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荀想洗澡,店小二端了個銅盆來,“客官,本店沒浴桶,就脫光了自己擦擦吧。
”
楚荀要如廁,心裡是想坐便式的那種,店小二往客棧某個角落裡一指,“客官,茅廁在那兒,自己蹲。
”
楚荀絕望,隻想睡覺,店小二走了,可梅千燈還在屋子裡擦拭袖中軟劍。
“喂,回你屋去啊。
”楚荀為着梅千燈吃了他那份晚飯,還耿耿于懷。
“我們沒想到你出門不帶錢,身上銀子有限,隻要了兩間房。
”
“那你去和宋閣老擠擠。
”
梅千燈擡眼,怎麼太子還沒明白他的意思?
好吧,再解釋清楚一些:“宋閣老付了隔壁那間天字房的錢,我付了這間人字房的錢。
但宋閣老不願意收留你。
”
所以不是他們擠不擠的問題,而是他們讓不讓楚荀擠的問題。
楚荀原本是坐在床上脫衣服的,衣服脫了一半,外衣剛脫下來拿在手裡想找地方挂起來,聽到梅千燈此話,簡直是下意識的,便将那貴氣逼人的衣服往梅千燈坐着的方向丢去。
有外物襲來,梅千燈本能舉劍,欲将楚荀那衣服劃成碎片。
可一瞬之後,她又放下軟劍,任由那衣服精準的落在自己頭上,把梅千燈的腦袋徹底罩住。
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得罪太子!
她差點又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可梅千燈這時候覺悟已經有些晚,反正楚荀這幾天裡,早被她在不知不覺中從頭得罪到底。
“少爺你去哪?
”梅千燈扒下腦袋上的衣服,就看見楚荀背着他那個巨大的“球”,伸手要開房門。
“我去哪兒關你啥事兒,本少爺不稀罕睡你的床。
”
“少爺,宋閣老說他睡覺會打呼噜,你肯定受不了。
這麼晚,當鋪關門,你身無分文,要麼露宿街頭要麼青樓楚館賣身?
”
梅千燈冷靜地分析出楚荀一切可能,并将其扼殺。
楚荀愣是沒勇氣下手打開眼前的門。
梅千燈卻又補了句,“馬車在後面的馬廄裡。
”
(╯‵□′)╯︵┻━┻這日子沒法過了!
楚荀再也不要臉皮,先下手為強,還是霸占了整張床。
倘若說太子殿下一無是處,倒也并非如此。
隔日天未亮,楚荀爬起來的時候,梅千燈端了一盤白饅頭和一碟鹹菜放在小桌上。
宋閣老不知何時進來,笃悠悠坐在桌邊喝早茶。
楚荀經過一夜心理建樹,這時表情十分淡定,他又變回了昔日明覺殿裡完美太子,舉止得體,高貴優雅。
唯獨神色有些疲倦。
梅千燈多看他一眼,默默坐下。
宋閣老:“小籠,來吃早飯。
”
楚荀的俊臉差點沒崩住,牙縫裡吐氣:“小籠?
”
宋閣老你早上是因為吃了蟹粉小籠包麼?
!
“現在你倆是老夫的小厮,所以老夫給你想了個和千燈十分登對的假名,做戲就要做足套啊。
”宋閣老先指向梅千燈,“小燈。
”再指向楚荀,“小籠。
”
合起來就是,小燈籠咯。
楚荀腮幫子很疼,他用力咬着後牙槽,對自己說冷靜。
怎麼說眼前的宋閣老也是把他從小教到大的太子太傅,在昨天之前,楚荀一直将他定位在授業恩師上尊敬有加,萬萬沒想到,宋閣老披着滿腹經綸的外衣之下,深藏如此頑皮之心。
閣老,你作為一個冠蓋天下的老學究,取個假名能不能更有水平?
!
“啪!
”
楚荀拍案,他忍,“……先聽我說幾句正經的。
”
屋内頓時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父皇命你們随我秘密前往安西郡,不光為了檢查官府将這災赈得如何。
”他與宋閣老對視,目光如炬。
想來宋閣老這個混朝堂的老江湖,心中對此事是一清二楚,父皇誰也不派,非派一個老骨頭來,自有一番用意。
宋閣老擱下茶盞,亦認真注視楚荀,請繼續說。
安西郡在快要入夏時分突降暴雪,是天災不假,但非季節性的雪定然下不長久。
這種類似倒春寒的小災,隻是比較罕見,比起洪水、地震、瘟疫之類,根本不值一提。
而朝廷對災害專項撥款有嚴格的規定,今次這樁小雪災上沒有多少錢能貪着,因為影響最大的是莊稼,莊稼受凍,僅需大量糞肥、草木灰、稻草等實物救護。
哪個傻了吧唧的貪官沒事獨吞一堆肥料在家啊。
“父皇一定已經知道些什麼,卻并不告訴我。
他想讓我自己的查,他認為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也能查得出的話,線索或許就在眼前……”楚荀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微皺眉頭,思考得極其認真,“赈災物資方面你知道多少?
