡的木棍,揮手就打……
“看他穿的這樣子,咱洛陽周邊最窮的村子都比他好百倍!
又給老娘來一個蹭吃蹭喝的,你也不看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注定是個窮人家!
給我滾……”
陳二牛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嗫嚅道:“這不是破衣服,這是俺臨行時,俺娘特地給俺做的,說是穿出去體面。
”
“哼!
我們洛陽的叫花子,都比你家好上十倍!
”
“俺娘說俺是做大事的人……”陳二牛眼睛紅紅的,眼看是快哭出來了。
“你少說幾句吧。
”趙伯看見媳婦話越說越過,幫襯陳二牛道。
“你當老娘養你容易,還胳膊肘往外拐?
以後你跟他過吧!
别回這個家了!
”
陳氏罵完,心裡一陣爽快,堵在兇口的那股子氣也消散開去,轉身回房了……
……
這邊的慘狀不必多說,且看洛陽城内酒肆那邊。
走商的漢子除了工作時細膩,平日生活裡粗犷得很,發生的事情忘得也快,此時,已經是喝得熱火朝天,人人酩酊大醉了。
這時,閑暇下來的一個店小二,經過櫃台時,看見了一個包裹。
他好奇的撿起來。
這是百家布做出的包裹,很難看,但也很結實,看得出來,縫的人也是很用心的,而且有一種淡淡的香味。
不過,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了這包裹主人的窮苦。
小二像掂垃圾似的捏起一個角,道:“哎,這誰的包裹?
我們沒人塞點錢進去,救濟一下他吧,别餓死在店裡,哈哈。
”
溫銘是不善喝酒的,隻是象征性的陪夥計幹了兩杯,人還清醒的很。
他聽聞此話,走到櫃台,看着那個包裹,眉頭緊皺。
曲老闆暗道不好,這小二太不知事兒了。
今天酒肆明顯就溫公子一波客人,這包裹能是誰的?
且這溫公子在洛陽城裡,可是出了名的護短,你這樣說,不是打人家臉麼?
果不其然,溫銘沉着臉,剛想放話出去,誰知一股清香從包裹裡散發出來。
這是……
這味道溫銘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香樟的味道!
而且,是調配過的香樟葉,比自家給布匹防蛀的樟葉好聞多了!
溫銘内心糾結一番,還是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包裹。
迎面而來的,是多重植物的清香。
溫銘頓時一怔,随後,迅速抱起包裹,寶貝似的不撒手。
原來,他打開包裹時,不經意間,接觸到了裡面的東西。
那是一種布料,柔軟,溫順,像是三春和煦的陽光。
這是溫銘事後的評價。
那就是裝着劉序衣服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