”
楚荀看向對面。
梅千燈肯定是不知道的。
楚荀瞪她一眼,這厮從安西過境到京城,不光輕松擺平宸王的暗殺,還帶起一場風雪,挺厲害的啊!
梅千燈放下筷子,一陣莫名。
楚荀一眼瞪完她,目光落在宋閣老身上。
宋閣老摸下巴:“老夫在朝堂上混了幾十年,像安西雪災這種小意外,大多是郡府自行就近購買物資再上報朝廷,安西是大郡,商貿發達,财政富裕,并不用等朝堂撥款。
隻要事了後報送所有賬簿、收據及災民畫押申領的細單至審計署便可。
自然,皇上也會派些物資下去,但路途遠運輸難,數量并不多,隻為顯示皇恩。
”
與楚荀所想一樣。
“安西郡守是何人?
”他又問宋閣老。
“小籠啊!
這你可問對人了,其他人老夫可能不知道,這安西郡守南百城老夫可記得清楚。
他那一年科舉入了殿試,老夫是主考官,人長得其貌不揚,文采斐然,風骨極佳,可惜最後得了個探花。
”
楚荀假裝沒聽到“小籠”二字,極力維持完美形象:“為何隻得了個探花?
”
“老夫哪兒會知道,三甲都是皇上欽點的。
”
“那你還知道什麼?
”
“老夫知道的可多了,但你不問具體,老夫不知如何回答你。
”
楚荀翻了個白眼,宋閣老你就賣關子吧,不問你就是。
他獨自沉思片刻,父皇讓宋閣老來,一把老骨頭,不能快馬加鞭,等到安西郡,雪早化完了,災也赈得差不多,所以父皇的這樁任務可能不是趕時間的問題。
反過來想,若不需要趕路,那麼這個線索極有可能就是在路上的。
“我們這些天走官道,留意所有送去安西的赈災物資。
”楚荀非常快的做出決定。
他方才想得入神,根本沒刻意凹造型,也沒注意旁人,這會兒回過神,突然發現梅千燈正十分認真的盯着他看。
梅千燈的眼神,大多數時候像白雲,輕得沒重量,飄乎着抓不住,但又很幹淨舒心,脫離世俗。
但這時梅千燈專注看着楚荀的目光,變成了細雨,也抓不住,但真實的沾在身上,又“打不濕”全身。
哎,總之很微妙。
微妙到楚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随即人也崩不住,吼道:“你看什麼看!
沒見過長這麼好看的啊!
”為了掩飾内心的尴尬,楚荀伸手去拿個饅頭,用吃東西分散注意力。
結果他的手停在半空,看着無處下手的空盤,整個小宇宙爆發:“饅——頭——呢?
!
”
既然目标已明确,那便隻顧風雨兼程。
“小籠啊。
”宋閣老還不準備出發。
楚荀納罕,心頭隐隐不安,這老頭肚子裡壞主意很多。
尤其是現在,宋閣老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這極大可能是在打他的壞主意。
“你看小燈穿的,和你穿的。
”
梅千燈永遠一身黑,楚荀永遠花枝招展。
怎麼了?
“既然你倆是老夫的小厮,自然要統一風格。
老夫料想讓你穿破衣服你也是不肯的,那就把你的衣服借給小燈穿吧,你們兩個身材差不多,都不需要改。
咦,你幹嘛這麼瞪着老夫,反正你帶了那麼多衣服啊。
”
楚荀心裡有千萬隻草泥馬在狂奔。
宋閣老還喋喋不休。
“按小燈的品味,都沒嫌棄你那些衣服,你一堂堂太子,如何這麼小氣呢。
”邊說邊用皺了皮的老手往楚荀的“巨球”裡伸。
楚荀急退,“你别動,我來拿!
”他退到牆角,把包袱放下,自己背對梅千燈和宋閣老,讓包袱在兩面牆壁和他的胯~下形成一個安全的三角地帶。
他對着包袱搗鼓一會兒,終于抽出件衣服,丢給梅千燈。
隻聽小客棧裡宋閣老洪亮的嗓門斥責:“小籠,這件衣服是你昨兒穿過了的!
”
哼,梅千燈你愛穿不穿啊。